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暴躁易怒?

當日上三竿的時候,賈環終於率著隊伍抵達了揚州新城東南邊的通濟門外。

數百人的隊伍,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黑壓壓的一大群,自然立即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負責把守城門的差役們連忙上前厲聲喝問:“這裡是揚州府城,你們是打哪來的兵?沒有上面的命令,不得入內.”

如今可不是大晉開國之初,當兵的實在沒什麼地位,君不見朝廷懲罰犯人還有發配充軍這一條呢!雖然當政者的本意並非是要黑軍人,但事實上卻在犯人和軍人之間劃了一個無形的等號,懲罰了犯人的同時,也把軍人給汙名化了,實在是愚蠢之極,試問一支不受社會尊重,不受百姓愛戴的軍隊,如何能打勝仗?

守門差役傲慢的態度顯然讓眾衛所軍卒十分之不爽,百戶戴士林啪的一聲亮出腰牌,冷道:“本官乃雲梯關千戶所百戶戴士林,奉揚州巡鹽御史之命前來捉拿罪犯,爾等速速讓行,莫耽誤了軍爺的正事,否則唯你是問.”

那領班的差役語帶揶揄道:“哎喲,原來是戴將軍駕到,大家快讓開,莫擋道,倘或妨礙了軍爺們執行公務,仔細你們的皮.”

其餘差役聞言都哈哈地笑了起來,一邊慢吞吞地把擋道的鹿角拒馬等移到路邊,氣得眾軍卒直欲扒了這幫官差的一身狗皮,痛打一頓。

戴士林本來就拙於言辭,再加上對方只是陰陽怪氣,他也不好發作,只能瞪了那領班差役一眼,忍氣揮手喝道:“進城!”

領班差役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嘿笑道:“軍爺們慢走.”

雖然這一行的實際主事人是賈環,但他只是個生員,沒有官職,所以明面上打交道的事都交給了戴士林,他只在幕後籌謀,但此時眼見眾人受辱,也禁不住惱火,所以策馬經過那名領班差役身邊時,突然勒住韁繩問:“伱剛才罵誰臭軍漢了?”

那名領班正拿眼打量賈環,愕然反問道:“臭軍漢?”

賈環面色一變,揚手就是一鞭抽在其身上,鞭梢掃在臉頰上,頓時血淋淋的一條痕,痛得這貨慘叫一聲,其餘差役都驚呆了,這小子什麼來路呀,竟然如此囂張?

這時那領班終於在震驚中會過神來,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摸,登時摸了些許血跡,不禁勃然大怒:“直娘賊,敢打人!”

正所謂理直氣壯,理屈則詞窮,輿論戰就是要佔領道德法治的制高點,讓自己的一方理直氣壯,既然背後的勢力要抬高亢令城,抹黑林如海,那賈環自然要反擊,宣揚林如海被海盜襲擊,宣揚雲梯關千戶所擊敗海盜的功績,樹立正面形象了。

那領班又氣又羞,爬起來抽出腰刀,獰聲大喝道:“小王八羔子,光天化日之下敢出手傷手,弟兄們,把他抓起來.”

說完便撲上前,試圖把賈環拽下馬來,豈料賈環早有防備,左足早已脫離了馬鐙,疾伸一腳踹在那領班的胸口,將其踹得後退數步,狼狽地跌坐在地。

話音剛下,頓時響起一陣鏘鏘的聲響,原來眾軍卒紛紛抽出了腰刀,瞬時寒光閃閃,殺氣騰騰,那領班和眾衙差傾刻如墜冰窖,呆似木雞。

很明顯,這些所謂的“百姓”,極有可能都是些“托兒”,背後的勢力正利用輿論的力量來阻撓辦案呢。

輿論場是一片沒有硝煙的戰場,你放棄了這片陣地,敵人就會將其佔領,而輿論的作用卻是不容小瞧,甚至能影響整個時局的走勢。

戴士林獰笑道:“一群把門的廢物,狗一樣的東西,敢動一下環三爺試試?”

眾軍卒見狀不由哈哈大笑,心中暢快不已。

“我們都聽到了,你還敢抵賴!”眾軍卒異口同聲,手按刀把嗔目怒視,嚇得一眾差役面如土色,那領班的更是連屁也不敢再放一個。

那領班差役顯然被賈環的氣勢所懾,頓時弱了下去,吃吃地道:“小的……什麼時候罵臭軍漢了?”

亢大智皺了皺眉,據他所掌握的資訊,賈環此人少年老成,而且行事機敏果敢,並非什麼暴躁易怒之人,否則也不可能三番四次壞自己老子的好事,他此舉怕是別有用意。

且說那厲山聽完孫福的轉述後,眼中毒芒閃閃,獰笑道:“你讓智大爺放心,保證出不了岔子,嘿嘿,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而已,也犯得著小心翼翼的,要不直接趁亂做掉他得了.”

戴士林獰笑一聲,揮手喝道:“繼續進城!”

於是乎,一行人昂首挺胸地進了城門,士氣明顯拔高了幾成。

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強弱,無疑跟士氣有關,而士氣又跟榮譽感有關,一支擁有崇高榮耀的軍隊才會悍不畏死,一往無前。

賈環冷冷地道:“吾等還有公務在身,不容耽擱,且饒了你這一遭.”

說完朝戴士林使了個眼色。

其實在進城之前,賈環已經基本打探清楚城中的情況了,也知道馮紫英等人被數以千計的“百姓”堵在亢了府,而且這些“百姓”所喊的口號他也知道了。

孫福面色一變,急忙道:“厲爺千萬別亂來,此子一死,性質就變了,不僅幫不了老爺脫罪,甚至會惹禍上身.”

亢家的生意之所以能越做越大,多少離不開這個厲山的功勞,曾經就有一個頗有手腕的競爭對手,搶了亢家的大筆生意,結果數月之後,這名競爭對手便被發現橫死在運河的一艏船上了。

亢大智回過神來,也無暇再多想,點了點頭道:“孫福,你馬上去通知老厲按照原計劃行事,事成之後,剩下的五千兩銀子一個子兒也不會少他,可若搞砸了,仔細——他的皮!”

賈環這番話說得氣勢凜然,擲地有聲,頓時引得四周圍觀的百姓紛紛喝彩,一眾衛所軍卒更是精神大振,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梁,臉上盡是自豪之色,雖然幾天前參戰的只是五十騎兵,而他們這些步兵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了,但同屬於雲梯關千戶,並不妨礙他們與有榮焉。

亢大智口中的老厲名叫厲山,外號過山峰,原是個打家劫舍的悍匪,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後來被亢家暗暗豢養起來,成為亢家的打手頭頭,專門替亢家幹髒活,亢家明裡不好出面的,都會派這個厲山出馬。

那厲山約莫四十歲許,五短身材,原來是個矬子,雙目細長如毒蛇,一看就不是善茬,難怪得了個外號叫過山峰,過山峰正是一種見血封喉的毒蛇。

賈環淡定地道:“是小爺先動的手沒錯,可那也是你辱罵人在先,這些雲梯關千戶所的弟兄數天前才和海寇浴血奮戰,斬殺和俘虜海寇上百人,還斬獲三桅賊船一艏,他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是保家衛國的英雄好漢,你是何等草芥?竟敢口出狂言辱罵他們是臭軍漢,我賈環只是抽你一鞭已經算輕了,再敢出言不慎,定教你血濺五步!”

“好哩!”管事孫福立即飛快地轉身下樓去了。

賈環目光一厲,喝道:“本人親耳所聽,你還敢狡辯,你敢說你剛才沒說過‘臭軍漢’三個字?”

“為何?”厲山皺眉道。

領班差役不由傻了眼:“我……”

“大爺,賈環很快要到亢府附近了.”

管事見亢大智皺眉沉思,便出言提醒道。

閒言少敘,言歸正傳。

且說賈環領著隊伍入城後,立即便有人將訊息飛報給亢大智,後者聽完後默言無語,而旁邊的管事卻略帶嘲諷地道:“這個賈環果然暴躁易怒,還沒進城便因些雞毛蒜皮的事鞭打差役領班,嘿嘿,就這爆脾氣,要激怒他還不容易!”

那領班面色變幻,色厲內荏地道:“是這小子先動手打人的,你們這些當兵的目無王法,當街持械,莫非想造反?”

賈環並非衝動易怒之人,之所以如此高調地懲罰一差役,自然不僅僅是為了替眾人出氣,而是要藉此激發眾軍卒的軍人榮譽感,同時也向揚州的百姓宣揚他們的功績和正面形象。

且說那管事孫福在附近一家青樓找到了厲山,結果發現後者點了兩名粉頭,正房間裡面飲酒作樂呢,不由頗為不悅,卻也不敢當面發作,只把亢大智的話傳達了。

孫福沉聲道:“這次的目的是要激怒賈環,傷及百姓,引發大騷亂,進而牽連林如海,把他給搞下去,咱們老爺自然就能脫困了,所以儘可能把事情搞大,百姓的死傷越大越好,到時彈劾的奏本必然雪花一般,皇上就算再寵信林如海也不好再坦護他,而咱們老爺深受揚州百姓愛戴的名聲也就越響,自然也越安全.”

厲山嘿笑道:“原來如此,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了,弄死十個八個泥腿子,還不是輕易舉的事.”

厲山將杯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來,將腰帶緊了緊,叫上幾名骨幹便大步離開了房間,往亢府的大門方向而去,管事孫福連忙跟上,免得這莽夫衝動壞事,他得負責在一旁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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