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蠢驢
不過李自成等人並沒有替孔家操心以後怎麼辦，他們在議事操心自己的事情。
商議之後的結果，還是不再北上了。
原因很簡單，李自成沒有把握一戰就能滅了明國皇帝所領的軍隊。
如果僵持下去的話，糧草物資又可能得不到補充，這在兩軍對峙的時候，可能會是致命的。
透過這次的征戰，也讓李自成等人意識到了，沒有穩固的後方可以提供兵力和糧草，再像以前那樣流竄似的作戰，一旦遇到強敵，很容易陷入危險之中。
於是，李自成等人決定，軍隊南下揚州等繁華之地，多湊集一些物資然後轉回中原，和袁宗第那邊匯合，穩固中原的地盤。
不過有一點，李自成沒想到的是，在他的老巢，有人試圖在給他搞事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他原本的部下，已經棄順投明的過天星張天琳。
在崇禎皇帝進固關的第二天之後，就帶著幾個心腹，快馬加鞭趕回了陝北西安，也就是大順國暫定的都城。
在西安鎮守的大順軍大將是提督諸營權將軍，封澤侯的田見秀。
他聞報說張天琳求見，頓時很是驚訝，便立刻召見了張天琳問道：“你不是隨殿下出徵麼，怎麼又回來了？”
大堂上，張天琳也沒多少難為情，直接回答道：“殿下讓我守固關，結果我把固關丟了.”
對大順軍這些老將來說，打敗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誰不是逃出來的！不會逃的那些，都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田見秀聽到他的回答，其實也不意外，更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只是又問道：“那你怎麼不去尋殿下，跑回來幹什麼？”
張天琳聽到這話，看看大堂上的其他人，便對田見秀說道：“有些事情，我只能和你一個人說.”
他們說話，就比較直來直去，不像有些人，對於這種要求要隱晦暗示之類的，張天琳想做也做不來。
田見秀聽了，便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大堂內就只剩下了他和張天琳兩個人。
然後不等田見秀再問，張天琳就嘆了口氣道：“老田啊，伱是不知道，我這經歷說出來有多難為情！”
田見秀一聽，就知道他吃扁了，正要問時，張天琳自己就說開了。
“我跟著殿下本來是一路順風的，一直到攻打那周遇吉駐守的寧武關……”
這開始的時候，田見秀這邊其實已經聽說了，說李自成大軍被寧武關擋住，但是後面具體的情況，他這邊就不清楚了。
此時他聽到說明國皇帝領軍伏擊了張天琳所部，又拿張天琳去換了一個原本明國的千戶，還說什麼忠烈堂的事情等等，田見秀頓時就詫異了。
這不可能啊！
明國皇帝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這些造反的人豈會不知道，如果不是昏庸無能，這天下至於都被貪官汙吏給禍害了麼？
然後，他聽到張天琳又說到太原饑荒，聽說李自成連吃了幾個敗仗，皇帝進攻固關，又怎麼單挑他……
這後面的一系列事情，聽得他越加地詫異。
編，繼續編！
張天琳一口氣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真心給田見秀說道：“你不知道，皇帝武勇蓋世，對底下人又好，講義氣，還惦記著窮人，趕著到晉地救人，這樣的皇帝，我是真心服氣，所以我就降了。
然後自告奮勇來勸你入夥，怎麼樣？老田，這皇帝值得我們跟吧？”
說到這裡，他發現田見秀的表情有異，便追問道：“老田，你愣著幹啥？說話啊？我知道你肯定也服氣這樣的皇帝，就從了吧，我也能立個功！”
田見秀被他一催，回過神來，還是一臉地不可思議，盯著他確認道：“所以說，你是投了朝廷，然後還來招安我？”
“那可不！”張天琳聽了，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了崇禎皇帝的聖旨，主動拿給他道，“這是皇帝的招安聖旨，皇帝都說了，我們以前造反是迫不得已，都是貪官汙吏乾的壞事，因此他赦免我們.”
田見秀一邊接過聖旨，但是沒看，只是看著張天琳道：“你說皇帝所領的軍隊不但軍餉會發，而且還結清欠餉。
那這錢從哪裡來？”
朝廷是出了名的沒錢，欠餉這事兒有是正常，結清才是見了鬼了。
張天琳聽了，正好問過這個問題，便馬上回答：“還能從哪裡來，一樣是追贓助餉啊！”
抄了有錢人的家，甚至連幾個世襲國公都抄了，大把的錢！
田見秀聽了，心中冷笑，竟然不編個新理由出來，不過表面上，他沒表現出來，只是再問道：“你說皇帝攻下真定的時候，還把俘虜的三萬守軍和家小營的人都放了？”
“是啊，我問過，這事兒是真的！”張天琳聽了，點點頭。
田見秀聽到他這話，便低頭看了看聖旨，勉強把字都認出來，也識得皇帝的大印。
他在看著，張天琳又在那說道：“以前的兄弟，還都只是那些當官的招安。
闖塌天還記得不？老劉，他被殿下抓住的時候，你看他驕傲的，殿下當時勸他再當兄弟，結果他說，我初與若同為賊，今則王臣也，何故降賊！”
說到這裡，他“嘖嘖”兩聲，然後才又說道：“如今我們可是皇帝招安，比起他，不是更有牌面？我告訴你老田，跟著當今皇帝混，絕對沒錯！怎麼樣？”
張天琳感覺說得差不多了，便向田見秀確認道。
田見秀沒有馬上回答，看了他好一會之後，忽然大聲喊道：“來人！”
聽到喊話，大堂外進來幾個田見秀的親衛，看著堂上的情況，然後向田見秀待命。
只聽田見秀指著張天琳喝道：“把他給抓起來，關入大牢，回頭交給殿下發落！”
張天琳一聽，頓時意外，當即向田見秀大聲說道：“老田，你他孃的不是濃眉大眼，一臉老實，老子信了你個鬼，好心給你一份前程，你就這樣對待兄弟？”
來之前，準確地說，他向崇禎皇帝請命之前，其實是有把握的，覺得至少田見秀是覺得當今皇帝對脾氣，會服他的。
結果沒想到，平日裡他表現出來對百姓好，對兄弟仁義什麼的，都是假的，不但不領他的好意，還要把他抓了等李自成回來處理他！
“田見秀，你不是念叨著天下什麼時候能太平，能不餓死人麼？還跟著殿下造反？你不看看太原都成什麼鬼樣了，這是你要的？”
“……”
看著張天琳被自己的親衛抓了，卻還在那掙扎著說話，田見秀便對他大聲說道：“過天星，你當我是傻子，跑來這麼騙我？這是把我當兄弟？”
張天琳一聽這話，有點意外，便不掙扎了，看著田見秀問道：“我哪裡騙你了？”
田見秀聽他還敢抵賴，便喝問他道：“你說當今皇帝武勇蓋世，兩百步遠都能射中城頭上三殿下的手臂，真定城頭上，能扛起千斤火炮砸人，固關城下和你單挑，一招就把你給擒了？”
“是啊！”張天琳聽了，立刻點頭，馬上回應道。
田見秀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便又問道：“你說皇帝在代州兩軍陣前說，要在太廟之前設忠烈堂，只要為國盡忠就能與國同存，哪怕是普通將士也一樣？”
“是啊！”張天琳聽了，馬上點頭，雖然他當時不在，但是事後確認過，這是真的。
於是，田見秀就又問道：“你還說皇帝打下真定的時候，俘虜了三萬我們大順軍將士，還有家小營，不但沒有處死他們，還把他們都放了？家小營哦！”
“是啊！”張天琳聽了，還是馬上點頭，這事兒他也確認過的，不會錯。
“你說，皇帝聽到晉中大飢，連藩王和曲阜都不去救，帶著糧草先救晉中那些百姓，還是屬於我們大順國民的百姓？”
“沒錯啊！”張天琳又是點頭，然後說道，“要不然我怎麼會把固關給丟了？”
田見秀見他還是給予肯定，不由得怒道：“我平日裡以為你也就是好點面子，但是為人還是講義氣，是個實誠人。
結果沒想到，如今卻已是謊話連篇，被揭穿之後還不肯認賬！對哦，這也是要面子吧？是挺像你的！”
說完之後，他已經不想再和張天琳說話了，當即命令道：“把他押下去，關入大牢！”
張天琳一聽，也是怒了，當即噴道：“田見秀你個蠢驢，連老子的真話假話都分不出來，蠢豬，蠢驢，蠢……”
看著過天星被拖出了大堂，田見秀也是很生氣的，沒想到自己被人當成蠢驢了，連這麼明顯的假話都會覺得分辨不出來，竟然來哄騙他！
真是豈有此理！
當今皇帝到了過天星的嘴裡，簡直成了英明神武的好皇帝，那天下還會亂那麼多年麼？
最可笑的是，皇帝要是真俘虜了家小營，那可是殿下手下兄弟的家小，對皇帝來說，都是賊首的家小，是要誅殺九族的，豈會放人？
用腳趾頭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這個過天星，腦子被門夾過了，竟然以為自己會信這種鬼話？還說自己是蠢驢，他自己才是大蠢驢呢！
田見秀正在生氣呢，忽然，就見有手下匆匆而入，向他稟告道：“娘娘領軍回來了，離城已不到五里.”
一聽這話，田見秀吃了一驚。
娘娘可只有一個，就是高桂英，她怎麼領軍回來了？
來不及多琢磨，田見秀連忙站起來準備去迎駕。
不過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聖旨，想了下便把那聖旨匆匆捲了，塞在懷裡，然後趕緊出門去了。
西安城外，田見秀領著留守人員迎到了高桂英。
他自然是有些好奇的，怎麼就回來了？
因此，在見禮之後，陪著高桂英往回走的時候，便問了下情況。
高桂英聽了，自然不會瞞他，便對他說道：“我把囤積糧草的真定丟了，殿下為了節約糧草，就讓我領著家小營回來，等到大事能成的話，再把家小營帶過去不遲！”
聽到這話，田見秀心中一動，便帶著一點好奇道：“娘娘的本事，我老田是佩服的，這真定怎麼會丟呢？”
聽到這話，高桂英不由得嘆了口氣，這算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挫折吧！
轉回頭，她看了下身後的隊伍，然後轉頭看向田見秀，有點苦澀地說道：“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
被她這麼一說，田見秀就更好奇了，看著高桂英等待下文。
高桂英見他這樣子，就只好繼續說道：“你怕是想不到，那皇帝所領的手下，一個個都和瘋子一樣。
每個人都能為他們的皇帝死戰。
那一天，瓢潑大雨，原本是不應該攻城的，結果呢，那些朝廷官軍都瘋了一般攻城，真是我這輩子從來沒見過的場景啊！”
“啊！”田見秀一聽，頓時很是意外，道，“這怎麼可能？”
朝廷官軍是什麼樣一個鳥樣，他還能不知道？打打順風戰還可以，一旦打硬仗，哪個總兵跑起來不比別人快？
高桂英就知道田見秀會驚訝，本來是不想說了，因為說出來只會漲官軍士氣。
但是她又想想，如果不說清楚，回頭田見秀要是遇到皇帝所領的那支朝廷官軍，沒有防備的話必然會吃大虧。
於是，她就繼續說道：“這是真的，還有一個事情，你可能更不會信。
本來磁侯已經組織兵力快要把攻上城頭的官軍趕下城頭的，結果沒想到，那明國皇帝竟然搬起一門佛朗機炮直接把磁侯的槍陣給砸爛了！這事兒雖然不是我親眼所見，但是磁侯和其他人都有說，該是不會有假的.”
說到這裡，高桂英發現田見秀的表情有異，不過她也沒多想，繼續說道：“那皇帝是個真有本事的，之前在代州的時候，就曾一箭把自敬的手臂給射傷了，如果不是他的親衛眼疾手快，都要交代了。
在真定的時候，也在陣前射斷了吊橋的繩索，讓朝廷官軍計程車氣大漲！”
田見秀：“……”
他忽然發現，好像他才是蠢驢。
那過天星說得話，竟然都是真的了？至少他說得幾個方面，都和高桂英所說是一樣的了！
這……不可能吧？
有點難以接受，田見秀忍不住便問道：“明國皇帝攻破了真定，那我們的人都……逃出來了？”
他說著這話，看看身後的隊伍，家小營不就在這後面麼？
但是按照高桂英的說法，朝廷官軍於雨中進攻，是出乎了高桂英的意料，換句話說，城裡壓根就沒有防備，自然不可能都逃出來！
以他的經驗，又是下雨天，該是大半人都沒法逃出城才對！
高桂英聽到這話，又是嘆了口氣，道：“那個時候，哪可能逃得掉，大部分人都被朝廷官軍給俘虜了！”
說到這裡，她轉頭看了下身後，知道這個事情就算她不說，身後幾萬人，也總有人會說，幾乎所有人都會知道是什麼情況。
因此，高桂英便轉頭看向田見秀又說道：“那皇帝是個仁慈的，在殿下領軍到了真定的時候就把他們都放了.”
田見秀一聽，心中一動，便問道：“可是殿下領大軍到了，所以那明國皇帝怕了，想求和談條件？”
要是這樣就好了！高桂英聽了，心中嘆了一句，隨後說道：“不是，那明國皇帝只是說我們是被逼造反，所以有赦免我們之心.”
田見秀聽到這話，頓時傻眼了。
沒想到張天琳所說的話，都是真的了！
那這皇帝的變化也太大了吧？
就之前，皇帝才是蠢驢，被奸臣矇蔽，以致天下大亂；可如今怎麼聽就怎麼覺得這皇帝是英明神武呢！
一個人的變化，還能有這麼大？
說真的，田見秀實在是難以相信。
但是，他可以不相信張天琳說得話，可高桂英卻是沒道理說慌，要說當今皇帝的好吧？
最終，他一路上怎麼迎回高桂英，說了些什麼，都記不得了，渾渾噩噩地，腦子裡一直是一團漿糊地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田見秀自己一個人坐著，無意識地拿出了那份聖旨，再次展開看了起來，腦海中閃現出張天琳和高桂英的身影，慢慢地重疊，最終變成一個身穿龍袍的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田見秀終於回過神來，他立刻藏好了聖旨，然後去了大牢，把人都打發走之後，看著在面壁，把屁股對著他，一言不發，明顯在賭氣的張天琳道：“為什麼皇帝前後的變化會那麼大？”
問完之後，他又追加了一句道：“我想不明白，你能給個解釋麼？”
聽到這話，張天琳迅速轉身，走到他面前，隔著柵欄看著他，略微帶著神秘的意思說道：“我告訴你啊，太祖皇帝顯靈，提點當今皇帝了.”
田見秀一聽，頓時又是無語，這個答案，又是他沒想到的。
且不說田見秀最終能不能想通了，此時的崇禎皇帝，又收到了京師的快馬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