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雷聲轟鳴，不絕於耳。
南珈將安全屋內的最後一具屍體鋪好，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
他坐在了這些屍體的面前，開始誦經超度。
南珈唸了很長時間，才終於停下。
“南珈，你念的什麼？”
坐在房間一角地李秀兒好奇地眨眨眼。
南珈撓撓頭：
“給逝者誦唸的往生經。”
李秀兒：
“有什麼用處？”
南珈想了想，耐心為李秀兒解釋道：
“嗯……為逝者誦唸往生經的話，主要是超度亡魂，護送迷路的亡魂去到極樂世界。”
李秀兒揚起了自己的小臉，想了許久：
“南珈，真的有極樂世界嗎？”
南珈望著少女清澈的眼神，不確定地回道：
“有……有吧？”
李秀兒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側過了臉看著外面的雨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外面雨好大。”
她忽然說道。
南珈盤坐在了李秀兒的身邊，也看著外面，輕輕‘嗯’了一聲。
“不知道趙施主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孟匪施主現在可還安好……”
“不知……”
他說著，忽然身子一僵。
原來是李秀兒將自己的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
躊躇幾次。
最終，還是輕輕摟住了李秀兒的酥肩。
李秀兒輕聲道：
“伽藍寺是不是不允許和尚接近女孩子？”
南珈愈發心虛和愧疚。
“是。”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枯梅大師，也對不起佛祖。
“不過秀兒姑娘身上有傷，讓她靠一靠是應該的……”
南珈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屋外瓢潑疾馳。
下了一整夜。
二人聽著這密集的雨聲，漸漸地睡了過去……
直到外面雲層散盡，天要明亮的時候，抱著李秀兒憩息的南珈才猛然驚醒。
身上有些痠痛。
“醒了？”
趙一的聲音忽然從南珈的身後響起。
南珈倏然回頭。
趙一已經換了一身行頭，穿著黑色的襯衫，牛仔休閒褲。
他靠在牆邊，臉上掛著笑容。
不知為何，這一刻，南珈感覺趙一的身上發生了某些變化。
但具體是哪裡變了，他說不上來。
形而上。
“趙施主……外面那些……”
南珈如是問道，二人相處了一些時間，頗有默契，趙一知道南珈在問什麼，只是淡淡回道：
“全殺了。”
回憶起昨夜趙一驅魔的時候，與平時的趙一判若兩人。
小和尚能夠感覺到趙一身上那股子屍山血海的冰冷。
也許……那才是趙一真正的面目？
“那咱們現在是要去金湯大廈了麼？”
趙一伸了個懶腰，看著外面投射進來的朝陽之光，打了個哈欠：
“是該去了……我昨夜遇見孟匪了。”
“他現在應該在金湯大廈等咱們。”
“走吧……該上路了！”
南珈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了些許興奮。
這一路走來，經歷了不少事，終於要到終點了……
自己……要成功了嗎？
可枯梅大師說，他們此行的所有師兄弟……只有一個人能夠成功活著到達神塔，獲得真理之力……
如果自己成功了，是不是意味著自己的那些師兄就要……無了？
南珈的興奮漸漸消失。
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
他想起了趙一的那句——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懷揣著這樣亂糟糟的心情，南珈三人穿行過了滿目瘡痍的大地，在屍骨如山中去到了金湯大廈。
裡面活著的人很少。
除了極少數的骨區玩家，大部分都是L市區的原住民。
孟匪救了不少。
換做以前，他也是泥菩薩過河。
但昨夜……趙一殺了太多人！
劊子手少了，自然孟匪逃亡的時候也就變得遊刃有餘。
順手，還救了幾個人。
再次相見，孟匪有些灰頭土臉，但精神還算不錯，身上也沒有什麼傷。
“孟匪施主！”
南珈很高興地跟孟匪打了個招呼。
一番寒暄後，孟匪帶著眾人來到了金湯大廈的最高層。
那裡的中心大廳漂浮著許多金色的船票。
眾人伸手觸控船票之後，船票上的金光開始內斂，上面出現了他們各自的名字。
“這就是去往神秘島嶼的船票？”
南珈滿面驚異。
孟匪回道：
“是的。”
“拿上這張船票，去到了北海岸，就會有一艘巨船出現，然後帶我們去神秘島。”
“那裡，是通往神塔的唯一路徑。”
眾人不再耽擱，拿著船票前往北海岸。
而其中，有一些L市區活下來的原住民並沒有去取船票，他們選擇了離開L市區，去往亂城的其他區域。
這些人對神塔並不感興趣。
而前往神塔的，幾乎都是骨區的玩家和他們帶著的‘朝聖者’。
眾人路上無言。
他們刻意避開了趙一。
昨夜暴雨中的那一場屠殺，這些玩家自然看得清清楚。
鬼知道趙一殺了多少人？
這個在永夜營地擁有極高人氣的新人王，在副本之中用實力重新整理了所有玩家的認知！
太恐怖！
一個Lv15的玩家，殺Lv20+的玩家就像是屠豬宰羊！
雨夜中，那個持刀隱匿於黑暗中的身影，成為了許多人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上了巨船。
並未如同眾人想象中那樣飄洋過海。
隨著一陣轟鳴和響動，方舟竟然飛了起來，朝著天穹無垠處而去……
先是雲霧。
而後來到了雲層之上，場景極其壯觀和恢弘！
萬里有云，如棉花長毯鋪就，一路延伸向看不見的世界盡頭！
再後來，方舟的外殼出現了一層光暈。
它保護著方舟內部的人，護送他們駛向了星空……
方舟上，所有人都站在了寬闊的甲板處，抬頭呆呆而震撼地望著遠處一顆又一顆的星辰……
這是它們第一次真正的進入宇宙！
“這裡也屬於亂城的一部分？”
趙一微微訝然。
站在他身邊的孟匪解釋道:
“亂城很大，亂界就更大了，所謂的神塔，在加多寶峽谷的北方，但也在星空深處……”
“亂城的空間規則很有趣。”
“即便是我們這些生活在亂城中的人，也少有能夠完全摸清楚亂城的空間規則。”
“大部分人在亂城中一旦迷路，很可能一生都會被束縛在一個地方……”
他沒忽悠趙一。
趙一心裡也很清楚。
如果不是系統給予的獎勵：亂城自助購票機，他想要離開留城都費勁！
方舟進入宇宙之後，開始加速。
眾人的眼前漸漸出現了一些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神秘色彩。
這是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出現的異象。
周圍的一切都好似靜止。
包括光。
方舟的速度……已經超過了光速。
它穿梭進入了斑斕的異空間。
並開始進行空間躍遷。
眾人眼前的色彩開始如夢幻般飛爍，它們看見了許多曾經不曾看見的東西……
一扇詭異的，淌著血的緊閉紅漆木門……
一個比星球還要巨大的宇航員，正蹲在了宇宙的一角，認真觀察著面前那顆沒有生命的星球……
而在極遠處，開啟了惡瞳的趙一隱約間瞥到了一個熟悉的物什……
好像是……柳若晴的吊墜。
像是被什麼東西斬斷，還殘留著未乾涸的鮮血。
自己看錯了麼？
趙一不確定。
大約過了一個鐘頭，方舟開始減速。
當它低於了某個速度閾值的時候，便從混亂的異空間退了出來，迴歸了正常。
這時候，眾人發現它們來到了一座童話般夢幻的大草原。
一座古老的高塔，就矗立在不遠處，一直通向了雲端……
眾人一路前行，來到了神塔門口。
外面有侍者詢問他們的來意，在確認幾人都是朝聖後，侍者發給了眾人一人一個牌子，並對著他們說道：
“神塔的真理守護者就在最頂層。”
“只有真正的朝聖者，才能夠到達神塔的最高層……”
這時候，有一名玩家忍不住道：
“那其他人呢？”
侍者回道；
“其他的人……會死在路上。”
“各位現在退出是來得及的。”
“這裡有出去的路。”
眾人退開到了一旁，開始竊竊私語，相互商議。
孟匪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他對著趙一幾人說道：
“答應車神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
“神塔我是不會去的，本來我也不是什麼朝聖者。”
“我該走了。”
趙一點頭，伸出手和孟匪握了握。
“多謝你一路來的幫助！”
孟匪搖頭。
他拿著牌子，朝著遠處草原濃霧走去。
望著孟匪離去的背影，南珈忽然嘆了口氣。
趙一笑道：
“你嘆什麼氣？”
南珈搖搖頭：
“有點兒不捨。”
“畢竟……一起經歷過這麼多。”
“孟匪施主這麼一走，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遇見……”
趙一瞟了南珈一眼，問道：
“你打算揹著秀姑娘進入試煉嗎？”
南珈一怔，陷入了沉默。
不久後，他抬起頭對著趙一說道：
“趙施主……遇見你，真是小僧的福分。”
“若是沒有你一路上的照顧，小僧絕對沒法活著走到這裡。”
“這條路，小僧是一定要走的。”
“只是能否走到，小僧心裡沒底。”
頓了頓，他又說道：
“侍者的話，你也聽見了。”
“不能到達神塔的頂端，就一定會死……”
“小僧不想連累秀姑娘……還請趙施主帶著秀姑娘離開這裡，若是小僧僥倖能夠到達神塔的頂部，小僧一定來找你們！”
言罷，他想放下秀姑娘，遞交給趙一。
趙一笑道：
“秀姑娘不是物品，你想拿就拿，想扔就扔……為什麼你不問問秀姑娘的意見呢？”
南珈渾身一震，旋即急忙對著李秀兒道歉：
“秀姑娘……小僧方才多有得罪……”
李秀兒眼底深處的神色極其複雜。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她看著南珈許久，忽然俏皮一笑：
“南珈，你不是說……要揹我到神塔的頂端麼？”
“怎麼？”
“嫌我太重了？”
南珈聞言，面紅耳赤道：
“小僧……小僧絕無此意！”
“小僧怎會嫌棄秀姑娘？”
“只是這朝聖之路這般兇險，小僧怎能讓秀姑娘陪小僧冒這樣的風險？”
李秀兒秀眉一挑：
“那如果……我願意呢？”
“你……會揹我上去嗎？”
南珈怔怔看著李秀兒，她臉上神色認真，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小僧自然會背秀姑娘……”
最終，南珈揹著李秀兒與趙一問道：
“趙施主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趙一看著那座無窮盡的高塔，笑了笑：
“我也去試試吧。”
“想看看上面究竟有什麼。”
“一起走？”
南珈聞言深吸一口氣：
“好！”
“既然趙施主做了決定，那咱們就一起登上神塔！”
三人持著牌子，進入了塔內。
裡頭什麼都沒有。
只有一條通往上方無盡的樓梯。
每一級都有柔軟的紅毯鋪就。
進入神塔後，南珈便發現趙一不見了。
二人似乎被某種神秘的力量隔開。
但他沒有停留，揹著李秀兒不斷朝著上方走去……
路上，李秀兒的身體時冷實熱。
弄得南珈以為李秀兒生病了，還專門關心地詢問李秀兒有沒有感覺到頭暈。
李秀兒說沒有。
南珈繼續揹著李秀兒往上走。
後面體力不支了，他開始氣喘吁吁。
就在南珈準備要停下來歇息的時候，他卻看見身後的階梯……一級又一級的消失了……
南珈望著下方百米處的地面，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不能停！
停下來就會死！
他急忙背起了李秀兒，繼續朝著上方走去。
“呆子……該放手了。”
李秀兒忽然說道。
南珈聞言喘息道：
“什麼放手？”
李秀兒：
“後面的階梯消失的越來越快了，你再不放手，我們都會死。”
“放下我，你自己也許能活！”
南珈看了一眼身後越來越快消失的階梯，咬牙道：
“小僧答應過秀姑娘……”
“一定要將秀姑娘帶到神塔的頂層……”
“治好秀姑娘的腿……”
“幫助秀姑娘解除家鄉的詛咒……”
“小僧……絕不放手！”
李秀兒沉默了許久。
最終微不可尋地嘆息了一聲。
她那一隻手，
一隻即將刺穿南珈背心的手，
緩緩收起了尖銳的指甲。
恢復了秀氣的模樣。
李秀兒的玉臂輕輕勾住了南珈的脖頸，趴在他耳畔柔聲道：
“南珈……”
PS：明天把這個故事的大結局補上！！！
晚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