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蘇青以為,既然司馬荼率太平道眾駐紮此地,必然埋伏有奇兵,躲在暗處亦同虛設。觀那夥太平道所蹲守之屋房,定有蹊蹺!於是蘇青躍下屋頂問苗女阿鵑道:“前有一間屋子,附近站滿了太平道人,可是白鳳與慕容嫣之所在?”

阿鵑躲在一道石拱門後探眼一瞧,連聲道:“就是那!”

蘇青遲疑半刻,忽然對著空氣怒揮一拳,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一樣大喊道:“我們走!”

講罷,他便大步流星地引阿鵑一齊走向司馬荼。

本能的忌憚,令蘇青不敢直視司馬荼,只能側目望向他人,拱手相敬道:“敢問各位道爺深夜到此,所為何事?”

司馬荼領來一班子弟,自坐馬紮身處於眾人之間,兩旁皆有小廝挑絳紗燈,適才一直閉目養神,長長的眸子恰似經過筆墨勾勒,如一道向上的彎月。

“目下白鳳將軍正自療傷,吾輩自願日夜為其護衛,汝又為何至此?”司馬荼微翕雙眼,聞來者不應,適才張開雙目而視,大喜道:“原來是俠盜蘇青,多年不見,你病可好了?”

蘇青拒而不視之,說:“我不認識你,既然你們是在這裡看門,那我就不打擾了,讓開道,讓我進去送藥。”

話音未落,司馬荼身畔的二位小廝便舉劍攔住了蘇青的去路。

“站住!”

“天師在與你說話,你怎能如此無禮?”

司馬荼揮一揮手,示意弟子們退下,隨後又問道:“既然二位是要進去,可否替貧道向白鳳將軍傳達慰問,若是他身體好轉,請務必告之吾輩。”講罷,太平道眾緩緩讓出一條路來。

“走吧。”蘇青與阿鵑道。

“嗯嗯!”方才阿鵑一直屏息凝神,沒敢出一聲,四周群狼環伺令其倍感煎熬,所以這時她腳步快得異常,四肢僵硬地推開了屋門,待蘇青也進去後一併掩上。

“呼……”那苗女長吁一聲,再望向房屋榻前,正有一女子守候在白鳳身邊:“慕容姑娘?”

她看著像慕容嫣,身段也像慕容嫣,不過只要她一開口說話,便讓人覺得很是陌生:“兩位,莫非是白鳳的朋友?”

“慕容姑娘?你不認得奴家了嗎?奴家是杜鵑啊……他叫蘇青!”阿鵑肯定地看向慕容嫣:“奴家沒有認錯人吧?”

那女人彬彬有禮地躬身敬道:“二位沒有認錯,只是,現在的‘我’並非慕容嫣,而是她的孃親——慕容燕。”

蘇青過去關切地問道:“慕容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

“這是一種古老‘鮮卑巫術’,可以讓逝去的人回到自己身邊,助自己成事。”慕容燕這般解釋道:“白鳳身上之餘毒將清,我也快要離開此地了,既是友人來到,還請你們好好照顧他。”

“慕容……燕。”阿鵑的腦袋有些糊塗,問道:“奴家不明白,為什麼你要走?”

慕容燕慈祥地笑了笑:“傻孩子,為了保護大家,我必須要走。”

蘇青來回踱步不停,抓耳撓腮,不解道:“今天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什麼怪事都讓我給碰見了!先是遇見司馬荼,再然後,居然碰見鬼怪之事了?”

“公子不必驚慌。”慕容燕語重心長地說:“此事你不需要完全理解,只需知道白鳳傷勢方愈,需要你們保護他。而我還有我的女兒,又要迫不得已離開一陣子了……就讓我們好好陪著他,過完這一夜吧。”

蘇青拱手敬道:“既是‘聖女大人’的吩咐,我自然照辦。阿鵑姑娘先去跟高家府上的小廝打聲招呼,徑自歇息去,今晚,我替他們守夜。”

話畢,蘇青和阿鵑一同出去與司馬荼為首的太平道眾對峙。

蘇青道:“白鳳將軍餘毒未清,還請諸位再候一夜,切勿打擾。”

“奴家告退。”那苗女順勢躲到別處去,如此設計藏身,不枉趙小妹這番吩咐。

翌日,驃騎大將軍高昂前來看望白鳳,並傳來一道聖旨,眾人跪下傾聽。

“左衛將軍白鳳擒賊有功,賞,黃金千兩,絲絹萬匹,封萬戶侯!”

蘇青作為看門護衛,代為領旨進屋,告之慕容嫣與白鳳二人,高昂在屋外亦是傳來慰問,說:“白鳳將軍,近來身體可有好轉,想你前幾天那般詐死,可是把整個晉陽都算計進去了!哈哈哈……”

“回高將軍的話,鳳哥哥已近痊癒,我……”慕容嫣緊蹙眉頭,輕輕看了眼窗外,見司馬荼一直望著這裡,霎時回頭,又見白鳳還以淚眸,心中不忍,道不出接下來的話語了。

高昂知道他們二人心情,便代為傳達道:“既然如此,那國師大人怎麼看?”

“貧道謹遵巫女之意願。”司馬荼竊笑著,只待慕容嫣乖乖從屋內走出來,而慕容嫣也確實照做了。

“嫣兒。”白鳳喊著她的名字,一併跟著走到門前,卻忽然被蘇青拉住臂膀:“白兄,時機未到啊!”

“時機未到。”白鳳嘴上重複了一遍,繼續喃喃道:“太窩囊了……太窩囊了!符文濤拼上性命帶出來的人,就這樣抓回去了?”

高昂見白鳳失落至此,也悄悄安慰道:“白鳳將軍,此乃緩兵之策,他們決計不會拿慕容姑娘怎麼樣。”

白鳳與慕容嫣相看淚眼,身影漸行漸遠,恨不能把圍牆都推倒,如此便可繼續看見彼此了。

不過少頃,便有人傳趙括口令突然登門拜訪,與此同時,收到此訊息的阿鵑也敏銳地來到白鳳這邊打算避一避風頭,直以為白鳳與趙括已經決裂,肯定不會在彼此清醒的時候前來主動問候。

然而趙括是何許人也?他貴為御夷候前來要找夫人,就連高昂、高惜君都得敬他三分。

果然,高家姐弟聞後旋即過來叩門,嚇得阿鵑馬上躲到了衣櫃子裡。

“白鳳將軍,這邊有一位舊識想要見你。”

“白鳳將軍?”

白鳳剛與慕容嫣別離,心情低落,本就不欲會客,更何況這位客人是趙括,他更不欲見,是以斬釘截鐵地回道:“今日體乏,恕不見客。”

“聽說趙夫人昨夜突然來訪,說是‘送藥’,可是今早就突然不見了,不知白鳳將軍可曾看見。”

白鳳看著衣櫃裡的阿鵑不斷使眼色,心裡想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空陪這丫頭過家家了。”

那少年偷笑了一下,隨即與門外高氏姐弟講道:“趙夫人啊,她在這裡陪我飲茶聊天呢!我說你們夫婦,有什麼話都好好說明白,不要戲弄於我可以嗎?”

“白兄!”

“白公子,你怎麼這樣呀!”

白鳳笑而不語,蘇青看罷,只得去應門,豈料進門者不是趙括,卻是那趙括之妾姚采薇。

“我說姐姐啊,你這樣耍脾氣偷溜出去,成何體統!還是跑到一個野男人的家裡?”

阿鵑怒地把桌子都踢翻了,過去扇了姚采薇一耳光,罵道:“你說誰是野男人!他是趙括生死弟兄,是御夷鎮的恩人!”

“什麼兄弟?什麼恩人!”姚采薇羞愧難當,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可憐巴巴地看著白鳳:“我怎麼不認得。”

蘇青見這勢同水火,不能收拾,只得先掩上門好生奉勸。過了一會兒,兩姐妹終於肯坐下來說說話。

“姐姐,你就跟我回去吧,別鬧脾氣了。”

“趙括不來,我不走。”

“你也知道,他就是不想來這裡,才差遣我一個女兒家過來尋你。”

白鳳接著問道:“姚姑娘,你覺得御夷候平日待你如何?”

“回白鳳將軍的話,御夷候平日時常與妾身盡訴家國大計,把僅剩的一絲情趣和玩樂都留給姐姐她了。”姚采薇話畢,阿鵑就不服氣地反駁道:“你胡說,他分明整日只顧與你廝守,同權貴打交道,全然忘記是誰幫助他走到了今天……”

白鳳的情緒越來越嚴肅,說:“姚姑娘可知道,姚將軍為何而死。”

“聽說,是受人刺殺?”

“此事,是我做的。”白鳳望著對方,毫無感情地說道:“趙括為了完全掌控御夷鎮的軍政大權,命令我刺殺姚將軍。此事,只有我和他知道。”

“什麼?不可能,你在胡說八道。”姚采薇捂著心口,差些就要昏了過去:“素聞白鳳將軍與我家夫君甚有嫌隙,此番在幾位趙家之人面前汙衊御夷候,你居心叵測!”

白鳳將佩劍放在姚采薇面前,回道:“我將這秘密公之於眾,只是想讓你、你們,看清楚他趙括是什麼樣的人。如果姚姑娘要替父報仇,現在就可以動手,我,毫無還手之力。”

“白兄!”

“趙括他,居然做過這樣的事情……”阿鵑不禁落下淚來,從前與人爭風吃醋的嫉妒、仇怨,霎時煙消雲散,只剩下同情。

姚采薇嘴中唸唸有詞,精神恍惚地站了起來,多年的禮儀訓練讓她本能地行過禮再離開,阿鵑念其可憐,又怕她尋短見,也一併跟了出去。

“唉,這種事情,也就趙括能幹得出來了。”蘇青感慨一句,不敢忘趙小妹的囑託,與白鳳拱手告辭,前去繼續暗中保護趙括的妻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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