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一夜沒睡好。這一世,他還沒上過早朝,心裡難免有點小激動。

前世他看過的清廷劇裡,無不是千篇一律的畫面:一眾大臣魚貫而入,齊刷刷跪倒一片,山呼萬歲,等皇帝示意平身後,再按文武分立兩列,開始常規的君臣奏對。

當然,這只是明清時才出現的畫面,那時君主專制已達到巔峰,皇帝和臣子之間的地位差距極大,因此早朝時,臣子作為“奴才”,必須稽首跪拜。

而在元代以前,由於士族門閥林立,文人階層的地位很高,大臣們都比較有尊嚴,不必在皇帝面前奴顏婢膝。除非是重大場合,他們一般上朝時都是作揖站立。

任真對中國歷史略通皮毛,所以穿越到異世大陸後,他很快就發現,這個世界的變遷跟中國歷史有很多相似之處,雖然無法跟具體某一朝代相對應,但能從中看出不少朝代的影子。

比如這個世界的八百年春秋,跟中國古代的春秋戰國時期很像,都有群雄逐鹿,百家爭鳴;

同時,以驪江為界,大陸南北相對割裂,各自紛爭演變,又像是在中國的南北朝時期;

亂戰結束後,南北各自統一,劃江而治,由於經濟和文化差異,兩朝的發展歷程又不同。

前期,南朝受戰亂破壞嚴重,朝廷不得不休養生息,佛道兩家並行,無為而治,極像是中國的西漢初期;

北朝的狀況稍好一些,所以社會發展相對較快,出於加強統治的需要,皇帝接納夫子的諫言,推行大一統方略,獨尊儒術,跟西漢中期何其神似。

不僅如此,獨尊儒家的另一面是重文輕武,皇帝忌憚武將手握兵權,不斷打壓兵家,這一幕又跟宋朝初期如出一轍。

無論是西漢中期,還是宋朝初期,文臣士子的地位都很高,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敢藐視群臣,激起眾怒。

在眼前的北唐,情況尤其如此。畢竟滿朝文武背後,還有強大的修行門派撐腰。那些頂尖武力的存在,使皇權並非至高無上。

皇帝不敢無所顧忌,所以,在決定一系列重大國事時,她也無法忽略群臣的意見,自行其是。

這樣的社會現實,可以解釋皇帝的很多無奈。當然,最起碼能解釋的一點是,早朝時,北唐群臣是不需跪拜的。

那天夜裡,任真在御書房覲見女帝時,就曾糾結過是否跪拜的問題,今日早朝,他站在朝班裡,隨滿朝文武一同作揖,驗證了心裡的猜想。

果然不用跪。

作為儒家小先生,地位尊崇,君臣單獨相見時,他就更不用跪了。

禮畢,他手按佩劍,跟其他武將站在右側。他兼任的禮部侍郎,雖是正三品文官,品秩又不比武侯高,再加上他如今的使命,理應站在武將一方。

朝廷重文輕武,把諸位武侯貶出京城,遠離權力中樞,今日上朝的一干武將裡,只有他這一位武侯,故而以他為首,讓他站在了最前端。

站在他下首的那些將領,無不身經百戰,功勳赫赫,很多人都已發華鬢白,依然沒能封侯,反倒是年紀輕輕的任真,輕易排到他們前面。

既得面對文臣詰難,又要遭受武將嫉妒,這個位置太顯眼,無疑是風口浪尖。

這時候,任真目不斜視,平靜地盯著面前的石磚,心裡已有分寸。他深知,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女帝的話音在大殿裡響起,“眾卿可有本奏?”

此言一出,朝班裡立即有人回應。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

任真側首去看時,竟有七八人同時出列。

“我滴個乖乖,第一次來上朝,居然就趕上這麼大的熱鬧!”

他暗暗感慨著,目光掃過出列的這些大臣,發現他們互相對視,都面露異色。

“看情形,他們似乎並非聯名上奏,只是湊巧同時開口,或許說的未必是同一件事。”

他正這樣想著,只聽女帝說道:“司馬翼,你先說吧。”

司馬翼向前一步,朗然說道:“陛下前日降旨,拜夏侯淳為平南大都督,臣認為此舉不妥,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話音剛落,就見數人附和道:“臣附議。”

任真目光一顫,心道:“區區兵部侍郎,就敢直言犯諫,這些臣子的膽量真大,難怪主帥人選遲遲定不下來。”

女帝神態平和,似乎並不意外,問道:“有何不妥?”

司馬翼沉聲答道:“稟陛下,夏侯淳曾修行於真武山。兵家門派已公然反叛,您雖然仁德,不願將他牽連在內,但他終究出身不正,絕不能再率軍出征,把北唐興亡押在這種人身上!”

武將佇列裡,夏侯淳聽到這番話,氣得臉色鐵青,卻沒有立即出列爭執,靜候女帝表態。

女帝淡淡一笑,“你們反對的理由,是夏侯淳出自兵家,對吧?”

司馬翼點頭稱是。

說到底,還是學派之爭。

女帝也沒有反駁,而是問道:“那你舉薦誰掛帥出征?”

關於這個問題,朝堂上已激辯過無數次,司馬翼顯然感到疲倦,答道:“臣持舊議,舉薦兵部尚書袁大人。”

他的話剛說完,立即有人出班反對,“臣認為,賦閒的封萬里更合適。”

然後,兩撥人就又開始吵起來。

任真旁觀著,對這兩方的立場心知肚明。

封萬里平定東吳叛亂有功,算是本朝第一位儒將。作為儒家五先生,他不僅出身很正,更是東林黨的黨首,牽連著無數人的利益糾葛。

相對應地,袁崇煥在桃山修行過,是西陵黨的主心骨,又跟袁家的利益捆綁在一起,必須得跟封萬里爭下去,才能捍衛兵部尚書的權威。

說到底,還是東西兩黨之爭。

開年時,女帝曾使出雷霆手段,震懾湘北和東吳兩地的豪紳集團,試圖強行平息黨爭。連董仲舒也親自出面,登桃山懲罰趙千秋。

然而,任真採取一系列舉動,打破了他們的全盤計劃。

漕糧縱火案還在其次,最棘手之處在於,東西兩黨的爭鬥矛頭,已不止侷限於農商,而是牽涉到儒家的根本。

上次斜谷會戰爆發,儒聖和大先生的矛盾挑明,儒家陷入二聖內鬥。封萬里當時護送老師離開,選擇支援儒聖,這也成了東林黨的立場。

西陵黨恰好相反。儒聖罷免趙千秋的院長職位,懲罰西陵書院,引發西陵黨的不滿。他們果斷站在文聖一系,充當大先生顏淵的助力。

如今,東西黨爭愈演愈烈,其根源已落在儒家二聖身上。女帝就算再想平黨爭,也已無力插手。

這雙方,都不能輕易得罪。

內憂外患,這也是她明知戰事吃緊,依然遲遲沒有派主力出征的原因。

她很清楚,不只是主帥人選,今天還有更多麻煩,會將這朝堂攪成一鍋粥。

所以,她才特意把任真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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