(2)

在這蒼茫天地之間,到底該走向何方?

白鳳駕馬踽踽獨行,側面對著太陽初升的方位,取南向而行。他本不熟識草原,只知道中原在南,慕容嫣亦在南。

少時,雲雪靉靆,廕庇了整個天空,太陽重又消失了一陣子。那位少年劍客為了不迷失方位然後導致越走越遠,只得停下腳步,原地紮營生火歇息。

他仰天嘲笑著自己:“行軍時怎能沒有地圖?”此刻他才記起,自己去時匆匆,根本什麼都沒有準備好。但是,他沒有一絲後悔之意。

然則在其翻遍馬鞍袋,準備找到火源之際,竟無意間抓到了一卷羊皮紙,掀開一瞧,裡面居然是自己先前還給蘇青的盤纏,再而細看,那張羊皮紙上寫寫畫畫,將各列馳道、各部城池、各個部落都規劃得清清楚楚,正是北鎮地圖!

“他何時放進去的?”白鳳驚詫之餘難掩興奮,自己手有地圖,再不怕迷失在原野裡:“沒想到,我最後還剩下的可依靠之人,居然是蘇青。”

感慨罷了,他馬上收拾行囊,跟隨地圖的指引繼續南下。

寒風在雪原上掠過,由於沒有遇見一絲阻擋,強風吹拂時無論是人還是馬都會變得寸步難行。呼嘯的北風席捲八荒,捲起一陣陣暴風雪,颳得人臉又麻又疼。

幾株枯萎的花只剩下枝幹在風中搖曳,白鳳識得這種植物,它們的塊莖又大又肥美,可以做成不錯的菜餚。於是他便一路走一路挖,將它們儲存好以充作儲備糧食。

如此往復,很快又過去一日。

夜裡,風雪都停了。白鳳趟在營帳內,頭朝著外面,透過門簾能隱隱望見天上的星河。

篝火把四周的雪溶成水,最後把草烘乾,它們被壓彎的身姿重新挺拔起來,在夜裡扭動著身體,火光中的影子倒映在營帳上,好似有人群在外。

曾幾何時,他的身邊也全都是同好、戰友……白鳳看著那影影綽綽,心中浮起一陣暖意,安心地睡了。

翌日清早,他隨意洗漱一番,便即上路,但是天不遂人意,第二輪追兵馬上就到眼前。

只見身後有一人駕馬飛奔至此,未幾,馬兒嗚呼一聲,倒地身亡,那廝隨後棄馬而去,登時換上後來的新馬繼續趕來。

白鳳認出了他,自知已被追兵糾纏,就站在原地對他問好說:“虎眼兄,別來無恙?哦,應該是肖長風才是。”

“白鳳將軍!”虎眼肖長風御馬及近,然後下馬徒步走到白鳳面前,下跪央求道:“白鳳將軍,小人求你,千萬不要再往南邊走了!”

“怎麼了?”白鳳問道:“難不成,你想讓我回去?我已經與趙括分道揚鑣,我沒有理由留在那裡了。”

“不,小人雖愚鈍,但對此心知肚明,白鳳將軍之心意,誰也不能扭轉。”肖長風回道:“可是,早在你匆忙出走之前,趙公子便已經調集好人馬在各處關隘把守……我來此便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一路上我累死三匹馬,剛剛是第四匹。白鳳將軍,你若是執意要走,便註定會兩敗俱傷!”

白鳳閉目思忖道:“出招吧!我知道如果不打敗你,今天我是走不了的。各為其主,我不會怪你。”

“白鳳將軍……”肖長風話音未落,便聽見龍鳴劍出鞘的聲音,他心裡也知道此戰在所難免:“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肖長風在馬鞍袋上拿出一對雙戟,長三尺四寸,目測重量可達八九十斤,從把手到槍頭,皆由鑌鐵製成。傳說東漢末年曹操麾下的猛將典韋就使用類似的兵器,衝鋒陷陣,一時無雙。

“這便是龍虎山莊的絕學嗎?”白鳳拱手敬道:“在下白鳳,師承自‘白蛇仙人’高贅,所學劍法其名謂之曰‘無名劍法’,請賜教。”

“龍虎山莊,肖長風,使的一對龍虎雙戟,武功路數脫胎於龍虎霸王拳之拳意。以動制靜,以攻代守。”說罷,肖長風掄起雙戟就向白鳳狂奔而去。

白鳳不敢小覷,這場比試更像是他們上一回碰面時未完的江湖死鬥,龍鳴劍像是嗅到了鮮血的氣味,變得更為鋒利。但見那位少年劍客佯意正面扛下雙戟,實則暗藏鋒芒,蓄勢待發。

剎那間,只看靈蛇翻動,白鳳騰空躍起繞過雙戟霸道的攻擊方向;龍鳴劍指,白鳳使寶劍從上而下輕輕一點,精準刺到了肖長風的手腕之上。

“你已經敗了!”白鳳話音未落,猛然上挑,一泊鮮血染紅了雪地,那雙戟,也便沉沉地埋在了雪堆裡。

“白鳳將軍,你的武功,已經遠在我之上。”肖長風跪倒在地,無奈道:“但是,你沒有必要與御夷鎮為敵啊!”

“我無意與任何人為敵,只要你們不要擋我的路。”白鳳話畢,收劍入鞘,正欲上馬啟程。

須臾,不遠處的小山坳上出現一隊人馬,彷彿是早已發現此地異動,急行而至。

“白兄!”領頭的人還未趕道便遠遠吶喊聲稱:“你暫且留下,聽我說完這句話再決定也不遲!”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白鳳喃喃罷,虎眼肖長風欺身攔在眼前,回道:“白鳳將軍,你難道想要和御夷鎮的軍民展開廝殺嗎?”

“這……”白鳳哀嘆一聲,勒馬迴旋留在原地,只待那班人馬來此會面。

少頃,趙括帶領著五十輕騎來到白鳳面前,其中趙小妹和阿鵑也隨之而來,都要出言挽留。

“白兄,難道,你忍心拋下御夷鎮的百姓,自己一個人離開嗎?”趙括接連勸諫道:“白兄,此事是我思量不周,我有錯在先……可是你當眾忤逆,欺君罔上之時,我也在盡力為你袒護,你知道的,我絕對不是想讓事情變成今天這般地步!”

“你向太平道屈服,背叛了御夷鎮百姓,背叛了嫣兒,背叛了我,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些話。”白鳳冷麵譏諷道:“說完了嗎,難不成,你就是想讓我回憶起你給的那些蠅頭小惠,然後令我心懷感激從而留下?可笑、可悲啊,哈哈哈……”

趙括茫然失措,平日的三寸不爛之舌在此時此刻簡直毫無用武之地,他只能出此下策:“白兄,難道昔日的情誼,你都不在乎了嗎?”

“你我之間,本不需要計較這些。”白鳳牽著馬面向南方,輕輕說了一句:“我仍然當你是我的朋友,可是你已經變了……”

那位少年劍客說完這番話,牽著馬從眾人眼前慢慢走遠。趙小妹心中一悲,不忍就此放任白鳳離開,臨風灑淚,小跑追趕去,繞到白鳳身前,怦然跪下,說。

“鳳哥哥,你不喜歡我們御夷鎮了嗎?”

“啊?”白鳳似是被這句話觸動到了內心最柔弱的部分,語塞良久,只說了一聲:“對不起。”

“別走!”小妹幾近崩潰,跪在雪地上苦苦哀求:“求求你了,別走。”

阿鵑於心不忍,打算過去相助,卻不曾想小妹依舊長跪不起,她也在旁附和說:“白公子,奴家知道奴家說的話你未必聽得進去,可你如果要回來,我們永遠都會是你的朋友。”

“我明白你們的心意……”白鳳說罷,繼續牽馬徐徐南行。

兩位姑娘見這般勸阻都不成事,互相抱頭安慰著抹眼淚。

“左右聽令,給我攔住他!”只聽趙括一聲令下,那五十輕騎瞬間結成圓陣將白鳳團團圍住。

趙括講道:“是我帶你來北鎮,是我給了你現在的一切。名譽、財富、地位、朋友、家人,都是我給你的!沒有我的允許,你休想踏出北鎮一步!”

“你想做什麼。”白鳳回頭冷漠地看著對方。

“跟我打一場,贏了,就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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