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引蛇出洞

賈環伸出二指輕輕搭在林如海的脈門上,微歪著首,雙眼往門口方向望去,目光放空,一副凝神細辨脈息的模樣。

林黛玉將信將疑地看著賈環,心中卻禁不住生出一線希望來,環兒總是出人意表,莫非這幾年隱居守制,真的學了醫術,不過醫術博大精深,哪個名醫不是經過十幾數十年的浸潤才磨礪出來的本事,環兒即便這幾年的時間都花在學醫上,只怕水平也是有限的。

念及此,林黛玉眼中的那一絲希冀便慢慢地消失了,父親這病,請了多少上了年紀的名醫都不曾見效,更何況是環兒這種初出茅廬的少年。

事實上,賈環懂個屁醫術啊,此刻只是裝模作樣,裝腔作勢罷了,不過,賈環雖然不懂醫術,但是他懂察言觀色,也懂得揣摸人心。

剛才在大門口遇上管家刁勝時,賈環便覺得奇怪了,自己明明寫了信給林如海,後者不應該還繼續留著刁勝這種人在身邊當管家才是,而當賈環看到林如海病得奄奄一息的樣子時,倒是隱隱明白過來,林如海病得都快死了,哪裡騰得出手來調查處理刁勝?甚至自己那封信他可能根本就沒機會看到。

再加上刁勝在屋外探頭探腦窺視的樣子,顯然是心裡有鬼,這更加加重了賈環的懷疑,然後鄭姨娘送藥進來後的動作表情也十分異常,看不出任何悲傷和擔憂,倒是巴不得林如海趕快把藥喝下去一般。

本來呢,林如海一直很康健,去年上半年還好好的,突然病成這副模樣,賈環已經吃驚了,再結合刁勝和鄭姨娘的表現,難免產生了懷疑。

人心叵測啊。

刁勝的老子刁一德穿金戴銀,在老家闊氣得很,還打算買地建大宅子,這錢財來路不明,最有可能就是在林府當管家的刁勝從主家挖牆腳挖來的。

這世上的事,一旦跟財色掛上鉤,背後大抵是離不開齷齪骯髒,蠅營狗苟,偏生林如海又突然病成這樣子,賈環懷疑就再正常不過了。

沒錯,賈環懷疑林如海這病並不是病,而是中毒,這世上能致死的慢性毒藥很多,如果是身邊的人下毒,更是能夠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且說賈環把脈足足把了近分鐘,這期間,大家都屏息靜氣,所以房間內十分安靜,在屋外一直豎著耳朵傾聽的刁勝莫名的感到不安,所以接連探頭窺視,而這一幕都落在了賈環的眼中。

“姑父這病是幾時開始的?”賈環終於開口問道。

林如海咳了一聲道:“記不得太清了,怕是有三四個月了,大抵是去年臘月吧,鼻塞流涕,請了大夫,說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服幾劑藥便好,豈料服完藥後非但沒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了,先是噁心嘔吐,腹痛腹瀉,只以為是吃壞了肚子,又或者庸醫開錯了方子,便另請了大夫開藥,依舊沒多大作用,病情每況愈下,咳嗽、胸悶、心悸,難以入眠.”

賈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道:“這幾個月來,姑父每日都吃藥?”

林如海苦澀地道:“大夫看了不少,藥也幾乎沒斷過,方子怕是換了有幾十副了,這大抵就是所謂的病急亂投醫吧.”

林黛玉忍不住問道:“環兒,你既給我爹把了脈,可知這是什麼病?”

賈環歉然地低聲道:“賈環才疏學淺,暫時瞧不出是什麼毛病.”

林黛玉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大失所望,黯然低頭。

賈環見狀欲言猶止,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壓低聲音問林如海道:“姑父可曾收到我給你寄的信?”

林如海茫然搖了搖頭,賈環見狀心裡便有了主意,一個奴才私自截留主子的信件,這已經能用“無法無天”來形容了,做出一些更駭人的事來也是極有可能的。

林如海雖然此刻狀態不好,但到底是官場老鳥了,顯然察覺到不對,再加上賈環刻意壓低聲音,於是若有所思地往門外瞥了一眼。

這時,那鄭姨娘去而復返了,將一張藥方交給了林如海,後者接過遞給賈環道:“就是這個方子,環哥兒你且看看.”

賈環接過藥方掃了一眼,發現果然是一些益氣補血,止咳化痰的中藥,便折起來收入懷中,信誓旦旦地道:“姑父這病,環兒大抵有了些眉目,待我再斟酌一二,然後開一道方子,保管藥到病除.”

林如海和林黛玉聞言均錯愕了一下,剛才不是說才疏學淺,瞧不出是什麼毛病嗎,怎麼現在又如此胸有成竹了?

不過林如海反應倒快,搖頭苦笑道:“若果真如此,環哥兒可當真是華佗再世,扁鵲復生了,我知你一片孝心,但也不用變著法子寬慰姑父了.”

賈環微笑道:“環兒並非是寬慰姑父,且給我兩天時間擬出藥方來.”

林如海點了點頭道:“也罷,反正姑父也吃了不少藥,亦不差這一方.”

說完疲憊地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賈環便道:“姑父也乏了,環兒明天再來看你和林姐姐.”

林如海嗯了一聲道:“雪雁,帶環哥兒到往日下榻的房間住著,也省到到外面住客棧了.”

雪雁答應了一聲便領著賈環離開了房間,此時刁勝還在房門外候著,見到賈環出來,連忙諂笑著行禮道:“環三爺.”

賈環略點了點頭,徑直走了過去。

刁勝眼中異光一閃,追上前幾步,撲通的跪倒在賈環面前。

賈環皺眉道:“刁管家這是何意?”

刁勝誠惶誠恐地道:“家父有眼無珠,日前得罪了環三爺,奴才已經狠狠罵了這老東西一頓,恨不得從此斷絕了父子交系,奴才本來打算趕回小河莊向三爺賠罪的,奈何老爺病重,實在分不得身,這才拖到了現在,如今碰巧環三爺來了,奴才趁此向三爺賠個不是,還望三爺大人有大量,原諒則過.”

刁勝說完便嘭嘭嘭地叩了三個響頭,顯得誠意十足。

賈環故作訝然地道:“原來那刁一德真是令尊,我還以為是別人冒充的呢,也罷,看在刁管家的面子上,這件事就算了吧,不必再提起,也不必鬧到姑父那兒,讓他老人家病著都不得安生.”

刁勝連忙喜道:“多謝三爺,三爺果真是肚子裡能撐船的人物,回頭奴才擺上一桌,讓老頭子親自向您賠罪.”

“那倒不必了,反正你老子已經得到應有的教訓,讓他以後收斂些,不要打著姑父的旗號在外面作威作福,敗壞姑父的名聲,再有下次,那別怪我賈環不給你面子.”

賈環冷冷地道,說完徑直行了開去。

刁勝從地上爬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兇狠,恰在這時,賈環卻猛地轉過身來,刁勝暗吃了一驚,連忙裝出一副低眉諂笑的樣子。

賈環看在眼內,不動聲色地問道:“對了,我上個月給姑父寫了一封信,不知姑父收到了沒?”

刁勝心裡咯噔一下,搖頭道:“環三爺給老爺寫信了?倒是未曾收到過,回頭奴才仔細問一問門房,這混賬總是丟三落四的.”

賈環淡然道:“既沒收到,也許是郵差在半路丟失了,罷,丟了便丟了,反正也沒什麼緊要事.”

說完再次轉身離去。

刁勝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剛才他在門外留神偷聽,倒未聽到賈環向林如海提及書信的事,如今卻當著自己的面問起,也不知是何意。

“入他孃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刁勝悻悻地一拂衣袖,心中忐忑不安,賈環的年紀雖輕,但在他看來,比賈璉難對付多了。

是夜,蟲聲唧唧。

林黛玉抱膝坐在窗前,燭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到綠色的窗紗上,幾隻飛蛾撲騰著,試圖穿過窗紗,追逐光明。

林黛玉此刻還在想著白天的事,琢磨賈環暗使的眼色,琢磨賈環奇怪的行為,他為什麼要故意撞翻那碗藥,為什麼說話前後矛盾?這其中有什麼玄機?

噢,三年不見,環兒長高了很多,個頭比我都要高了,似乎……也更加好看了。

林黛玉的思緒起伏,情不自禁竟想到這個方面上來,又想起賈環撞翻藥碗時,哪一臉無辜,慌忙掏出手帕給自己擦拭的樣子,她的臉上竟不由有點發熱了。

雪雁是從小跟著林黛玉的婢女,當初就是她陪著林黛玉上京進賈府的,這次自然也是她陪著林黛玉回揚州,大丫環紫鵑是賈府的人,倒是不便跟來。

“姑娘,該睡了.”

雪雁掀起珠簾從外間走了進來,輕聲道。

林黛玉搖了搖頭道:“我還不困,老爺那裡,今晚誰上夜?”

“是董姨娘.”

雪雁一邊回答,一邊把蠟燭的燭芯挑了挑,讓光線更亮一些。

雪雁挑完燭芯,又取來一件紗衣披在林黛玉身上,低聲道:“剛才婢子從環三爺那兒回來,路過璉二爺的住處,撞見張姨娘身邊的丫頭錦兒.”

林黛玉皺眉不語,她雖然不理經濟事務,但並非什麼都不懂,相反,她聰明得很,只是性格使然,懶得去理罷了。

父親如今全權委託璉二哥處理身後事,闔府上下自然都想巴結他,包括幾名姨娘,無非是想多分點的遺產吧,而父親又生命垂危,她傷心都傷心不過來呢,哪裡還有心情理這個。

雪雁嘆了口氣道:“姑娘,有些話婢子原本是不該說的,但不吐不快。

璉二爺自打來了家裡,老爺的病他不關心,倒是處置咱們林家的家資時積極得很,整天和刁管家外出應酬,吃喝玩樂,讓人瞧著就不太靠譜,倒是環三爺對老爺真心,又是噓寒問暖,又是把脈的,倒不知他說能治好老爺的話真不真,若是真的就好了。

倘若老爺也沒了,姑娘以後該怎麼辦?賈老夫人對姑娘自是極好的,但賈家終究不是姑娘的家,這樣沒名沒份地住著,何時才得終了呢?而且寄人籬下,住久了難免惹人生厭,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外人乎,依婢子看,錢銀的事姑娘還是要留神些,自己多存些梯己錢,日後也能多條後路,不用處處看別人的臉色.”

林黛玉聞言不由有所觸動,同時又暗暗奇怪,雪雁向來話不多,今晚何故說出這樣一番有見地的話來?疑惑地問:“這些話是環兒教你講的?”

雪雁連忙道:“沒有的事,婢子只是有感而發而已,環三爺怎麼可能教婢子說這些呢,那都成什麼樣了.”

林黛玉聞言鬆了口氣,雪雁這番話雖然有理,但若是賈環教的,未免有挑撥離間之嫌,也太過失禮了,以後自己怕得離著他遠些。

“對了,你剛才去環兒那作甚?”林黛玉問道。

“環三爺讓婢子把煎藥剩下的藥渣子拿去給他,還要了一包沒有煎過的藥,而且讓婢子不要聲張.”

雪雁本來就長得有點呆萌,此時一頭霧水的樣子,更是顯得呆呆的。

林黛玉不由皺了皺黛眉,環兒要藥渣子作甚,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一時間,林黛玉不由再次陷入了沉思。

……

夜深了,鄭姨娘的房間還亮著燈,只穿著睡衣的鄭姨娘側歪在床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那身材也是如狼似虎的。

這時,內間的門簾掀起,一名男子躡手躡腳地摸了進來,赫然正是管家刁勝。

“不用左顧右盼,丫環婆子都被我打發出去了.”

床上的鄭姨娘睜開眼淡道。

刁勝嘿嘿一笑,上前便動起手腳來,鄭姨娘打掉他的手惱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這心思.”

刁勝皺眉道:“怎麼了?”

鄭姨娘悻道:“下午那碗湯藥被賈環那小子打翻了,而且這小子還說有辦法治好老爺,信誓旦旦的,若真被他治好了,那咱們這半年來豈不是白忙了?”

刁勝冷笑道:“吹牛罷了,多少名醫都瞧不出毛病來,他賈環毛都沒長齊,即便從孃胎裡就學醫,能有幾分本事?”

鄭姨娘噗的失笑道:“你咋知道人家毛都沒長齊,個頭也不比你低,模樣兒也俊,唇紅齒白的,連我都忍不住想摟住疼一疼.”

刁勝在鄭姨的臀上狠捏了一把,罵道:“騷蹄子,是不是又癢了,昨天還沒把你餵飽的?”

鄭姨娘吃疼之下打了刁勝一下,嗔道:“沒良心的,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人家真不想過了,趕緊帶我遠走高飛吧,反正錢銀你賺了不少了,何必非要置他於死地呢.”

刁勝面色一沉道:“婦人之見,林如海如果不死,咱們即便遠走高飛,還不是每日擔驚受怕的,能有好日子過?再忍一忍,等林如海病死了,我就能名正言順地娶你了,而且你還能分到一筆可觀的遺產,何樂而不為呢?”

鄭姨娘聞言沉默了,刁勝摟住前者的肩頭循循善誘地道:“林如海沒幾天可活了,再喝幾劑必死,等他一死,咱們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了,要錢有錢,還能繼續在揚州吃香喝辣的,豈不快活?”

鄭姨娘點了點頭道:“好吧,但是你給我那東西已經用完了,可恨讓賈環那小子碰翻了一碗.”

刁勝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隻紙包塞到鄭姨娘手中道:“記住,不要放太多,一小片就行了,否則容易露餡.”

鄭姨娘將紙包貼身藏好,然後兩人又胡混了一陣,刁勝便離開了。

刁勝剛離開鄭姨娘的小院,一條瘦小的黑影便從附近一棵庭樹上靈活地滑了下來,並且駕輕路熟地穿廊過牆,來到一處房間前。

此時房間還亮著燈,黑影閃身上前,無聲無聲地推門閃身而入。

房間內,一名少年正在燭光下仔細地翻找一堆藥渣,赫然正是賈環。

那瘦小的黑影脫掉面巾和頭罩,來到賈環面前笑道:“果然不出三爺所料,那管家刁勝偷偷摸摸去了鄭姨娘的住處,差不多一炷香才離開,絕對有姦情.”

這條瘦小的黑影不是別個,正是石頭,這小子身手敏捷,再加上身材瘦小,倒是正好適合幹這種活計。

賈環聞言點了頭,那就沒錯了,今日他故意在鄭姨娘面前說有辦法治好林如海,又在刁勝面前問起書信的事,無非是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罷了,如果這二人真的有姦情,並且合謀暗害林如海,今晚大機率會碰頭,所以入黑後,賈環便派石頭暗中監視鄭姨視的住處,果然逮了個正著。

“石頭你辛苦了,且下去休息吧,讓虎子留神,我怕刁勝會狗急跳牆.”

賈環醒起刁勝今日無意中露出的兇狠之色,於是便吩咐道。

石頭笑道:“省得了,有我和虎子在,姓刁的翻不起風浪來.”

打發走石頭後,賈環繼續仔細翻找那堆藥渣,並跟那包沒煎過的藥作對比,忽然眼前一亮,從藥渣中撿起一片東西聞了聞,又伸出舌頭舔了舔,苦得他打了個哆嗦,而且舌頭還有點發麻。

賈環也不認識這是什麼玩意,不過經過他反覆對比和品嚐,這片中藥似乎是多出來的,因為沒煎過的那包中藥好像沒有這玩意。

賈沉思一片刻,將這片中藥用手帕另外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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