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翌日辰時三刻,便有數十名學子陸陸續續地來到御夷書院。

但見一位身披錦繡霓裳的高貴小姐,輕飄飄地從中央走過課堂,最後站在門前與講臺上的老先生點頭示意,便即離開。不過她心有掛念,還是選擇走到門外盯著學堂裡繼續觀察了好一會兒。

向來嚴肅得不近人情的樊立吳端坐講堂,隨後少有地展開了笑顏,只見他張嘴歡迎著年紀大小不一的學子們,說。

“從今天起,我便是你們的先生,你們可以喚我樊先生。”

話語剛落,便有好奇心起的小孩舉手問道:"樊先生,樊字是怎麼寫的?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字。”

“不得無禮!”另一位年紀稍長的翩翩少年出言制止道:“樊先生屈尊來到此地授課,你這窮小子居然敢說不認得?”

門外的貴小姐聽罷,這才注意到說話的二人衣裝外貌差別極大。前者卑鄙簡陋,後者雍容華貴。她方想插手訓斥一下那貴胄子弟,樊立吳卻更先發怒,伸手示意令她勿要輕舉妄動。

“趙小姐,請你稍安勿躁……”樊立吳話音剛落,就在面前矮桌上的宣紙手寫出一個大字,隨即展示予堂上諸位,然後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道:“住口,既然大家同坐在這講堂裡,那便是同門師兄弟,豈能容你這般輕辱他人?方才的兩位門生,都叫什麼名字啊?”

衣著破落的孩兒怯怯地道:“先生,小徒名喚陸三。”

“回樊先生的話,晚生名叫姚幾道。”

樊立吳見姚幾道既無悔意,又如此想要巴結自己,不禁桀然笑道:“原來,是姚將軍的小侄兒啊!我瞧你舉止間溫文儒雅,卻對好學之輩這般鄙視。孔聖人曾經說過‘聞道有先後’,豈不怕他日以後,陸三會在才識上遠超於你?”

姚幾道聽後,只道自己自視甚高,連忙向陸三賠禮致歉,他雖迫於形勢,歉意只是流於表面,但還是為樊立吳的教導做了表率。

趙家小妹見狀,心裡霎時安分踏實了許多,思忖道:“樊老先生向來善為人師,對待好學勤勉之輩自來愛護,那些誇誇其談、不學上進的人可有苦頭吃了!”

懷著這般痛快的心情,趙小妹移步至武術校場。她本以為能夠看見白鳳指導徒兒操練的情景,卻不曾想到,那位少年劍客此時還不見蹤影,只遺留下十幾個門徒在校場上苦等無助。

她找遍了偏院,發現慕容嫣也不在此地,須臾之後,方才想起藥房還沒打理完畢,想來那二位俠侶是到那裡去了。

於是乎,小妹再次移步至藥庫藥房,只見不過一夜之後,慕容嫣的心情便恢復如常。她與白鳳一起易便裝幹活,時不時互相嬉笑嗤罵一下對方“傻蛋”、“髒驢”。二人在同一扇木門前進進出出,你儂我儂,在不經意間罔顧了早便來到校場上等候的莘莘學子。

而那位少年劍客更是如此,看上去,他還在為自己“高明”的騙術感到沾沾自喜,直以為那番低劣的謊言當真在慕容嫣面前奏效了。

無論是對待慕容嫣亦或是其他人,他都會敬若上賓:報之以桃,投之以李,心中沒有半分芥蒂,最先發現小妹來訪的便是他。

眼見其拍了拍身上的藥渣和塵土,面上洋溢著前所未見的輕鬆面容,從藥房裡走到小妹跟前,問道:“趙小姐,你恁早來到,是要尋嫣兒一起出門嗎?”

“白公子,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小妹說著,將身子繞過白鳳,向仍在房屋深處的慕容嫣打了聲招呼。

慕容嫣見到是小妹,臉色頓時黯然,不過也滿懷好意地回了一句:“妹妹,你來了?阿鵑姑娘她人呢?”

“阿鵑姐姐還在睡懶覺,我不管她了!”小妹回罷,又怒瞥白鳳一眼,講道:“白公子,你還記不得自己是御夷書院的主人了?校場上面的十幾個門徒,正等著他們的師父過去訓話呢!”

“啊?”白鳳猛地扔下手中的簸箕,藥草霎時間灑了滿地。緊接著,他嚮慕容嫣解釋說:“嫣兒,回去助我更衣,藥房的事情,我以後再幫你!”

白鳳實在難脫村鎮孩童的本性,對待別人的好意時,總不會想到別人實際上是在打量自己、算計自己;面對別人的惡意時,他又絕不會輕易屈服,無論是多麼沒有緣由的苦痛,他都能咬牙承受下去。

他明白慕容嫣替自己擔驚受怕了一夜晚,於是今早醒轉,當即主動請纓去向慕容嫣示意說,要到還未打理完畢的藥庫藥房幫忙。

只見其在慕容嫣面前低眉獻笑,好不恭順,絲毫沒把同行的趙小妹放在眼裡。

少頃,校場上的十幾個弟子終於盼來了自己的師父。眾人的目光紛紛放在這個與自身年紀相仿的少年身上,頃刻間眾說紛紜,多有質疑之聲。

“這個少年,是我的師父?”

“如此瘦弱的身軀,恐怕連我都推不倒!”

“居然讓我們苦等了一個早上,該不會是個騙子吧……”

兩個姑娘就在不遠處靜靜看著白鳳,嘴裡不住地竊笑,皆欲看他如何處理這等情形。

白鳳自知書院主人這一稱謂只是擺設,在親眼目睹是否真有本事以前,眼下這些初來乍到的學子皆不會停下質疑。

思量少時,他便輕描淡寫地回了大家一句:“在下,的確不配當你們的師父!”

言至語罷,那位少年劍客原地盤腿坐下,又道:“但是做你們的師兄,在下還是綽綽有餘的。”

此話既出,舉眾譁然。方才質疑時聲音吼得最大的人站了出來,指著白鳳譏嘲道:“你這豎子,竟敢冒充御夷書院的主人?可敢與我比一比相撲摔跤,如果我贏了,這書院主人讓我了做便是!大家說,好不好!”

“好!”十幾個門生異口同聲,皆要看一看白鳳有無真才實學。

白鳳頗覺無奈地站起身,拱手相敬,道:“那在下只好得罪了?”

眼見面前的壯漢身形巨碩,比之趙括更甚些許,白鳳在他眼中與一根枯木無異,然而白鳳並無懼色,只是謹慎地看著對方,同時做好應對之姿。

“來吧!師弟。”

“閉嘴,看招吧!”

這壯漢如莽牛出欄,徑直俯衝至白鳳面前,正欲彎腰從下而上地舉起對方。那位少年劍客沒有選擇躲閃,更未曾想過以力相抵,而是直接被舉到了半空中。

眾人皆以為這是那名壯漢突襲成功,接下來只消重重地把那位少年摔在地上,這場決鬥的勝負便無須贅述了。

可就在這個當口,那個壯漢卻突然像中了邪一樣定在原地動彈不得,旋即迅速地跪在了地上,反被白鳳鉗制住頭頸。

“你……你耍賴!這哪是相撲,你這是要殺人啊!”那壯漢跪在地上呼吸不得,明明差些就掙開了束縛,最後卻還是被白鳳死死地鉗制在原地。

“你方才將這樣大的破綻暴露出來,如果我是你的敵人,絕不會讓你有機會求饒。”

白鳳哀嘆一聲,鬆開了雙手,接著,開始向眾人解釋自己是如何在千鈞一髮之際反擒住對方的。

大家都圍在白鳳周圍,完全沒把他當成是尊者或者長輩,聽他將“先之以動,後之以發”的武學哲理說道清楚,漸漸迷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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