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十七年秋,京城長安迎來史上最嚴峻的危機。

作為北唐的國都,哪怕是在八百載春秋亂世,這座雄城也從未暴露在敵方鐵蹄下,充當最後一道屏障。反過來說,如果危急到這種程度,連京城都被圍困,北唐早就被顛覆,也不會有這些年的巍巍皇朝。

但是,隨著各地義軍群起,又盡歸於任真麾下,數十萬大軍氣勢洶洶,兵鋒直逼,長安即將面臨千百年來唯一一場鏖戰。

女帝氣數已盡,再無法執掌江山。皇城在這裡,皇位便也在這裡,她又能逃到哪裡?

天下皆知,久違的黎明快要來臨了。

九月初五,任真率軍從會稽郡浩蕩啟程。

天有不測風雲,與他同時侵襲長安的,還有一場讓人始料未及的暴雨。

黑雲壓城城欲摧,鉛色幽深的雲層籠罩天穹,伴隨著滾滾雷鳴,彷如天兵神將潛伏幕後,也在等著降下雷霆,摧毀這座沾滿血腥罪孽的皇朝。

城內,各處街巷空蕩無人,居民們早選擇逃難。只剩房屋樓臺立在風雨裡,牆瓦都失去光亮,呈現出灰黑色,深邃壓抑,像是在舉行一場肅穆的葬禮。

午後黯如深夜,城南街道盡處,突然衝出一輛馬車,疾馳在雨簾裡,直奔向城外,沿路濺起無數水花。

大戰將臨,敢在這時候出城的,豈是尋常角色。

馬車在城門口被攔下,車裡的人沒有露面,而是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掌,拿著御賜令牌一晃,守衛便戰戰兢兢,趕忙開城放行,生怕耽誤大人們公幹。

駿馬噴吐熱息,狂奔在城外原野上,車裡兩人隨著馬車顛簸,心情忐忑不安。

一人濃眉大眼,儀態雍容,是如今的武唐太子,昔日的梁王,武九思。

另一人黑袍負劍,氣息幽深,正是副統領暗形。先前兩朝交戰時,他留在烏巢城護糧,南晉撤軍後,任真在北海起義,他便火速押送糧草回京,維繫京城最後的度支。

這兩人出城,是替女帝求和。

事到如今,聯軍包圍京城,雙方實力差距明顯,明知談判議和希望甚微,她還是不得不嘗試,爭取避免這場死戰。

此行擔著生命危險,兩人壓力極大,誰也沒心情說話。

出城十里,他們抵達義軍大營,見到任真。

三人皆是舊相識,再次相見時,已物是人非。

上次任真應邀造訪,梁王神態倨傲,沒把他放在眼裡,如今兩軍對壘,他更不可能禮遇有加,懶懶地坐在帥位上,盯著地圖,沒拿正眼瞧他們一眼。

帥營裡氣氛冷淡,雨水打在營帳氈布上,響聲清晰入耳。

梁王站在堂前,朝暗形使了個眼色,暗形無奈,主動開口說道:“侯爺,今日陛下派我前來,是想讓我問您一句,她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怠慢了您,令您怒髮衝冠?”

他笑容諂媚,看不出半點雪影衛的硬氣。

既然是議和,免不了要在任真面前奴顏婢膝,梁王不肯屈尊,這差事只好由他來做。

在兩人注視下,任真仍然低頭看著地圖,沉默一會兒,才隨口答道:“沒有。”

暗形向前挪近幾步,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您何必遷怒於她,興師動眾地回來問罪?她自問待您不薄,把您當成良師益友,本來還打算封您為王,她覺得,您輔佐北海高家,日後他們斷然不會如此待您……”

任真眉頭微皺,不想跟他們廢話,抬頭看向他。

“別裝了,開門見山吧!我的真正身世,你們肯定已經知道。我跟武清儀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還有什麼好談的?來日京城必破,他必死無疑!”

暗形臉色驟僵。按女帝的意思,本來是想假裝不知情,免得雙方下不來臺,沒想到任真心意堅決,一下子就把窗戶紙捅破。

“這……”

當年的滅門血案,真相已大白於世,證據確鑿,暗形百口莫辯。

梁王見狀,不敢再沉默下去,溫聲說道:“當年的事純屬奸人挑撥,矇蔽聖聰,先帝一時失察,才釀成冤案。人死不能復生,先帝也已辭世,您又何苦遷怒於當今陛下?”

任真冷笑,“還想狡辯?元本溪策劃陰謀,蕭鐵傘執行,武清儀在先帝面前煽風點火,如此伎倆,真以為能瞞過我?”

梁王面容苦澀,“你真的冤枉陛下了!當年令尊遇害,她也悲痛萬分,可惜無能為力。斯人已逝,現在再談復仇,又有何意義?你放心,陛下會立即幫令尊平反,追封他為英王,由你來承襲。另外……”

任真豁然抬手,打斷了他的條件,“殺害父母的大仇,卻拿到桌面上,當成加官進爵的籌碼,如此行徑,豈是我任真所為!你們不要臉,我還覺得噁心!”

梁王目光顫抖,臉色極其難堪。

任真冷哼一聲,“什麼狗屁英王,我手持重兵,既能擁立新君,又怎會貪戀這些虛名,跟你們議和!”

暗形還不甘心,賠笑道:“陛下親口許諾,只要您肯退兵,她願意跟您分疆而治,讓您成為一字並肩王,遠比當高家的臣子自在多了!”

說罷,他從袖裡掏出一份聖旨,遞給任真。

任真接過來,看都沒看,遠遠丟到營外的泥水裡。

“滾滾滾!”

見他下逐客令,暗形無可奈何,又說道:“既然你不肯退兵,那就談別的事情吧!你在京城的下屬,都被朝廷抓捕,我們隨時都可以殺掉。據我所知,其中不少人是你的心腹。”

任真領兵北上前,為了不打草驚蛇,沒敢把京城的全部下屬撤走,只讓老王夫婦護送鄔道思離開。他在北海起義後,朝廷必然會抓捕他的下屬。至於賭坊,更無一倖免。

聽到這話,任真心頭暗凜。他一直都惦記著賭坊的秘密,前不久楊玄機又潛進京城,他不會也被擒住吧?

他漫不經心地道:“拿這些隨從,就想要挾我退兵?你們太異想天開了。”

暗形搖頭,“不,我們想換梅琅。以心腹換心腹,公平得很。”

任真啞然一笑,都到了這節骨眼上,武清儀還掛念著她的私生子,真是舐犢情深啊。

“好,這是小事,我不稀罕他的狗命,可以跟你們交換人質。”

說著,他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梁王,“聽說你當了太子?可惜啊,就算你們能打贏這一仗,日後的江山也不是你的。你肯定想不到,武清儀想換梅琅,是因為他是她的私生子……”

梁王聞言,神情劇變,“真的?”

暗形乾咳一聲,以眼神示意他,別中了離間之計,急忙說道:“既然如此,我這就回去安排換人!”

說罷,他轉身就欲離去。

梁王跟在後面,還沒走出營帳,這時,他忽然凝掌為刀,砍在暗形頭部,趁其不備,將其一擊斃命。

然後,他轉身朝任真行禮,恭敬地道:“實不相瞞,小王之所以主動請纓,前來談判,就是想趁機表達忠心,充當您攻城的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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