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很大很氣派。

夜色茫茫,任真雖看不真切,在管家引領下一路穿梭過曲折迴廊,還是深切感受到梁王武家的闊綽底蘊。

都說豪門深似海,跟這座真如淵海一般的偌大王府相比,他的吹水居更像是小池塘,談不上王侯氣派可言。

他被領進會客廳。

大堂裡燈火輝煌,頂燈的光芒照遍每處角落,無數精美裝飾流光溢彩,顯得極為奢華。

他坐到客位上,環顧著眼前的奢華佈置,一邊等候梁王出來相見。

若是尋常的京城權貴,能請到炙手可熱的吹水侯當座上賓,這是何其榮耀的事情,恐怕早就親出府門迎候,哪會把他獨自晾在會客廳裡,遲遲沒有露面。

梁王畢竟是女帝的親弟弟,深受恩寵多年,權柄滔天,是真正的位極人臣。再加上他那出了名的傲慢性情,敢如此託大怠慢,也不出乎任真的意料。

這明擺著是一個下馬威,先讓這位新晉侯爺認清尊卑差距,稍後說話時擺正自己的位置。看來在梁王眼裡,儒家小先生的身份還是不夠分量。

任真沒有氣憤,只是心裡愈發好奇,對方邀自己前來,又故意拿捏做派,到底想幹什麼?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梁王終於走進來。

武九思異常魁梧,身上隨意穿件青色綢衫,裸露出健碩的肌肉。他走路步伐不算急促,由於高大身材的緣故,給人一種虎虎生風的感覺,自然流露出皇家氣度。

跟矮肥的庸王相比,梁王的儀態是另一種極端。

落座主位後,他瞥任真一眼,從果盤裡拿起一塊西瓜,一邊吃著,一邊隨口問道:“長安可還住得習慣?”

他的嗓音渾厚,彷彿夾雜錚錚之音,把一句尋常問候說得頗有氣勢。

任真微笑道:“託王爺的福,還算比較適應。”

他心裡卻有些不悅。無論衣飾打扮,還是言談舉止,梁王都太過肆意,看不出半點待客之道,更像是在詢問奉命進見的下屬,甚至都沒正視過他。

梁王嗯了一聲,沒再立即說話,伸手又拿起一塊西瓜,似乎忘記自己是在會客。

大堂陷入沉默。

任真乾坐片刻,問道:“王爺邀我前來,是否有事相商?”

既然梁王心存輕視,故意想擺架子,他便沒必要再虛與委蛇,留在這裡看對方臉色。本無交情可敘,還不如開門見山,有話直說。

梁王聞言,抬頭看向他,濃密劍眉微挑,沒料到他這麼直接,臉上浮出淡漠的笑意,“沒事就不能請先生吃頓便飯?看來在先生眼裡,本王似乎沒有多大的面子啊……”

任真嘴上笑稱不敢,心道咱們初次相見,擺出王爺姿態就想讓我臣服,你不願給我面子,那我還給你個屁的面子。

梁王見狀,起身說道:“請先生隨我赴宴。”

說罷,他走向堂外。

他本打算趁寒暄時,先把任真最近的旺盛氣焰打壓掉,等其謙卑俯首後,酒席間再加以籠絡,恩威並用,何愁無法收服這位新晉寵臣,讓其聽命於麾下。

然而看這情形,任真表現得不卑不亢,不僅對他的威儀不買賬,反而露出排斥之意。話不投機半句多,事已至此,就沒必要再寒暄下去。

寒暄畢,宴席開。王府沒有擺出山珍海味的大排場,只是上一些新鮮時蔬和精巧菜碟,頗有清貴氣息,這點倒是讓任真刮目相看。

兩位王侯宴飲,級別極高,再加上樑王揣著心事,故而沒安排諸多旁人作陪,只留一名謀士在側,負責斟酒伺候。

偌大一張圓桌,兩人各坐一端,隔著無數菜碟,難免顯得冷清。

不過,此時梁王的態度熱情許多,放棄原先的策略後,不僅開始不斷敬酒,拿出主人應有的待客熱情,還主動詢問起西陵的風土人情,乃至於開玩笑,以後考慮去茅臺鎮合夥開窖釀酒。

任真明顯感受到對方的轉變,便也不拘謹,順著他的話茬閒聊,酒過三巡,席間的氣氛活絡許多,不像剛才那般冷淡。

不過,任真心裡那根弦兒始終沒放鬆,暗暗提防梁王話裡的陷阱。宴無好宴,他絕不會天真地認為,以梁王的傲氣,會屈尊跟他結交朋友,背後必有所圖。

果然,眼花耳熱後,梁王身軀前傾,微眯著醉眼,醺醺然笑道:“聽說小先生推崇儒劍同修,兼顧內外,本王心裡很是欽佩。不過,有個疑問還想當面請教你。”

任真端著酒杯,欣然道:“王爺請說。”

梁王說道:“世上沒有絕對沖突的大道,有的只是為了利益而對立的人。你主張儒劍同修,大道固然行得通,只是我想知道,你真的認為讓他們換層皮,就不會掐起來?”

任真還沒開口回答,梁王又盯著他問道:“只要人還在,問題就依然在。當問題擺在面前時,總得做出現實的選擇。你真能中立得了?”

任真若有所思,反問道:“你指的是?”

梁王停頓片刻,說道:“比如,當東西兩黨才俊的卷子同時擺在你面前,你該如何選擇?再比如,劍修轉儒和儒修轉劍,你又該如何選?”

他舉的例子直指任真。畢竟,蔡酒詩出自西陵,又是儒家的人,本身就帶著足夠鮮明的立場,誰知道他是否假公濟私?

所以他有理由質疑,任真能否真的當一箇中立者。

任真聞言,眉關緊鎖,看似是在思索,心裡卻暗暗驚歎,這位梁王的眼力著實犀利,一言命中關鍵,哪還有外界盛傳的京城霸王模樣。

他沉聲答道:“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王爺既然是陛下的親弟弟,咱們不妨開啟天窗說亮話,我擔任朝試主考,只會遴選陛下當前最需要的那些人才,其實並不在意他們的出身立場。”

說著,他喝光杯中酒,神情認真,“儒劍同修的提議,本身就是在為君分憂。所以,我是否中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站在陛下身邊。”

他不相信,梁王會看不出來,他是在給女帝找臺階下,重點在於啟用兵家舊將,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略有偏袒。

這是他的權力,也是陛下賞給他的獎勵。

梁王滿意點頭,“先生忠君愛國,能為君王分憂,實在是北唐之幸。不過,考慮到你一直在山上修行,可能對俗世的情況還不夠了解,本王擔心,你會無意中漏掉那些享有盛名的棟樑之才。”

任真臉色微變,立即意識到什麼。

果然,梁王從袖裡掏出一張帛書,微笑道:“一場朝試嘛,難免會有人心神緊張,臨場發揮失常,若是就此遺落民間,豈非可惜?所以我想,先生應該對這些飽學之士稍加留意,不能讓他們錯失報效朝廷的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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