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王霸之氣

只聽高傑有點猙獰的下令道:“立刻收攏軍隊,全軍死守山頭.”

邢氏聽了一愣,死守山頭,這不是自找死路麼?於是,她連忙說道:“死守山頭的話,我們又沒有物資,這突如其來的,根本堅守不了多長時間的.”

高傑的其餘手下聽了,也是連忙勸諫了起來。

“大帥,死守山頭,沒有退路,只能是死路一條的啊!”

“是啊,大帥,現在走還來得及,晚了那些賊軍一圍,就跑都沒得跑了!”

“大帥,三思啊!”

“……”

雖然所有人都勸,但是高傑卻不為所動,反而更加堅定得說道:“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我們逃了,就要重新拉隊伍了。

朝廷大軍已經南下,不日即到徐州,皇帝很可能親自領軍。

你們說,你們是想過以前的日子,不但要自己殺賊,還要啥沒啥,什麼都要自己操心不說,還有可能頭上還騎了個啥都不懂的文官?還是說,想要進京營,到皇帝手下只管打仗?”

聽到這話,他的手下,包括邢氏在內,都愣住了。

而高傑看著他們,繼續快速說道:“以前遇到實力強大一點的賊軍,我們就得跑;但是伱們也該聽說了,皇帝如今變得英明神武,不但李自成那廝領著幾十萬大軍都灰溜溜得逃跑,甚至還連遼東的建虜都被皇帝親自領軍擊敗,這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你們說,你們願不願意到皇帝的麾下打仗,打勝仗?”

聽到這話,他的手下人都意動了。

當兵打仗的,誰不想打勝仗?誰想動不動就跑路的?

更不用說,在皇帝的手下,就不怕那些不懂兵事的文官指手畫腳,還不管錢糧!

高傑看到他們這樣子,便進一步勸說道:“我已經派快馬北上去探聽過訊息,前段時間,朝廷大軍就已經在兗州府,算算時間,我們只要堅守幾天,就能等到朝廷大軍趕到徐州的。

你們自己想想,到時候皇帝來了,我們是潰不成軍好呢,還是堅守山頭和賊軍廝殺更好?”

說到這裡,他提高了一點聲音,有點厲聲地喝道:“富貴前程,就在當下,殺了那麼多年,就不敢在此時博一博麼?”

邢氏已經看出,高傑是真的下定決心了,於是,她便第一個響應,說道:“你們還沒受夠東逃西串的日子麼?跟著皇帝打天下,不好麼?”

聽到大帥夫婦的話,他們的手下終於都意動了.

“大帥什麼時候錯過了,聽大帥的!”

“是啊,與其別人追著殺,不如搏一把!”

“對,這天底下哪有比當御林軍更好的?”

“聽說皇帝變得武勇蓋世,還非常體恤普通當兵的,固關一戰,為了少死一些當兵的,自己去單挑過天星。

這樣的好皇帝不跟,那跟誰?”

“……”

高傑見說服了手下,便立刻讓手下一起去收攏軍卒,防守山頭。

於是,滑稽的一幕就出現了。

早上的時候,高傑所部還從山下往上攻打賊軍,到了下午,變成高傑在山上,賊軍在山下往上攻打了。

此時的高傑所部,戰死的,逃走的,失散的等等,算起來已去一大半,也就還有一千多人馬守在山上。

營地裡的糧草輜重之類,包括傷兵和火炮什麼的,全都丟給了賊軍。

不過也虧了山上還有點銀鼠所留的糧草輜重,勉強不會直接餓肚子。

山下,陳永福一見不能一鼓作氣攻上山,便也沒有強攻,只是吩咐圍住下山的主要通道,然後便先駐紮下來。

當然,有現成的高傑的營地,他也不會客氣。

不過,這麼一來,就有一個問題。

這不,就見他的手下向他稟告道:“伯爺,那些朝廷傷兵怎麼辦?”

留著不但佔地方,還要耗糧食。

但是,陳永福聽了,嘆了口氣說道:“都不容易,能動的,就讓他們自己走吧。

不能動的,都挪一個地方去,看他們自己命大不大了!”

他也是朝廷官軍出身,以前還和李自成殺的你死我活的。

只是到了後來,在孫傳庭手下追殺李自成所部時,孫傳庭大敗,帶著部隊就逃往潼關,卻留他所領的河南兵阻擊兵鋒極盛的李自成所部,關鍵還沒有糧草,他手下都不服,最終反了。

對他來說,這其實也是迫不得已,要讓他對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曾經袍澤下殺手,卻是做不到的。

很快,陳永福所部生火做飯,先解決吃的問題。

正當他們吃完的時候,銀鼠帶著殘部出現了。

剛從山林裡面鑽出來,很是狼狽。

但是,他卻也是幸災樂禍的,對陳永福說道:“虧得伯爺來得是時候,那高傑竟然還不跑,被伯爺堵在山上了。

趕緊派兵攻上山去,抓了他和那個賤婦向殿下請功!”

陳永福聽了,卻只是淡淡地說道:“你在教我做事?”

銀鼠一聽,稍微愣了下,回過神來有點尷尬,連忙說不敢。

陳永福便對他說道:“承諾過的糧食在何處?”

他最在意的,就是這個了。

當初他還是朝廷官軍的時候,守開封,結果被李自成挖開黃河淹掉了開封,同時也讓開封以東地區有很多成了水淹區,歸德府也是其中之一。

在這亂世中,這算是雪上加霜的事情了。

糧食,一直是懸在陳永福頭上的一把刀,一個不注意沒糧食了,那就只能領兵逃難了。

在收到銀鼠要求救援的請求之後,他加快行軍趕來,不是說擔心銀鼠頂不頂得住朝廷官軍的進攻,而是擔心來晚了就沒糧食。

銀鼠一聽,連忙回答道:“糧食就被我藏在附近的幾個山頭。

如今被高傑那廝所佔的山頭更是大頭。

不過伯爺放心,我藏得好,他發現不了的。

但是如果他一直待在山上,那就難保不會被發現。

所以,伯爺看看,是不是儘快攻上山去?”

陳永福聽到這話,便帶著他開始認真檢視山頭情況。

這本是銀鼠老巢,有他的介紹,陳永福就更加了解地形情況了。

看完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那高傑確實是個會打仗的。

每條合適的上山道路都有派兵把守。

如果強行攻山的話,損失會有點多。

銀鼠或者是想報仇,又或者是怕高傑發現他藏糧食的地方,不斷的在陳永福耳邊嘮叨,反正是想盡快攻山。

陳永福可不想他自己帶著的河南兵損失慘重,便對銀鼠說道:“這山上還是你最熟悉,就你帶人馬先行進攻,我的人跟在你的人後面,爭取一舉攻上山去.”

這話說得在理,銀鼠雖然不是很情願,卻也同意了,說道:“今天天色已晚,我的人也累得很,等明日一早,飽餐一頓之後,便再進攻如何?”

陳永福當然沒問題,於是,等到第二日一早之後,他們便準備攻山了。

結果沒想到,他們還沒行動呢,高傑就派人下山,說想投降,要求商量個投降的待遇。

銀鼠一聽個,卻是不答應道:“這高傑如今成了甕中之鱉,沒處可逃了還要講條件,真是做夢!”

但是,陳永福卻不這麼想,道:“雖是甕中之鱉,可也能困獸猶鬥,狗急跳牆!他要是沒了退路,我們不知道會損失多少人馬。

要是能投降,又有什麼不可以的?這世道,死的人還不夠多麼?”

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有的人,對死人已經麻木了,只要不是死自己,死多少都無所謂。

但是,也有的人,看到死人太多了,便會有悲憫之心,不想再多死人。

陳永福,就是屬於後者。

銀鼠好色,造反之後娶了七個老婆。

然後因為七個老婆勸他不要去打京師,就把這七個老婆都殺了,顯然就是那種不在意人命的人。

此時,他雖然不甘心,可在大順國中,地位沒有陳永福高,如今他又剛損失慘重,虧了陳永福領兵來救他,他就沒法和陳永福抗衡。

雖然銀鼠很不甘心,但是也只能以陳永福的意見為主。

於是,談判隨即開始。

高傑的人,提出條件,陳永福這邊不管答應不答應,都要回山給高傑彙報,由高傑定奪。

來回花時間不說,回應還很慢。

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陳永福便感覺有點不對了,便要求高傑親自談判,否則次日便不談判攻山了。

高傑那邊收到訊息之後的回覆,說陳永福不能帶弓箭,兩人可以單獨談判。

畢竟有李自成的一隻眼睛證明,誰都擔心陳永福的神射。

銀鼠聽了,很是羨慕,道:“伯爺的神射,讓那高傑都膽戰心驚,真的是太厲害了。

估計也就那當今皇帝可以和伯爺比比了!”

陳永福一聽,有點驚訝道:“當今皇帝的箭術了得?”

銀鼠這幾天一直被陳永福壓著,隱隱地,還感覺到有鄙視,心中不爽。

此時聽到陳永福的問話,便決定打擊下陳永福。

只聽銀鼠回答道:“我隨殿下出徵,和當今皇帝交手過好幾次,自然是知道了,那當今皇帝還真是箭術了得。

說不定,可能比伯爺都要厲害!”

李自成攻開啟封,自然不可能自己跑到城下去的,遠距離被陳永福一箭射中眼睛,這手箭術絕對是很厲害的,也為陳永福心中的得意之射。

可此時,他聽說當今皇帝的箭術竟然比他都可能要厲害時,心中驚訝之餘也有些不服氣,便問道:“當今皇帝的箭術如何個了得法?”

銀鼠聽了,當即口沫橫飛地講了起來道:“第一次見識當今皇帝的箭術,還是代州時候,當時他在城下箭射城頭上的三殿下,虧了親衛保護,三殿下只是胳膊被射傷,但是他的親衛死了兩……”

陳永福聽了,雖然有些吃驚,畢竟那是當今皇帝射的,但是,要說多震驚和佩服的,卻是沒有的,因為他自己想了下,只要機會合適,他也行。

銀鼠還在那繼續說道:“……第二次,是當今皇帝攻打真定府城,只用兩箭,就射下了吊橋!你要知道,他當時離城頭至少一百五十步以外的。

厲害吧?”

陳永福聽了,點點頭道:“以前從未聽說過當今皇帝的武勇竟然如此厲害!有這箭術,就算是在大明軍中,也是屈指可數了!”

這個話裡,隱含了一層意思,所謂屈指可數,其實就是說,還有其他人也能做得到,比如說,他陳永福。

銀鼠本來是要打壓下有點看不起他的陳永福,結果沒想到好像效果不好,便繼續說開了。

“你不知道,當初真定之戰的時候,我可是親耳聽說的,那皇帝舉著千斤佛郎機炮,破了磁侯的長槍陣,真定才會失陷的。

你說,這力氣大不大?”

一聽這話,陳永福只是淡淡一笑,顯然並不是很相信,覺得誇張了。

銀鼠一見,明白了其中原因,便又說道:“之前駐軍靜海那邊的時候,還聽說了個事情。

那皇帝在宣府和大清國的親王陣前單挑時,就是直接用箭把衝鋒的大清親王射落馬下,然後他的二十多個親衛衝上去救人時,又被皇帝一箭一個射落馬下,這總算是厲害了吧?”

陳永福一聽這話,還真有點震驚了。

建虜的厲害,那是毋庸置疑的。

作為建虜親王的親衛,那絕對也是建虜中的精銳。

二十來個親衛去救人,都被皇帝射落下馬,這絕對不是一般的神射手能做到的。

作為帶兵打仗的將領,他很明白其中的困難有多大!

銀鼠一看他震驚的樣子,便繼續加料說道:“還有一個事情,也是聽說,但是基本上是可以保真的!”

陳永福一聽,連忙問道:“什麼事情?”

銀鼠看他這麼關心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竟然有一點得意,當即說道:“朝廷官軍和大清軍隊還有昌平一戰。

據說當時大清軍這邊派出了他們最厲害的白甲兵,身穿三重重甲的那種彪形大漢,結果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陳永福聽了,連忙追問道。

他雖然沒有被調去遼東打建虜,可身在朝廷軍隊的體系中,自然是聽說過建虜如何厲害,其中又以這白甲兵最是厲害!

這種白甲兵,箭射不傷,甚至連火銃都難以對他們造成傷害,須得用重器錘殺才行。

但是,一般而言,白甲兵用的也是重器,要想打過人家,很難。

特別是白甲兵衝陣的話,肯定不是一個兩個,那就更難對付。

遇到這種情況,除非是早有準備,否則肯定會被其破陣。

此時的陳永福,彷彿自己面對那一群白甲兵衝陣,他就很當時是怎麼破解的?

因為他就聽說一個結果,皇帝打敗了大順軍,又把建虜趕出了關內。

銀鼠見陳永福追問,洋洋得意地說道:“你絕對想不到!”

陳永福見他並不直接回答,頓時有些不滿,當即冷臉喝道:“說!”

平時他對人似乎是和藹的,突然之間冷下來,這種對比就更強烈,讓銀鼠頓時吃了一驚,忽然就想起來了,自己是要求著他的,想用皇帝的事去壓他一頭,不是自找沒趣麼!

這麼想著,他連忙回答道:“就被皇帝給殺了!”

“嗯?”聽到這個回答,陳永福並不滿意,當即追問道,“休得隱瞞,如何殺的?”

銀鼠沒辦法,只好回答道:“聽說被皇帝殺死了一個,然後把殺死的這個白甲兵當兵器,砸死了其他白甲兵!”

陳永福:“……”

他想過很多招數應對白甲兵的衝鋒陷陣,就是沒想過,竟然可以這麼幹!

腦海中想象著當今皇帝用白甲兵屍體砸死白甲兵,一時之間,他有些愣住了。

他是開封之戰後被封為總兵的,並沒有去京師覲見過。

腦海中就只是一個身穿龍袍的皇帝影子,在哪揮舞白甲兵的屍體……

邊上的銀鼠,此時其實已經後悔了,好歹他和陳永福是一夥的,哪皇帝才是死對頭,怎麼用皇帝來打壓陳永福呢!

於是,他連忙補充說道:“這些事情我可沒親眼看到,都是聽說的。

伯爺想想,人家是皇帝,世人只會拍馬屁,什麼樣的事情編不出來?要我說,估計都是假的!”

聽到他這話,陳永福回過神來,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只是吩咐手下回復高傑說,他同意不帶弓箭,雙方見面談判。

在一段緩坡,沒有什麼樹木,視野開闊的地方,高傑和陳永福面對面,相距大約五六丈遠,都沒帶兵刃,但是都穿甲的。

其他人則都離得比較遠,包括邢氏,銀鼠都沒有靠近。

雙方見面,高傑先抱拳一禮說道:“陳大帥能答應我的要求,不勝感激!”

陳永福聽他的稱呼,並沒有在意,只是說道:“你說吧,到底如何才肯投降?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不為你自己著想,也為那些跟著你的將士們想想,你們如今已經是絕境!”

在他看來,確實已經仁至義盡了。

可誰知,高傑聽了,卻是笑著對他說道:“陳大帥,你應該聽說過,當今皇帝有旨意,除李自成不赦之外,其他人都是可以赦免的。

所以,我想的是,你及早棄暗投明,不要再從賊了!”

陳永福一聽,頓時就怒了,當即冷臉喝道:“你果然不是真心想要投降,那就沒什麼好說了,等著應戰吧!”

說完之後,他就準備轉身走了。

高傑一見,連忙叫住他道:“陳大帥,不要急。

我勸你棄暗投明,是為你好,你要是執迷不悟,那是真得會大禍臨頭的!”

聽到他這話,陳永福冷臉看著他,怒聲喝道:“好,我倒要聽聽,我怎麼個大禍臨頭法!要是說得我不滿意,今日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高傑聽了,並不在意他的威脅,只是保持著微笑,對他說道:“我相信我比你更瞭解李自成那廝。

別看他說不追究瞎眼之事,那是因為還要用人。

如果等到有一天他真得能君臨天下當了皇帝。

你想想劉邦,想想太祖皇帝?李自成每天都要用眼睛,感覺到不方便第一個就會想起你。

到時候,你說,還會不殺你?“

其實,不用他說,陳永福自己何嘗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只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怒氣稍微散去了一點,但是他依舊冷著臉,喝道:“就這?”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了。

如果高傑只是憑這點就想說動他,那就是把他當傻子了。

高傑當然不會只有這麼一點理由了,就見他保持著微笑,繼續對陳永福說道:“我之所以說陳大帥你要大禍臨頭,是因為當今皇帝已經親領大軍南下,不日便會到徐州了。

這兩日我之所以拖延,就是為了等到援軍!”

聽到這話,陳永福頓時吃了一驚,馬上確認道:“此言當真?”

高傑聽了,反而不再笑了,認真起來,對他說道:“你如今在賊軍那邊,訊息自然沒有我靈通。

我推算出來,大概皇帝確實領軍南下了,就派人有北上探聽訊息。

實話可以告訴你,前些天,曲阜孔家被朝廷處置了,如果皇帝不在軍中,斷然不可能這樣處置曲阜孔家!而如今,算算時間,朝廷京營的兵鋒,已經很快到徐州!”

說到這裡,他不等陳永福說話,就又繼續用誠懇地語氣說道:“我之所以把這個訊息告訴陳大帥,想要勸你棄暗投明,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

陳永福聽著他說話,皺著眉頭,並沒有打斷他。

於是,高傑便繼續說道:“我就實說吧,我之前打不過李自成的大軍難逃,還是你追我,這事兒不用說了,肯定是犯了朝廷法度。

真要說得話,是要治罪的。

因此我聽說皇帝變得英明神武,朝廷中興有望,就想著將功折罪,能歸於皇帝麾下打仗,那該是所有武將最幸運的事情。

因此,我拼命攻打盤踞在徐州的銀鼠,包括勸說你,也是為我能多立點功勞而已!”

“我不知道你聽說過多少當今皇帝的事情,不過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一點,就如今的局面來說,皇帝能打敗李自成的大軍,還把以前無敵的建虜打出關,這天下,就還會是大明的天下,誰也奪不走!你本就是朝廷總兵,投降了李自成後也沒做多少對不起朝廷的事情。

如果和我一起把一個安定的徐州獻給皇帝,肯定會得到赦免,以後說不定還能隨皇帝征戰天下,以你我的本事,封妻廕子不再話下!”

高傑說到這裡,再度用誠懇地語氣說道:“言盡於此,還望陳大帥三思.”

陳永福聽了,沉默不語。

他雖然在大順軍那邊了,但是他防守的是河南東部區域,靠近北直隸的南段,多少能聽到一些訊息。

還有晉南離得也近,自然也能聽到晉地的一些訊息。

雖然說傳言多有誇張,但是一個基本印象還是能有的了。

大概就是皇帝變得英明神武起來,親自領軍平定了不少地方的賊亂。

然後呢,他剛剛又聽到銀鼠給他說得那些事,這就更具體了,結合他聽到的訊息,互相一印證,對於當今皇帝和當前的局勢,就更清晰了一些。

如今,再聽到高傑的這番勸說,說句實在話,他其實是動心的。

雖然李自成已經成了氣候,但這不是說李自成有多英明神武,多有人望,使得他是眾望所歸,恰恰相反,李自成的口碑並不好。

早年的時候,是流賊,河南又是遭殃的地區,而陳永福是開封副將,能有好印象才怪!

後來李自成撕破了混江湖講義氣的臉面,吞併了對他有恩的曹操羅汝才所部,又吞併了革左五營,以及小袁營等等,實力這才強大起來。

但是這種強大,又會有多少人心服?

而且之所以他能成氣候,不是因為他有多強,而是朝廷民生被他那樣的流賊,還有被遼東的建虜給拖垮了,加上那些貪官汙吏,朝堂爭鬥,才最終導致了天下大亂,朝廷根本無力再有平定天下的能力。

還有,李自成的媳婦都能背叛他,這對於爭霸天下這種大事來說有些微不足道,但是其中也能看出李自成的個人魅力如何了!

一個簡單的對比,同樣是起義軍出身的朱元璋,就沒有那麼多的不齒之事,不管暗地裡做了什麼,表面上的大意名分都是有的,作為糟糠之妻的馬皇后,更是不離不棄,成為朱元璋的賢內助。

因此,包括陳永福在內的明朝武將,雖然有降李自成,但是沒有一個人是真心誠意的,歷史證明,一旦有事,都會反叛李自成。

如果要是有可能,陳永福當然是願意重歸朝廷,特別是皇帝變得英明神武起來,隱有中興跡象。

可是,作為投降李自成的朝廷將領,他其實也還是有些顧慮的,不知道真重歸朝廷的話,皇帝會怎麼處置他?

因此,陳永福在聽完高傑的話之後,猶豫了好一會,才問高傑道:“陛下赦免的那個旨意,是當真,還是隻是傳言?”

高傑一聽這問話,立刻知道有戲,頓時非常高興,連忙說道:“當然是真的!我之前因為擔心自己會被處罰,所以特意留心過這方面的事情。

這可是聖旨,發在邸報上的,只是我身邊沒有邸報,沒法給你親眼看看。

不過有個事情,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陳永福顯得非常關心,連忙追問道:“何事?”

高傑就算他不問,也是要說的,只聽他說道:“陛下當初打下真定府城的時候,俘虜了李自成的家小營,還有守城的賊軍一共大概三萬人。

但是皇帝根本沒有追究他們的造反之罪,反而放了他們,並且說了,陛下體諒他們當初是迫不得已造反的,下次遇到,只要不抵抗,一樣會饒他們性命.”

“你可要知道,這裡面連牛金星、宋獻策、李過他們的家小都有的,皇帝卻是不問,直接就放了。

你說,我們的事和他們比起來,那就更算不得什麼了,對不對?”

這個事情,對於大順軍來說,是非常丟臉的事情。

因此,李自成自然下了命令,不準談論這個事情,並且第一時間把家小營遣回了陝西去了。

陳永福作為李自成嫡系外的軍隊,自然不可能有人會告訴他這些。

此時一聽,他頓時很是震驚,當即說道:“竟然還有這事?我確實沒聽說過!”

說完之後,他有些感慨地說道:“陛下這麼做,真得是太意外了!”

高傑聽到這話,也是有些感慨,對陳永福說道:“說真的,當時我打聽到這訊息時,覺得陛下……陛下……總之是有點那個!但是,隨後的事情證明,陛下這可真是高招,回頭想想,也就明白了!”

看到陳永福在聽著,他知道勸降有希望,他的功勞就能多一分,就說得很起勁:“估計你又是不知道吧,李自成這廝和建虜聯合去斷了漕運,又要去挖昌平的皇陵,結果皇帝領兵親征,建虜聞風而逃,而劉宗敏當時率領的七萬人馬,當場就降了皇帝將近六萬人馬。

高一功,李來亨本來都能逃走的,他們都不逃,如今還成了京營一份子了!”

“你想想,如果陛下當初殺掉了那三萬人,和那洪剃頭一樣,那誰會投降?明知必死,那就只有死戰了,對不對?所以說,陛下這一招,事後想想,真得是高!”

這個事情,陳永福又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李自成領著大軍和建虜聯合之後,還是吃了大虧,然後建虜逃跑,李自成說要去增援袁宗第,也離開了京畿之地。

箇中細節,他是第一次聽說。

此時想想,他也不由得非常佩服道:“人心之道,遠不如陛下啊!”

高一功是李自成的妻弟,李來亨是李過的義子,他也聽說過,他們都被皇帝感召,由此可見,天命依舊在明!

感慨了之後,陳永福心中也有了決斷,當即問高傑道:“多謝高大帥言明這些,我確實非真心降賊,要我如何做,可讓陛下免於降罪,能繼續為陛下效力?”

說到這裡,他又猶豫片刻,然後補充一句道:“最好是能隨陛下征戰天下,平定亂世?”

聽到這話,高傑便笑了。

他的功勞又多了一份,這是他事先沒想到的,完全是意外之喜。

不過他還沒回答呢,就見銀鼠在後面大聲喊話了:“伯爺,還和他廢話那麼多幹什麼,反正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陳永福聽了,轉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又轉回頭看向高傑。

高傑也是望了下銀鼠,然後便對陳永福說道:“已經差不多有一年沒有往京師輸送漕糧了,我估計這次陛下領兵南下,肯定是保證京杭運河的通暢,因此便領兵前來清剿盤踞在徐州的銀鼠。

如果我們能平定徐州之亂,便是一件大功,陛下肯定會喜歡的!”

這一點,他其實已經說過,如此再次重複,陳永福卻聽出了另外的東西,當即確認道:“你是說,要殺了銀鼠?不能勸他也歸順朝廷麼?”

高傑聽了,一聲冷笑道:“你覺得能勸服他歸順朝廷?就他殺了七個媳婦的事情來明心志,一定要跟著李自成跑去攻打京師,這裡的人都知道,他能歸順朝廷?”

說到這裡,他不等陳永福說話,又陰狠地說道:“陛下很快就要南下,與其浪費時間勸這種人歸順朝廷,還不如拿他當覲見陛下的見面禮更妥當一些.”

陳永福聽了,稍微想了下,便點點頭說道:“好,不過軍中糧草奇缺,他在山上有藏糧食,先把糧食套出來再說!”

高傑一聽,卻是一笑道:“藏糧食的事情,又不可能他一個人知道,分開人抓了審問下,自然能審問出來.”

糧食的搬運,肯定是一群人做的事情,所以這個事情,還真不可能只有銀鼠知道。

陳永福聽到他這話,算是認可,於是,兩人便又商量起剩下的事情。

………………

高傑確實是花了心思的,沒猜錯皇帝的行蹤。

此時的崇禎皇帝,已經出山東,進入徐州府了。

但是,因為李自成在之前挖開了黃河堤壩,導致黃河改道,河南那邊,還有下游的徐州這邊都成了黃泛區,行軍速度就遲緩了下來。

並且,還有一個事情,崇禎皇帝也不得不考慮。

領軍沿著運河南下,確實要保證漕運通暢。

京畿之地不用說了,肯定已經掃清了小股毛賊,能保證漕運的安全,但是其他,就不好說了。

山東地界,崇禎皇帝已經安排了首輔範景文領五萬人馬分多路清剿毛賊,穩定地方,因此,崇禎皇帝也可以不用太操心,只需要領軍沿著運河南下,身邊還帶了一個漕運總督,還可以安排地方官府和漕軍的事情來保證。

但是,出了山東之後,進入南直隸地界,那就不一樣了,需要他親自操心賊寇的事情,至少要掃清大股賊寇,隨後再由左懋第的漕軍負責安全,才能不出意外。

因此,軍隊在要進入山東之前,他就透過各方瞭解訊息,特別是北逃的難民這邊,更能獲悉最新的情況。

結果就知道,徐州盤踞著一股幾萬人馬的毛賊,為首之人綽號銀鼠。

這股賊寇,就不是漕軍能對付了。

崇禎皇帝便讓前鋒的黃得功派出夜不收,先於大軍到達之前去收集訊息。

他想要的是,一舉蕩平這股賊寇,招安也行,反正不能在徐州府耽擱,要不然攜帶的糧草就不夠他堅持到他的下一個補給地了。

結果讓他沒想到的是,他才剛過了沛縣,離徐州府城還遠呢,就收到了黃得功的快馬奏報,說高傑領軍蕩平了銀鼠這股賊寇,並說服了原河南總兵陳永福歸順朝廷。

這讓崇禎皇帝很是沒想到,當即大喜,便下旨他們兩人在徐州覲見。

次日下午,崇禎皇帝到達徐州府城外。

讓他沒想到的是,在城外集結了一支雜牌軍,人數大概在兩萬人左右,看到中軍旗號,便知道皇帝到了,就都跪下迎駕。

他不是對這支雜牌軍驚訝,李自成的軍隊,包括原本的朝廷官軍,都是穿什麼的都有,甚至他最初東拼西湊出來的軍隊,同樣也是穿什麼都有。

他意外的是,在軍隊最前面,有兩個人打著赤膊,揹著荊條,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跪在那裡迎駕。

崇禎皇帝猜出來,不出意外的話,那兩個人肯定是高傑和陳永福了。

高傑是原本歷史上的南明四鎮之一,麾下兵力雄厚,且因為多是秦人,很能打,是個猛將來的,但是和黃得功不和,到了南明時期,沒人能壓得住他,倨傲不遜,也就聽老婆邢氏的話,才歸史可法排程。

他打李自成堅決,也沒降清的意思,最後被許定國暗算,拿他當了投降建虜的見面禮。

在南明時期,武將可以參與朝事,高傑就上書,替不少投降過流賊的文官說話,並推薦吳生生、鄭三俊、金光辰、姜土採、熊開元、金聲、沈正宗等人。

這些人比起很多人,都是有氣節的,沒有投降滿清,或者為南明各個皇帝效力,或者隱居深山等等。

至於陳永福,崇禎皇帝記得他的事情,就是守開封的三次戰事,還射瞎了李自成的一隻眼睛,感覺算是和他自己差不多的神射手。

對這兩個人,崇禎皇帝肯定是要用的,如今又見他們有平定徐州的功勞,還負荊請罪,他自然就更滿意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算是王霸之氣了吧?

對此,他是有點自得的,至少原來的崇禎皇帝,肯定做不到這點。

於是,崇禎皇帝親自上前,安慰了兩個人,並把他們扶了起來,還勉勵了幾句,並讓他們入了京營編制。

京營算是皇帝的御林軍,能直接掌控的軍權,他當然要把猛將都納進去的。

其中高傑依舊是總兵,但是陳永福降為副總兵。

對此,陳永福並沒有不高興,反而趁機向皇帝懇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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