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母親和真相
謝扶光正板著一張俊臉對無能的屬下大發脾氣時，門外傳來了一聲低沉的輕笑。
“許久沒見，你還是個莽夫，扶光。”
謝扶光臉上暴躁的惱意一收，連日來的緊鎖的眉頭收了起來。他自然地轉頭勾唇：
“東君，你來了。”
來人身量極高，長髮披散在身上，並未束髮。他的下巴很尖，眼皮上均勻地暈染著一層胭脂，卻不顯得女相。
額頭正中鑲嵌著一枚指甲大小的花鈿。
他身材瘦削，穿著一件很繁複的黑紅袍子，上面繡著複雜繁瑣的花紋。叮叮噹噹掛著好些金鍊。
謝扶光把桌案上亂七八糟的文書團一團，快步走上來，把所有東西都丟到了東君的懷裡。
“交給你，別難為我了。我還是喜歡動手揍別人。”
又想起了什麼，謝扶光興味地問道：“陛下給蘇昧選了什麼死法？”
“凌遲。”東君沉聲應答，他順手把懷裡的東西重新放到桌上，翻閱起來。
謝扶光看起來很滿意這個判決，大馬金刀地坐到一旁嚼點心去了。
“既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在城內撒這些詩和畫，為什麼沒有安排人值守全城的至高處？”
“還有這些拓印，這絕不是私下裡自己就能完成的，如果說這幕後推手不是早早蟄伏，那肯定與城內的墨房有勾結。”
“還有這個女人，很有問題。”
東君拿起桌上的毛筆，在一個名字上籤了個圈。
謝扶光伸頭一看，上面赫然寫著“鍾晚芍”。
他撇了撇嘴道：“這小姑娘我之前抓山賊的時候遇到過一次，就是個膽很大的官家小姐，她敢頂撞蘇昧我一點都不奇怪，但你要說她能煽動城民暴動，我不信。”
東君偏頭嘲笑道：“所以我才說你從來不動腦子。”
“滿城百姓以她的名字為旗幟抗議，還有她之前那些做生意的手段，奇淫技巧，你真把她當個普通人？”
“之前她名下的別館可是讓陛下都點頭破例的人，我們陛下多難伺候你不知道？這回陛下安排我來，還叮囑我好好辦，他以前會說這話？”
“艹”謝扶光原先沒骨頭似的癱著，如今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掙了起來，“之前抓山賊那事陛下還問過我？我以為是因為………”
“你沒調查過她吧，你知不知道她的外祖父是誰？”
謝扶光的面孔嚴肅起來。
此時話題中心人物正在獄中品嚐胡衙役送來的魚片粥。
魚片嫩滑還特別多，粥底撒了薄鹽和味精就很鮮了。
不得不說，獄中十天她似乎還養了點膘，不用費勁心思，挖空腦殼地賺錢，每天寫寫文章，搞搞策劃，好不愜意。
金子今日的訊息已經遞完，福州如今的局勢怕是已經激化到頂峰了。
鍾晚芍不太確定他能不能受到處罰，但是至少在福州這個地方，乃至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再作威作福。
舀完了最後一勺魚片粥，寶齡幫她把碗收了起來。
“探監的來了。”衙役提醒道。
鍾晚芍抬頭，來的竟然是宋蓮舟。
這女人今日穿了一件桃紅色的襖子裙，與她過去一貫淡雅的風格很不像。
她默不作聲地走進來，把食盒往前遞了遞。
“不會是我爹想毒死我了吧？”鍾晚芍沒接。
宋蓮舟看起來滿腔的話都被堵在胃裡，不上不下。
“沒有的事。我是瞞著她來的。”宋蓮舟道。
她不知道覺醒了哪瓣靈魂，繼續往下說道：“鍾簫是個討厭商賈的文人，他一點都不滿足正妻的出身，一直覺得是家裡故意搓磨她，才給他配了一個商女。我為了討得丈夫的歡心，一直在迎合他的喜好。讀書、唸詩、寫文章、陪他風花雪月，故作高雅。”
鍾晚芍看著她，沒做聲，默默等她繼續講。
“我有兩個女兒，鍾簫根本不在乎孩子，他只覺得家裡兩個孩子太吵了，就讓我把你送出去，我沒辦法，才把你送到外祖那邊。”
“身邊所有人都是他爭權奪利的工具，他自己沒有本事，就讓我去結交權臣家眷，發現沒用之後，就想讓鸞鸞替他長臉，鸞鸞被他教養的性格早已歪了。”
鍾晚芍打斷道：“鍾簫本性如此？”她連父親都懶得叫了。反正不是她親爹。
宋蓮舟搖了搖頭，“因為他是鍾將軍府的棄子，他的幾個哥哥姐姐都比他得寵，也比他前途光明，將軍府沒人在意他，還把他丟到福州這個小城來，他不甘心。信奉梵天也是、福州明珠的噱頭也罷，不過都是他想要重新搏得將軍府資源和重視的手段罷了。”
鍾晚芍還是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懷疑：“鍾簫應該很想把我獻出去是吧？他想要女兒去幹什麼？做哪個真人的情人？小妾？”
宋蓮舟有點詫異，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你察覺到了啊，倒不是，只是想讓你去做素女。”
啥玩意兒？也許是鍾晚芍臉上的迷茫有點明顯。宋蓮舟解釋道：“梵天會在大雍各處尋找出身高貴、德藝突出的女子入教終身侍奉無極道君，不得出教、不得婚嫁·····就，像我一樣，全身枷鎖，沒有自我。”
鍾晚芍皺起了眉。
“素女的家人會得到相應的恩眷，家中直系血脈若有為官者，升半級。你知道，鍾簫在側三品的位置上卡了五年了。”
“他瘋了？想升官就把女兒送出去當尼姑？”鍾晚芍咬了一把後槽牙。“你們把我從外祖家接回來就是這個打算吧？”
宋蓮舟無言，她的羞愧幾乎要溢位來了。“你父親如今已經放棄你了，他想把鸞鸞送去當素女，彎彎，你能不能幫幫鸞鸞和母親·····”
“不能！滾！”鍾晚芍簡直要爆炸了，宋蓮舟竟然還是想要她去替鍾初棠做素女！
“你若同意，我會求你父親將你放出來，你悄無聲息地出了城就可遠離這些鬥爭，就算當了素女，母親也會常去看你的。”
鍾晚芍翻了個白眼，“說得好像沒有鍾簫我就出不去似的，你真覺得按城中如今的局勢我會被一直關著？”
宋蓮舟驚疑不定地看著她，捉摸不透她的意思。
“鍾簫最開始放棄我是因為我闖了禍，難道現在還是嗎？局勢變化如此，他只需稍稍運作我就能安穩回家，但他沒有，因為他發現了，我不是他這個癟三能掌控得了的，所以他以後永遠不會選我，你根本不懂鍾簫，一輩子也不會懂。既然你這麼愛女兒。替鍾初棠去做素女便是了。你敢嗎？”
“這怎麼能？素女都是不到二十的女子······”
鍾晚芍粗魯地打斷她，“去敲登聞鼓、去寫血書、在大庭廣眾之下磕頭求你的丈夫，我至少能說出十種方法能讓鍾初棠不當素女，但你根本不敢做，因為你不敢和鍾簫作對，不願意放棄鹽運史夫人的身份，你只想去求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二女兒，用孝心和柔弱綁架她，既然一輩子都要仰人鼻息而活，你就得咬著牙受著，等著鍾簫把你最後一點青春、骨血都榨乾！”
“我告訴你，如果有人想讓我的女兒去做這種事，就算對方是皇帝、是教宗，我也要用盡力氣把銅茶壺砸到他臉上去。”
宋蓮舟的臉白得像紙一樣，鍾晚芍隨手把食盒丟出去，在她腳下砸得稀巴爛，“滾吧，告訴鍾簫，他早就只剩一個女兒了！”
寶齡在一旁趕忙握著她的手安慰，還不忘衝宋蓮舟踉蹌而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東君和謝扶光站在監室無人瞧見的暗處，東君手中的摺扇挑了挑，衝鍾晚芍的方向點著，眼神卻看著謝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