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沒有迎親車隊,沒有大擺筵席;不見父母之命,更不存在媒妁之言。

白鳳與慕容嫣的結合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若是站在完全無關的立場去審視這場婚禮,他們則更像是為了完成宗教任務般,是因為偉大的神諭還有古老的傳說在一起,而非是因為男女之愛。

在如此神聖莊嚴的情況下,任何平凡的祝福都會顯得特別蒼白無力,以至於所有參與到婚禮籌劃當中的人,無一不是抱著一種強烈的使命感去做事。

他們真的相信,神諭者與聖女的結合,將會使族民興旺,百姓安樂。

恐怕在那其中,唯有這場婚禮的兩位主角還依舊沉浸在關於少男少女的天真幻想中,他們雖不是沒有做過扮演“夫妻”的遊戲,但這次,是完全不一樣的心情。

隔天一早,如雲如月兩姐妹便來到樹屋把慕容嫣接走,臨行時還不忘對懵懂的白鳳說:“神諭者,按規矩,婚禮之前你們兩個都不能見面。可別動什麼壞心思要偷偷跑出來,你做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婆婆她老人家。小琳子和彩綺會好好侍奉你的。”

那位少年本想以男女授受不親為由,拒絕受那二位姑娘侍奉,誰曾想慕容嫣離開後不久,沈瓊枝便帶著那兩個姑娘一起來到他面前,三人不管說什麼話都不放行。

白鳳不好跟女流之輩慪氣,只好提心吊膽地盼望著時間快點過去,盼望著婚禮快點來到……

在這裡,白鳳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為自己排憂解難的人。儘管身在女人堆裡談不上是種折磨,也說不上有多委屈,可是如果看不見慕容嫣,他一刻輕鬆的時候都找不到。

白鳳從未感覺到離開慕容嫣會讓他如此無法忍受,特別是在面對沈瓊枝和她的兩個妹子時,她們的恭順謙卑統統都生硬得讓人覺得厭煩。

那位少年自認為從未無緣無故就對任何人產生過鄙夷與厭惡的情緒,即使是在面對世家的丫鬟或者下人時,白鳳也會一樣尊重他們。

但在這次面對三位女子的阿諛奉承時,他第一次難抑心中的憤懣之情,竟然從頭到尾都沒給過她們好臉色看。

“我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是神諭者……唉,你們愛喊什麼就喊什麼罷!”

他嘗試過閉上雙眼,掩上雙耳,裝作什麼也沒看見、沒聽到。可一旦這樣做了,心中對慕容嫣的思念尤為更甚。他會開始思索,如果這些人當真另有企圖該怎麼辦?從而導致心緒更加緊張混亂。

總而言之,白鳳害怕自己和慕容嫣都將永遠被留在這個地方,留在這個聖地裡。

什麼命運、傳說,在他眼裡盡是些讓人心煩的話。因為他堅信自己能和慕容嫣在一起,是因為日漸深厚的感情,是曾經並肩作戰時的種種回憶。

不知從何時起,他對任何一個人的愛,都沒有像對待慕容嫣時那樣清晰、那樣隆重。

只要她在眼前,那位少年便難以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倘若她消失不見了,那位少年便睜眼閉眼都是她。綿延渾厚的簫聲曾經是白鳳最愛的聲音,可只要腦海中浮現出慕容嫣的一嗔一笑,那他便再也分辨不出其它的聲音了。

“呵,到底是在何時,我徹底變成這副模樣了。”白鳳不禁冷笑,自忖須臾,心中頓時平靜了許多。

沈瓊枝見白鳳徑自沉吟,不知如何,問道:“神諭者,可是有新的打算了?”

“我想明白了,就暫且相信你們吧。”白鳳站在靠窗的位置,倚著窗臺,傲慢地看著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位姑娘:“沈姑娘,我本以為你不會出賣我的。誰曾想,回過頭來就把偷偷帶我出去的事情告發了,害得我在大婚之日都要被如此嚴加看守。”

“神諭者,你別怪瓊枝姐。”小彩綺說話斷斷續續的,貌似仍舊為上一回被白鳳勒暈的事情心有餘悸:“是我……是我的提議。我覺得,神諭者根本就不想留在這裡。”

“呵呵呵……”白鳳笑罷,欺身去往小彩綺跟前,回道:“你們都是頂好的姑娘……放心吧,我不會走的,至少在完婚之前,我一定乖乖地呆在這裡……”

那三人聽罷,果然姿態輕鬆了許多。

之後的時間裡,沈瓊枝陸續遣人送來浴盆和新衣,白鳳又浸了一次藥浴,然後在幾位少女的幫持下打扮成新郎官的模樣,衣穿一襲黑布漢服,頭戴一圈由蓍草花做成的花冠,胸前掛著個大繡球。

黃昏的斜陽映在神樹上,柔和爛漫的光線透過婆娑樹影射向祭壇。白鳳先被沈瓊枝帶到祭壇前,協同身後兩位小姑娘一起向神樹祈禱。

禮畢,沈瓊枝方才傳喚道:“恭迎聖女大人!”

小琳子和小彩綺也一同應和:“恭迎聖女大人!”

說罷,獨孤祈牽著慕容嫣的手,一步一步從祭壇下走來。

但見慕容嫣一襲白裙飄飄,裙裾的花邊剛好遮掩住兩隻腳,走起路來讓人覺得分外優雅端莊。她的秀髮被攏向後方,梳成一條漂亮的花辮子,臉蛋白裡透紅,額間點上硃砂,發冠也是由蓍草花做成的花冠。

獨孤祈將慕容嫣領到白鳳身邊,隨即解釋道:“神諭者,你是漢人,所用的是漢禮;聖女大人是鮮卑人,我便自作主張,用我們部族的禮儀去裝扮她,你不會見怪吧?”

“怎的會,感謝獨孤前輩。”白鳳略顯慌張地瞥了慕容嫣一眼,臉上難掩笑意:“天下各族禮儀皆有其特色,今天的嫣兒,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嫣兒。”

“好,你們跪下。”獨孤祈話音未落,便從身上掏出一柄木頭製成的匕首,而後續道:“此乃‘神木刃’,我族歷代聖女皆會利用此刃,與聖主大人訂下‘血盟’,約定彼此此生不棄,永不分離。”

話畢,沈瓊枝遞上來一碗清水,擺在白鳳與慕容嫣二人中間。

“二位,請把。”獨孤祈呈上神木刃,慕容嫣、白鳳依次割破自己的手掌,把血液滴在清水中。

“喝下它。”

白鳳先拿過碗,喝下血水,再效仿鮮卑之禮,把碗遞到慕容嫣手中,看她一飲而盡。二人四目相對,笑意盎然。

“好,你們的‘婚房’,就在這祭壇背後,今晚,就在裡面完成最後的儀式吧。”獨孤祈講罷,把面前二人相繼扶起,帶著他們走到祭壇背後。

原以為這裡雜草叢生,早已是盡頭,目光所及,皆無異常。獨孤祈卻輕車熟路地走在草地上,最後手指神樹,說道:“那裡,是神樹的‘心臟’。”

慕容嫣與白鳳應聲望去,果然看見一個樹洞。

“接下來的路,老身便不帶你們走了。”獨孤祈說罷,便即轉身離去,獨留下二位新婚燕爾的伉儷。

白鳳見這神秘的樹洞,心中有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只道:“居然還有這麼奇怪的地方,果然是聖地啊……”

“怎麼,難道鳳哥哥害怕了?”慕容嫣道:“進去以後,我們可就徹底不一樣咯?”

“有什麼不一樣的,神樹難道會吃人不成?”白鳳笑嘻嘻地打趣說:“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來到,嫣兒,其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一直瞞著我不說?”

“我才不知道呢!”慕容嫣憨笑道:“這種事情,誰稀罕知道啊!天天掛在心裡,也不害臊。”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就是不願早一點走進這樹洞裡,看似心中都還有些顧慮。

“嫣兒、嫣兒?”白鳳突然喊道:“你轉過來,讓我仔細看看你。”

“怎麼了,你平時還沒看夠嗎!”慕容嫣忸怩地轉了過去,雙手緊扣著放在胸前。

“不,只是在今天,我還沒仔細看過你一眼呢。”白鳳細細端詳著,時而看向她的雙眸,時而看向她的雙唇,時而看向她的身軀,反正,他總覺得看不夠。

“你別……別這樣看我了。”慕容嫣終於忍受不住這樣的眼光,羞臊得臉紅不已。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有在思考一個問題。”白鳳說:“我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模樣的。”

“什麼模樣?”

“愛你……的模樣。”

“你……嘻嘻嘻。”

二人手牽手,慢慢走進樹洞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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