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最近又長大了一圈,從那有柵欄的小窗子擠進來費了好些勁。

鍾晚芍摸了摸它,安慰道:“這一個月辛苦你了,我會盡快出去的,保證不讓你擠瘦了。”

摘下腳上綁著信筒,看了看張理遞進來的資訊。

向全城公佈我的罪狀啊······

她迅速看完了信,叫寶齡撕得粉碎,又用牆角的木頭簡易改造了一隻炭筆,飛快地寫完回信。

蘇昧,且等著吧,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下午的光陰就在金子來回送信中結束,最後一條寫著:“準備畢,進行中。”

鍾晚芍舒了一口氣,突然聽到胡衙役高聲喊:“鍾晚芍,有人探監。”

鍾晚芍迅速把自己還梳地整齊的頭髮撥亂了一點,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慘一點。

寶齡:???

來人竟然是她那個道貌岸然的嫡姐鍾初棠。

這人拿一張蘭花素絹捂著鼻子,好像監室裡有什麼髒東西似的。

看到鍾晚芍坐在一團蒲草上,披散頭髮,釵環盡去,烏黑的頭髮調皮地散落在胸前,背後,像河水一樣鋪在地上。

恍惚間,那地上不值錢的乾草好像也變成了能盛得下美人的綢緞。

鍾晚芍此刻完全沒有半點大家小姐坐臥之姿,兩腿隨意地擺著,更顯得腰身若蒲柳一般曼妙。

她平時乖順、巧言令色的樣子都收了起來,此刻微微歪著頭看著來人,眼眸中是永遠燃燒的星星。

無端令人篤定,那個為城主分憂、別館得巡撫大人認可、“桑娘故地”、“歲寒三友”攪得福州滿城風雨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女。

鍾初棠只覺得自己端起的姿態像笑話一樣,來之前在臉上撲的一層胭脂水粉在陣陣發燙。

“妹妹如今境遇不佳,我真是心痛。”

孔嬤嬤在一旁故作幫腔道:“主兒,這裡髒得很,還是回去吧,要是您受了驚,主君與夫人都要擔心了。”

一主一僕真是將裝腔作勢演到了極致。

鍾晚芍如今一門心思對付蘇昧,自然懶得與兩人演戲,輕笑一聲,道:“原來父親與母親至今還把姐姐當作寶呢?是我狹隘了,還以為姐姐已經失去父親的歡心了,”

“你——”鍾初棠臉色變得猙獰,這一句真是戳到了她的痛處,鍾簫如今對她確實冷淡,連母親,這兩天也不知在慌什麼?心不在焉得很。

“顧好你自己吧!”鍾初棠把自己帶來的食盒往裡一推,那上頭油汪汪地一碗湯眼看就要撒出來。

鍾晚芍手腕一動,使了個巧勁兒,抄起湯碗另一側朝外一甩。

“啊!”鍾初棠和孔嬤嬤尖叫了起來,兩人被湯潑了半身,如今正沿著鍾初棠名貴的珍珠嵌釘的裙襬滴滴答答往下淌,雪白的裙子上還掛著黃巴巴的菜葉子,還有一兩片肥肉粘在上面。

“姐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鍾晚芍對著大呼小叫的兩人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鍾初棠看起來氣得要背過去了,孔嬤嬤哪受的了這委屈,當即拿了食盒的木頭蓋子就想砸過來,胡衙役腰間的握刀已經舉了起來。

“住手!”男人好聽的聲音響起,帶著怒氣。孔嬤嬤手上的木頭盒子被一塊玉佩擊飛出去。

來的竟然是姬易行,他身旁那個為他引路的衙役看起來人都傻了。

探個監而已,怎麼這麼生猛?

孔嬤嬤的手腕肉眼可見地紅腫起來,想來傷得不輕。鍾初棠臉色漲紅,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監室裡的鐘晚芍在孔嬤嬤要砸她時已經拽著寶齡跑遠了。此刻正站在監室最裡面的角落看著眼前這出鬧劇。

“鍾家小姐,若是無事就不要隨意來此處了,不如多籌備籌備冬日詩會!”姬易行很不客氣地提點滿身菜湯的鐘初棠。

鍾晚芍想起,她的長姐似乎傾心於姬易行來著,嘖嘖,真是誅心之言啊。

來找麻煩沒成,最狼狽的樣子還被心上人瞧見了。

鍾初棠眼淚沒控制住直往下落,真是好一幅美人垂淚,如果她的裙襬沒有向下落帶著油的“淚水”就更美了。

她強撐著行了禮,拽著還在呼痛的孔嬤嬤走了。

姬易行轉頭就望見了在監室內看戲的鐘晚芍,胡衙役有點擔心這位年輕高官突然發難。

惹事的人敗北而歸,她有點擔心這位協領將鍾晚芍一併處置了。

胡衙役剛想跪下將錯攬過來,就見這位俊美的協領將手中提的一個碩大的食盒遞了過去。

不是誇張,那食盒足足有五層之多,能裝的下數十道菜色點心。

“拿去,給你打打牙祭。”

在小胡衙役震驚的目光裡,鍾晚芍接過了那個大食盒,喜笑顏開地道了謝。

見雙方如此之熟,衙役們識相地告退了,給兩人留點交談空間。

“蘇昧給鍾府下了帖子,你父親已經說了,將你交由蘇昧隨意處置。”姬易行道

鍾晚芍一點都不意外,鍾簫那種貨色,做出這種選擇再正常不過。

“你如今是什麼打算?”姬易行繼續說,“我可不信你這性格能就這麼服軟。”

鍾晚芍從食盒裡拈起一塊棗花酥,舔了一口,覺得還不錯,完全不注意到姬易行看過來的眼神格外幽深。

“我都安排差不多了,您等著瞧吧,福州城又要有大熱鬧咯。”

姬易行略舔了一下唇,道:“蘇昧勢力大,太妃一貫縱容他,城主在朝中是偏向提督一黨的,雖未能為你做主,但也與蘇昧打了招呼,他不會過分為難你。”

鍾晚芍點點頭,表示理解,雙方不過互相利用,她不至於這麼把自己當回事,恨上沈確。

“至於我,有什麼要我幫忙地隨時可以提。”姬易行狐狸一樣的眉眼彎了一彎,語氣篤定。“最多大半年後,便能放你出去。”

鍾晚芍心底一熱,兩人自別館事件以來交往多時,姬易行為人正派,沒有架子,多次傾心幫助。兩人私交一直很好,算得上她來這裡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沒事的,我賭我一個月不到就能出去,我還想在外頭過自己的十七歲,你多給我帶點吃的就是。”

姬易行仔細看了看鐘晚芍的臉,確定她面色紅潤、精神積極不見一點萎靡或硬撐的痕跡,才放心地點了點頭,他手頭還有些事,閒聊了一會兒,便約好後日再來瞧她。

一旁裝死的姜師看了這齣好戲,嘖嘖嘆道:“你這個當囚犯的日子真的舒服。”

鍾晚芍隔著幾層柵欄挑了食盒裡的一些菜遞給對面,姜師也沒客氣,喜滋滋地接了。

三人坐在安靜地牢房了分享了一頓好菜添補。

此時,福州城內外突然貼了許多告示。

“細數鍾晚芍與蘇昧所為二三事。”

告示中條理分明地寫清了,鍾晚芍自來福州投奔父母后坐了哪些事情,幾處宅子、幾處別館、如何絞盡腦汁滿足巡撫大人的要求,如何經營“桑娘故地”,全文一千三百字,字字珠璣,妙用典故,用語極其懇切真誠,將鍾晚芍這個十七歲的少女塑造成了一個家中父母不疼、奮發圖強、一步步做大做強的打工人。

甚至還配了全套三十二幅的連環畫,方便那些不識字的百姓一一看懂。

至於蘇昧的那一篇文章,就很是毒辣了,將此人過往行為無情揭露,如何欺男霸女、賣官鬻爵、迫害商賈,寫得義憤填膺,簡直聞者落淚,見著傷心。

最下面一行大字:“權貴橫行,你我皆為魚肉,如何沉默?”

同樣也配了一套三十二幅連環畫。畫上蘇昧那張叫人生厭的老臉,真是面目可憎。

這些告示不知是誰貼的,最先吸引的是一批瞧見連環畫圍上來的百姓,之後就是下學的書生們。

他們擠在前頭,沉默地讀完兩篇共計二千七百字的文章,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書生老爺,這麼多字說得是什麼?”有膽大的老百姓開口問。

“權貴橫行,你我皆為魚肉!”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吊梢眼書生大喊一聲,雙目通紅。“同窗們,看了這樣的文章難道我們還要繼續視若無睹嗎?寧遠兄,廢文兄,今晚的宴席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家寫文陳情書。”

人群中隨著這一句呼喊,又相繼又有數十名書生站了出來,相約寫文陳情。

這樣的一幕,就像一塊石子投入沸騰的水中,在鹹化坊各處率先上演。

書生群體,自古以來就是文化最高、擔子最重的一群人,他們會被文字的力量感染,也會為每一個勤懇奮鬥的人大聲疾呼。

那天晚上,鹹化坊落鎖前,還有許多才子在各處酒樓奔走、演說、為每一個聚在公告牌前不認字的人講解,什麼叫——

“權貴橫行,你我皆是魚肉。”

中下層百姓貧瘠的文化水準其實不太能懂書生老爺所說的什麼“聖人、者乎之類的”。

但他們能看懂畫,能看到蘇昧那張年年交佃租時貪得無厭的老臉,能聽懂“貪官”的意思。

貪官是什麼?貪官要被打倒。

一場風暴從鹹化坊醞釀了起來,當晚的宵禁時分,在坊門爆發了第一次衝突。

看守坊門的當值侍衛是蘇昧的狗腿子,很是看不慣這群無病呻吟的弱書生,還未到宵禁時間便想給諸人一個下馬威,將好幾位要去外坊的人鎖在裡頭。

“憑什麼?”

“憑什麼?就憑我是官,你連秀才都沒考上連蘇大人的衣角都摸不到,問我憑什麼?”

侍衛還極為挑釁地拍了拍自己的臉,“真是厚臉皮,文人的臉——”

“賽過城牆——”周圍幾個下屬齊聲應和道。

衝突爆發了。

當晚,縣學有十二名學生受傷,各處書院還未統計,其中有功名在身的就有5位。傷的最重的福州城大儒林賦羽的兒子——林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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