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賭坊,對京城本地人來說,是一個很熟悉的名字。

不只是任真走進的這一家,長安城裡大大小小數十家賭坊,都掛著這同一塊招牌,背後藏著同一位東家。

換句話說,京城雖大,但大半個賭博產業,都被一股幕後勢力所掌控,被某家財團壟斷成自家田地。

但凡做賭場生意,只靠雄厚財力是遠遠不夠的。

東家必須要有足夠深厚的背景,以及一大批打手,才能通吃黑白兩道,鎮得住場子,撐得住盤口,讓那些嗜賭如命、撒潑耍賴的地痞不敢滋事。

賭坊的水素來很深,尤其是在豪強林立的京城,能坐得了如此大的莊,更非易事。

因而,別看這家賭坊的門面不大,其能量卻不容小覷,絕非單獨哪個武修就敢招惹的。

關於這一點,不知道外地來的門外漢任真,是否真的清楚。

走進坊內,映入眼簾的裝潢算不上豪華清貴。稍顯侷促的賭場裡,光線有些昏暗,只有在幾張賭桌前,吊懸著燭火燈籠,映亮牌面。

或許是午後的緣故,人的習性偏倦怠閒散,活躍的賭徒相對稀少,並未如任真想象的那樣,呈現出一副喧鬧嘈雜的畫面。

回想起前世電影裡的賭神風采,再意淫著自己稍後大殺四方的畫面,任真既激動又緊張,忍不住搓了搓手,走到門口的櫃檯前。

渾身上下全部家當,總共不到一百五十兩銀子,他都兌換成籌碼,沒打算保留一點餬口的盤纏,顯然是成竹在胸,要搏一把大的。

掏出那些散碎銀子時,他能清晰捕捉到,櫃檯後那名女荷官的明眸裡閃過一絲蔑意,然後便垂下眼皮,不再多看他一眼。

自小混跡街坊的他,從不知臉皮為何物,依然滿面春風,一邊往袖子裡揣籌碼,一邊肆無忌憚地瞥向人家的高聳胸脯,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問清下注底限後,他帶著顧海棠走進一旁的場地裡,隨意遊走在各處賭桌間,不急於立即下場。

“別怪我摳門哈,”他眼神飄忽,遊離在四周角落間,隨口說道:“您是真豪傑,出手不在乎輕重,我要是把家底分給你玩,轉眼就能敗光。”

顧海棠摘下斗笠,低頭跟在身後,眉頭又不自覺地皺起來。她痴迷修行,對其他事毫無興趣可言,聽到任真碎碎念,未免覺得聒噪。

“想賭錢就快點動手,我沒功夫陪你在這裡耗日子。”

任真慢慢悠悠,挑了個角落裡的座位歇腳,眼光依然四處飄忽,“著什麼急啊,賭錢跟修行一樣,也得耐心等待火候,按部就班,不可操之過急。”

顧海棠落座身旁,淡漠地道:“你不是說,替我收了幾個京城世家徒弟嗎?直接找他們要錢就是,何必這麼麻煩。”

任真嘆了口氣,“你的心眼太直了。我說過,別輕易相信任何人,現在火候不到,咱們不能貿然現身。再說,我難得來賭一把,又不只是為了賭錢……”

顧海棠微怔,忽然想起他在門外說的話,“你真要打這家店的主意,以後做賭坊生意?”

任真感慨道:“想在長安混日子,吃喝拉撒,哪一樣不得燒錢?賭錢一時爽,花光後不還得繼續找進項?有錢能使磨推鬼,說穿了,只要錢賺得多,何愁大事不成?”

顧海棠一僵,覺得這個道理不對,想要辯駁一番,卻又說不清是哪裡出了問題。

任真把她的神情看在眼裡,微笑說道:“我先前沒說錯,你就是不知人間疾苦,有一座宗門供奉著,衣食無憂,信手拿來,就理所當然地以為,銀子在修行者眼裡一無是處。”

顧海棠沒有爭辯,若有所思。

“以前你高高在上,可以潛心修行,不問世事。但現在不行了,你得自食其力。武修也是人,能龜息整月,難道還能一輩子不吃飯?莫非你真以為,雲遙宗都是土匪,靠搜刮搶掠來供奉你?”

顧海棠微微垂首,視線落在身穿的那件布衫上,忽然有些懷念以前白衣飄舞的日子。

買衣裳是要花錢的,所以,裝高人風範也是要花錢的。

“這樣就能理解,儒劍兩派當年為何願意下山,插手俗世皇朝間的爭鬥。因為他們過夠了清貧日子,想享受跟你一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逍遙作派,所以才要爭取皇朝的進貢供奉。”

說完,任真往後仰在椅背上,慵懶地道:“所以啊,只要還沒修成仙,咱們就離不開錢。反過來說,只要足夠有錢,我就有那把椅子。”

顧海棠豁然開朗,明白了他的真實用意。

既然不是仙,就都得花錢。他要用盡各種手段,包括錢在內,讓自己在棋盤裡有一席之地。

至於眼前,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先將修行擱置一段時間了。

“該怎麼做,才能把這家賭坊賺到手?”

話剛說完,劍聖大人難得靈光乍現,說道:“莫非你想引誘幕後莊家下場,拿這家鋪面來賭一場?”

在她看來,這個辦法似乎可行。

任真聞言,五味俱陳,暗暗腹誹道,前世的大學霸往往都是書呆子,現在看來,痴迷修行也會有智力衰退、導致痴呆的後遺症吶……

“怎麼,難道不對?”

任真淡淡一笑,站起身來,環顧四周說道:“我剛才測了下風水,這賭場里布的是青龍洩水局,賭客的財運晦暗,流財不止,能贏錢才怪!”

說著,他負手來到一張賭桌前。這個方位,是整個佈局裡唯一的漏洞,可保財氣無虞。

賭桌上玩的,是最簡單的賭法,骰盅猜大小。

因為最簡單,所以能快速決出勝負,可以在短時間內,讓人暴富或者傾家蕩產,賭局往往異常刺激而慘烈。

盅內有三顆骰子,荷官搖盅落定後,讓賭徒來猜點數大小。以九點為界分大小,最大的結果便是三個六,豹子通殺一切,最小的是三個一。

任真找了個座位,在賭桌前坐下來。

他只會這一種玩法。

當然,他很喜歡這種玩法。

玩骰子他會輸錢?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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