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賀拔氏兄妹治下的六鎮聯軍自居勢力強盛、士氣高昂,選址在神女河中上游區域駐紮軍隊,將附近唯一的重要水源控制住。

此舉進可截流斷源,坐等御夷鎮中的守軍日益消沉,百姓之間疫病流行,屆時即可不戰而勝;退可屯兵於此,配合北面武川鎮將賀拔濤所率領的聯軍主力部隊,從西面佯攻御夷鎮,只待御夷鎮中各方資源枯竭,聯軍亦可輕易取之。

這日入夜,監督完軍中大小事務的賀拔兄妹按例回到中軍帳內審閱批文。

有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時常讓這對鮮卑兄妹哭笑不得——即便聯軍中早已明文規定,所有重要文書必須一律用鮮卑文書寫。但事實上,懂得書寫鮮卑文字的鮮卑人已經越來越少了,面前成堆成疊由鮮卑人書寫的漢字公文才是現實。

賀拔兄妹意圖光復鮮卑民族的幻想到底有多麼不切實際,這是他們一直迴避探討的,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情,同時,也是支撐他們繼續東征西伐的最大動機。

“誰不曾心懷夢想呢?”賀拔勝坐鎮中軍,手中公文目不暇接,心中不禁為此陷入一場關於鮮卑人與漢人之間數百年恩怨的思想鬥爭。

鮮卑人在戰場上從不曾比漢人懦弱,擅長攻城略地的梟雄、英雄一樣數不勝數,但是到頭來,卻是鮮卑人先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為了主動融入漢地,他們放棄了祖輩的語言文字,他們放棄了祖輩的遊牧生活,總而言之,他們放棄了作為鮮卑人的驕傲。

“這些人,以為法不責眾便能不學鮮卑文?慵懶至此,我留你何用!”那位髡髮金髯的少將軍對待部屬頤指氣使,說:“吩咐下去,將沒有用鮮卑文標註的公文盡數退還,若是明日以前還不能用鮮卑文摘錄一份給我,那這官位,他們不要也罷!”

“是……是……”小廝慌慌張張地收拾起被賀拔勝扔得到處都是的公文批示,方想跑出營帳外,不料迎面與另一個正欲進帳的小廝撞上,又將公文散在了地上。

賀拔鈺兒見狀,氣得狠狠扇了對方一個耳光,把那小廝的頭盔都拍飛了,露出黑色的髮髻,旋即大罵道:“廢物,快些撿起來,速速離開!”

漢人樣貌計程車兵擦了擦嘴角的血,果然在這威壓下行動迅速了不少,馬上把頭盔和公文都帶上,跑去傳信了。

而另一位來者則是遊商打扮,長著一頭蓬鬆蜷曲的黑髮,中等身材,穿絲綢、戴金指環,明顯不是從軍者。

“賀拔小姐,何必要為這種小事動怒?”那廝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話,講道:“小人剛從御夷鎮中帶來一則天大的訊息——那群甕中之鱉正在四處散金招兵買馬,看似要作困獸之鬥,同時,小人還從御夷鎮軍中打聽到,他們打算趁夜襲擾我們的糧倉,斷我們的後路。”

“哦,是嗎?”賀拔鈺兒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表情不像是覺得開心,倒是更像是在嘲笑或者挑釁:“我還以為御夷鎮裡面的人都是孬種,連派兵拼一把的勇氣都沒有呢!”

賀拔勝續道:“哼,他們真的會輕易將這樣重要的情報洩露出來嗎?依我看,御夷鎮要斷我們後路是假,想分散我們的注意才是真!這兵法虛實,可不只有你們漢人才會明白。”

“少將軍明鑑!”

“傳令下去,無論出現何等異樣,如果沒我賀拔勝的命令,絕不迎戰!”

賀拔勝大手一揮,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其妹賀拔鈺兒亦是笑道:“哥哥,看來我們想要光復鮮卑一族的大業就快要完成了!”

不過多久,軍中便有人突然擂起戰鼓、吹起戰號,大呼大叫道:“敵襲!”

賀拔勝一下子便恍了神,直以為是自己判斷失誤,感慨道:“行軍怎能如此之迅速!”他拔出佩劍,攜妹妹鈺兒飛奔出營,跟隨警戒巡邏的部隊而去。

少時,二人來到關押囚犯的營牢前,只見有一男一女分別被綁在兩根木樁上,男人一身泥濘血跡,低垂著頭,奄奄一息了,女子倒是生龍活虎得很,正自哇哇大哭。

賀拔勝問過旁人才知,那兩人意圖穿越聯軍封鎖未遂而被抓,還有另外一人趁隙逃脫了。

其中,他們身上被搜出從御夷鎮趙家流出的信件,被抓男子知道事情敗露無可避免,毅然選擇咬舌自盡;那女子則什麼事情都沒來得及交代,嚇得一直在哭鬧。

“不要剝我的皮,我不好吃的!”

“我不想死啊,各位大爺,你們放我走吧!”

“我什麼都告訴你們!我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訴你們!”

囚卒見賀拔少將軍來到,果斷上前作揖,說:“少將軍,按你的吩咐,我們只把人捉了回來,沒有節外生枝。按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小妮子和旁邊那個男人,都是御夷鎮派來的斥候。可惜,我們無法解讀出他們身上的兩份信件,看著像是用密文所寫。”

賀拔勝見那女子身著青衣,稚氣未脫的模樣,不禁諷刺道:“哈哈哈,趙家到底要窩囊成什麼模樣,才會送一個小女孩到這裡來刺探軍情?鈺兒,審問囚犯的事情便交給你了。”

賀拔鈺兒欣然領命,旋即令左右小廝將那女子連同木樁一起搬回到自己的營帳內。

那女子見到是一個女人將自己帶走,情緒稍有安穩,卻不知賀拔鈺兒向來歡喜把各種殘酷的審訊工具放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諸如火烙、長鞭、重枷等等。

待她親眼目睹,業已驚嚇至失禁發昏的地步。

“喂,我還沒動手,你就受不了了?”賀拔鈺兒抓著對方的臉,舉密信步步相逼,問道:“說,你叫什麼名字?你和你的同夥都是什麼來頭?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我叫……嶽青菱。”那女子慘兮兮地凝著淚眸,說道:“我不知道我的同夥是誰,只知道我們管最厲害的人叫大師兄……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丫鬟,不巧陪主人家學過馬術,便被選上當這替死鬼了。”

“趙家人讓我們只管往西面走,走到地方自然有人接應……”嶽青菱接著講道:“起初,我還以為你們便是接應我們的人呢!沒想到,沒兩下子就被逮住了……姐姐,你長得好好看,你就放過我吧!”

“油嘴滑舌!”賀拔鈺兒竊笑著放開了對方,又道:“你還知道什麼重要的事情,只管向我說,若是哄得我開心了,說不定,我會賞你當個貼身丫鬟?”

嶽青菱也隨之變成一副祈盼懇切地神情,說:“姐姐,我內急,能不能讓我先去個茅廁?”

“哼!”賀拔鈺兒全不在意似的,徑直回到床褥前坐下,道:“你別想耍什麼小聰明。方才,你不都在這裡尿過一回了?我都不介意你在我睡覺的地方做這種事情了,你怕什麼?”

嶽青菱見賀拔鈺兒如此強橫,只能暫且示弱,強忍著屈辱感在原地解決了內急。

目睹眼前的小姑娘如此委屈懦弱,賀拔鈺兒只覺得心中更加暢快歡愉,只道:“在你想到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以前,我都不會放你下來,給你一晚上的時間。在這裡,你可要好好珍惜跟我呆在一起的時候,其他臭男人可不會像我這樣溫柔。”

說罷,賀拔鈺兒毫無顧忌地翻身睡去,她像是沒有察覺到一絲異味,聽見一絲噪聲——嗅著關於恥辱的氣息,聽到別人拼命掙扎卻無果的聲音,她臉上反而依稀泛起了一絲神秘的笑容,更覺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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