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箭勢漸小,白袍軍多半快要合圍過來。

任真滾出車底,高呼道:“擱下糧車,前軍隨我衝鋒!”

他雙手各持一片六合劍,朝山谷前方疾跑。虎衛訓練有素,緊跟在後面,迅速殺向山谷出口。

楊玄機站起身,面對著任真的背影,彷彿是看了一會兒,豁然走向後方,喑啞地道:“後軍跟我走。”

他從劍匣裡取出地戮,踏空疾行,渾身氤氳起血色殺意。

後方的進口處,白袍軍士眾多,見楊玄機來勢洶洶,宗師氣度嶄露,不約而同地望向為首的白衣僧人。

萬眾矚目下,那僧人手持鎏金錫杖,龍行虎步,正面迎向楊玄機。

山谷內氣浪翻滾,疾風呼嘯。

兩人相距十餘丈遠時,楊玄機綻放的凌厲劍氣,便將僧人戴著的斗笠刺開,露出鋥亮光頭。

僧人神態平和,法相莊嚴,白色袈裟在疾風裡飄揚,透出一股不容褻瀆的佛家氣息。

“施主境界受損,又急於殺伐,未必能逞威。”

他停下腳步,單掌行禮,凝視著氣息不斷暴漲的楊玄機,臉色波瀾不驚,更沒有積蓄威勢,迎接對方的狂暴斬擊。

楊玄機踏空而來,聽到僧人這句話後,當即揚起地戮劍,將劍舉在頭頂,居高臨下,凌空斬落下來。

轟!

地戮劍芒倏然膨脹,眨眼之間,延展出一道極其巨大的血劍,穿刺過兩人中間的虛空。

血劍斬落,如擎天巨柱轟塌,不止長達十餘丈,其寬度也異常誇張,尤其是前端劍鋒,儼然跟懸崖上方相齊。

這一劍落下,摧枯拉朽,竟似要把整個谷口都堵住!

圍堵在此地的晉軍,瞬間被籠罩在陰影裡,不見天日。

面對震撼人心的一劍,白衣僧人毫無懼意,黑暗映襯下,他的眼眸裡泛起淡淡金光,神聖威嚴。

他輕啟嘴唇,嗓音低沉渾厚,“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誦唸《金剛經》的同時,他豎立胸前的單掌揚起,左肩的雪白袍袖隨之揮動。

這隨手一揮,如仙人撥開雲霧,翩若驚鴻,充斥著玄妙難言的意味。

下一刻,一道金色佛光沖天而起,沒有鋒芒銳意,卻雄渾浩蕩,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威勢。

金光澎湃朝上,迎刃而解,那道血劍縱然凌厲,此時竟被從中劈開,分撥到兩側崖壁上,讓開了中間的道路。

懸崖轟然崩塌。

整個谷口夷為平地。

白衣僧人站在剛才的位置,巋然不動。

後方軍士齊聲喝彩。

此人輕描淡寫,竟能化解八境強者的強勢一擊。

楊玄機凝滯虛空,皺眉面對著下方的僧人,驚異地道:“怎麼會……又一位八境!”

他感知得真切,剛才那道浩蕩佛力,確是八境的大手筆無疑。

白衣僧人輕笑,神采飛揚,“花開花落,潮漲潮消,紅塵間的氣運並非死水,一成不變。聖賢隕落,自有人後來居上,豈非世間常理?”

楊玄機釋然,“這麼說,你是補位之人,應運而生。”

僧人頷首行禮,不卑不亢,“貧僧法號無心,今日幸會前輩,才知陰陽家的劍法,竟也如此絕妙。”

楊玄機心頭驟驚。連曹春風都看不穿他的底細,這個無心法師,卻一語道破,眼光著實毒辣了得!

他攥著地戮劍,寒聲道:“言多必失,你還不夠聰明。隨口道破我的淵源,難道你以為,憑八境下品,就能匹敵我的兩道根基?”

如果他沒說破,楊玄機為了隱瞞身份,可能會有所顧忌,不敢公開動用陰陽道法,只以劍法迎戰。如此一來,他再無保留,傾盡兩種道法造詣出戰,無心法師自尋死路,將面臨畢生最大的挑戰。

無心搖頭,神態平靜,“你的對手不是我。我親蹈紅塵,涉身殺戮險地,豈會貪戀這些無謂的爭鬥?”

言外之意,他無心戀戰,另有企圖。

楊玄機眉頭一挑,隱隱意識到不妙,“既然不想打,你現在退還來得及。”

他猛然醒悟過來,現身南晉軍營的大宗師,除了眼前這個新人,還有陰毒的曹春風。如果他迎戰無心,誰去對付曹春風?

動身去清河前,任真擔心敵軍再次渡江強攻,便將李慕白留在廬江軍營裡,提防曹春風,並未安排他參與這場伏擊。李慕白不會來,一旦曹春風來了,又該怎麼辦?

無心隔空看著楊玄機,漫不經心地道:“白袍軍已經出現,你們該收網了吧?”

話音剛落,谷裡突然竄出一道煙花,在高空炸裂,璀璨耀眼。

這是任真釋放的訊號彈。誠如無心所說,獵物陳白袍現身,是時候亮出底牌收網了。

片刻後,山谷內外的大地,開始劇烈震盪。遠方群山裡,馬蹄聲吶喊聲一片,從四面八方傳來,此起彼伏。

“殺白袍!”

“殺白袍!”

……

白袍軍頓時慌亂,變得躁動不安。他們意識到,這次中計了,外面還有一張更大的包圍圈,正在朝他們靠攏。

對於主帥陳慶之的真實心思,他們並不清楚。

無心側首,聽著越來越近的呼喊聲,隨口問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就是夏侯淳的主力大軍?”

楊玄機點頭,淡淡道:“看你的反應,似乎並不驚訝。”

無心不置可否,微笑道:“咱們不妨算筆賬。你們的運糧軍,估計不超過兩萬人。而我們這支伏兵,足足兩萬人,還有七千白袍精銳,相比之下,我軍佔據上風,對吧?”

楊玄機默不作聲。

無心繼續說道:“至於更外圍的夏侯淳,我不知道,他是否傾巢而出,但以他手中的兵力,就算孤注一擲,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萬人,對吧?”

楊玄機依然不語。

無心挪動幾步,看著迅速鎮定下來、嚴陣以待的白袍軍士,對他們的臨場表現頗為滿意。

“陳將軍乃當世戰神,你們想吃掉他,膽量不小,就怕胃口不夠大。你知道在這二十萬人身後,又有多少晉軍正在趕來合圍嗎?索性告訴你,整整三十萬!”

楊玄機臉色微僵,“三十萬?據我所知,陳慶之的中路軍,總共也就二十萬人,就算你們識破計謀,怎麼可能又多出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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