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軍攻克虎牢關後,發現城裡竟有三臺投石機,這讓陳慶之驚喜不已。有了它,白袍軍攻城時便如虎添翼。

聽到他的怒吼,後方軍士不敢懈怠,立即將繳獲的投石機推上前,把巨石隔空投向虎丘城上。

一時間,高空狂風呼嘯,十餘塊巨石砸落,城牆塌陷數處,不少唐軍被碾成肉泥,慘不忍睹。

最令唐軍慌亂的是,晉軍用投石機擲來的,並不全是巨石,其間還夾雜著幾個木桶,墜在城上後摔碎,裡面裝盛的猛火油濺出,洋洋灑灑,到處都是。

猛火油是一種燃料,沾火就著,是火攻裡最厲害的手段。普通的薪柴膏油,還能被水澆滅,但這種火油的威力要大得多,有水澆火愈熾的特點,只能等著它燒盡,是以極其棘手。

晉軍投擲過後,緊接而來的,就是火箭。

嗖!

無數火箭著地,將灑落各處的火油點燃,頓時燃起熊熊大火,將猝不及防的北唐軍士吞噬其內。

虎丘城上化作火海,裡面人影攢動,傳出淒厲的哭嚎聲。

下方,陳慶之坐在馬上,被赤紅火光映照著,眼裡的戰意愈發熾烈,“葬身火海之中,看你們還如何放弩箭!”

縱火焚城,是他慣用的攻城手段,屢試不爽。每次行軍,他都會攜帶幾桶猛火油,並不笨重。以普通手段無法破解它,等到他發起登城衝鋒時,城上往往已被燒死大半。

看著城上滔天的火勢,他並未趾高氣揚,而是轉身對眾軍喊道:“雲梯準備!”

他相信,憑元本溪的學識和應變,區區煤火油,肯定不足以制勝,只能用來壓制唐軍勢頭,為登城的精銳爭取準備時間。

果然,白袍軍剛抬出雲梯,摸到城下,這時,城上捲起猛烈大風。

從城裡衝出近百道人影,御空而立,看這些人的衣衫,顯然都是京城的太學弟子。他們同時出手,朝城上轟出精純真力,憑浩然氣浪碾滅火勢。

在大修行者面前,煤火油當然算不得什麼。

陳慶之見狀,知道己方的主力也該出動了,於是縱馬向前,振聲高呼道:“攻城!”

趁對方軍心不穩,晉軍的雲梯架了起來。

七千白袍精銳衝在最前面,氣勢威猛,藉著雲梯飛速攀上城牆。當然,現在已不足七千人。

與此同時,陳白袍親自出動了。

他身形飄然而起,踏空漫步向前。

“元本溪,來戰!”

他凝滯在空中,高舉銀槍,綻放強橫內力,灌注到槍桿上,只見槍桿急遽膨脹延伸,如同擎天巨柱一般,凌空砸向城頭。

一槍劈山嶽。

槍法幹練穩重,講求效率,所以他的槍法從不花哨,以最直接而實用的招數碾壓對手。

元本溪站在城頭,衣衫飄舞,眼見巨槍呼嘯砸來,深吸一口氣,全身修為匯聚在右手,隔空轟出一掌。

虛空光華流轉。

一道碩大的“仁”字凝出,延展在城牆上方,如同保護傘,挺身而出,正面擊向那杆巨槍。

砰!

古字消散,引起空間猛烈震盪,同時,那杆巨槍虛影破滅。

空中的陳白袍被震退一步,手中銀槍受到衝擊,急遽鳴顫不止。

元本溪身軀挺直,紋絲不動。

從境界而論,二先生臻至七境巔峰,浸淫多年,可謂爐火純青,相比之下,陳白袍仍處於七境中品,存在不小差距。

但從這一擊來看,元本溪氣力明顯不足,沒能嶄露出境界圓滿的強橫實力。英雄遲暮,他的身體狀況很差,已力不從心。

陳白袍卻不同。他身強力壯,正是鼎盛之時,而且他處於攻勢,佔據主動地位,不像元本溪,還要揹負守護城池的壓力。

因此,他明明被震退,反而顯得非常亢奮,絲毫不見頹廢。甫一交手,他就能判斷出,元本溪確實垂垂老矣,不復當年雄風,否則,這會兒自己早就倒地吐血。

他攥著銀槍,再次踏前,渾身戰意澎湃,“元本溪,你果然氣血虛虧!就算你猶有底蘊,能接下一槍,我就不信,憑你這副身子骨,還能扛得住一百槍!”

元本溪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平靜答道:“再來。”

陳白袍微怔,旋即大笑,“你不敢當眾露出病態,強撐鎮定,那我就硬生生拖垮你,看你怎麼裝下去!”

兩人的對話,被眾軍聽得分明。南晉將士見主帥神采飛揚,表露血戰到底的決心,都備受鼓舞,嗷嗷叫著衝鋒登城,悍不畏死。

陳白袍揮舞槍桿,呼呼生風,捲起狂暴氣浪,再次使出第二槍。

一槍掃千鈞。

槍桿橫來,摧枯拉朽,儼然要蕩除弱不禁風的元本溪。

元本溪迎風而立,不躲不閃,橫拍出一掌。

這次是巨大的“義”字,豎立在身側半空中,宛如盾牌,正面擋住那一槍。

砰!兩者煙消雲散,如出一轍。

陳白袍再次被震退,體內氣血翻滾。

元本溪依然原地不動,只是臉頰湧起不健康的潮紅。

陳白袍微凜,也不廢話,匯聚全身真力,繼續轟出第三槍,不給元本溪喘息的機會。

一槍崩雲裂。

……

……

黃昏日暮,殘陽如血。

虎丘城上下,殷紅一片,卻並非被日光暈染所致,而是真實存在的血跡。

激戰持續一天,雙方傷亡無數,放眼望去,屍體堆積如山。

陳白袍立在虛空,握槍的雙手虎口被震裂,鮮血凝固發黑,身上白袍更是被真力震碎,破爛成縷。

他渾身氣血翻滾,內傷慘重,盯著前方城牆,表情極度複雜。

元本溪始終站在那處,腳下的那座牆墩,早已被震塌大片,唯獨腳踩的方寸之地,仍完好無損。

從遠處望去,他就像是踩在槍尖上。

疾風吹拂著儒衫,吹亂了霜發。他面部慘無血色,嘴唇皴裂出血,狼狽至極,狀態絕不比陳白袍樂觀。

然而,他那方正眉眼間,始終流露一抹堅毅。

人在城在,他的信念從未動搖。

他緩緩啟齒,“你說,我扛不住一百槍,現在,兩百槍已過。你還說,要拖垮我……”

他轉過頭,掃視著血腥戰場,“不然,再來一百槍?”

他的話音平淡,沒有任何情緒。

聽到這話,陳白袍身軀一僵,緊接著,猛然倒退,噴出一口鮮血。

所有鬥志,頃刻崩塌。

他想拖垮體虛病重的元本溪,到最後,反倒是他先垮了。

兩百槍已過,從始至終,他沒見元本溪敗退半步。

他縱橫疆場一生,攻城掠地無數,到頭來,竟連元本溪的立足之地,都沒能攻破。

聽到再來一百槍的豪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又輸了。

“功敗垂成,”他苦笑搖頭,轉身俯瞰下方的遍地屍首,嘆息道:“這一陣,算你狠。”

說罷,他飄回地面,揮槍喊道:“收兵!”

元本溪依然不動,只是靜靜地望著白袍,目送白袍軍從戰場撤退。

當最後那道身影從盡頭消失,他眼前一黑,身軀癱軟,像無根的柳絮一樣,從城頭跌落。

死守的那方寸之地,化為齏粉,消散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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