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訝。

淪落到去登門哀求仇敵,夏侯霸現在是有多悽慘?

倆人陷入沉默,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是來尋釁,那很好辦,動手趕走就是。但他這樣跪在門前咚咚磕頭,大半夜的,實在太彆扭。

他對莫雨晴擠了擠眼,示意她來打發走。誰料她佯裝不知,轉過身去,又把這棘手的難題丟給了他。

見氣氛冰冷,夏侯霸心裡壓力陡增,愈發害怕他們閉門睡覺,把自己晾在這裡,更加賣力地磕頭,額頭上鮮血四濺。

“只要你們收留,我願意當牛做馬,幹什麼都行!”他臉色淒涼,顫聲說道:“從今以後,我這條命都是你們的!”

他實在是走投無路。

弄丟鎮族寶劍,這是天大的罪責,一旦被夏侯家的心腹抓到,他這條小命都沒了,更別談什麼當牛做馬。

任真吃軟不吃硬,就怕別人裝可憐。他看不下去了,咧了咧嘴,擺手說道:“別這樣,你先起來。”

夏侯霸鬆了口氣,站起身時,額頭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他自己也感到屈辱,兩行熱淚滾滾流下,硬是強忍著,沒有哭出聲來。

任真嘆了口氣,“唉,你這是何苦……有話進屋再說。”

說完,他扯了扯莫雨晴的衣角,走進茅屋。

跟她不同,他原先就對夏侯霸談不上什麼恨意,把這件事看得很淡。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把夏侯霸當回事。

誰會在意被蒼蠅咬一口?

進了屋,莫雨晴遞過一塊棉布,讓夏侯霸擦拭鮮血,柳葉般眼眸依舊透著憤恨。

夏侯霸哪裡敢接,深夜擾人清夢,他心裡忐忑不安,趕緊長話短說,把這兩天的辛酸遭遇講了一遍。

任真坐在桌前,端起粗瓷碗,抿了一口白開水,說道:“來投靠我,你甘心嗎?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你之所以落得現在的下場,我有一定的責任。”

夏侯霸用力咬著嘴唇,沉吟片刻,抬起頭來,神情黯然。

“你我之間本來就沒有恩怨,只是立場不同罷了。設身處地的想,如果換做是我被你羞辱,肯定會睚眥必報,取你性命。從這點來說,我已經欠你一條命。更何況,強行破境是我咎由自取,不應該對你記恨在心……”

任真默默聽完,面無表情地道:“記不記恨,那是你的事情,沒必要告訴我。你是死是活,也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這人喜歡清靜,所以,景山不會收留你。”

接下來他要竊取地脈,事關重大,絕不可能留旁人在側。

夏侯霸聞言,方寸大亂,搖曳燭火下,他渾身顫抖,“我不敢打擾你們,只求能躲在景山上就行!他們猜不到我來找你!”

任真搖頭,語氣淡漠,“這個沒得商量。趕緊離開,你要是敢賴在山上,別怪我不客氣!”

說罷,他抬手指向門外,下了逐客令。

莫雨晴聞言,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面色不善。

夏侯霸徹底慌了,再次跪倒,苦苦哀求,“不收留我也行,求你把開山劍還我。在您眼裡,它就是塊廢銅爛鐵。但它卻能救我一命!”

從一進門,他先求任真收留,其實存著一些小心思。如果真能得劍聖庇佑,以後就不必再怕夏侯家追殺。另外,他還不死心,惦記著重新修行的那一線希望。

相比之下,就算他要回開山劍,歸還夏侯家,也只是死罪可免。他不僅沒能復仇雪恥,反而令夏侯家再次蒙羞,罪責難贖,還是會面臨恐怖的懲罰。

既然任真不肯收留,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做最後的掙扎。

“為何要還你?”任真翻了翻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你拿什麼來跟我談條件?”

夏侯霸啞口無言,“我……”

任真站起身,不耐煩地擺手,說道:“連條件都沒想好,就跑來求我,你當我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夏侯霸跪在地上,表情落寞。

“我不想羞辱你,”任真臉色沉了下來,說道:“我數三聲,你要是還不走,別怪我心狠手辣!”

夏侯霸眼神裡透著絕望。要是就此下山,下場也好不了多少。

“一!”

“二!”

任真的手抬了起來,準備動手驅逐。

“三……”

話音未落,這時,一道戲謔的話音突然從門外飄來。

“喲,大半夜的,這裡可真熱鬧啊!”

任真一愣,揮下的左手凝滯在半空。屋裡三人同時轉身,愕然望向門口。

又有人來了。

在驚訝目光注視下,一個醉醺醺的青年走進屋裡,自顧坐到了板凳上。

燭火昏暗,他那件絢麗衣衫在小屋裡格外耀眼。

崔鳴九醉眼迷離,打量著跪在地上發呆的夏侯霸,嬉皮笑臉地道:“別朝著我跪啊!我雖然有錢,可不會隨便給人壓歲錢!”

說著,他有些酒渴,便端起桌上的白瓷碗,猛灌一口,跟在自己家裡一樣,哪有半點拘束。

任真頓時火冒三丈,他媽的,三更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望著一身酒氣的這位不速之客,他臉色陰寒,眉宇間升騰起一股殺意,“有何貴幹?”

夏侯霸感受得真切,情知不妙,悄然朝後退縮。

崔鳴九渾然未知,掃視著一貧如洗的屋內,笑眯眯地道:“不敢當不敢當。學生久慕劍聖威名,今夜前來,是來誠心拜師的……”

說到“拜師”二字,他忽然想起什麼,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你也是來拜師的?”他恍然大悟一般,陰戾地盯著夏侯霸,醉意瞬間消散,“看什麼看?瞧你這副德性,也配當劍聖首徒?!”

聖人首徒,是莫大的榮耀。顏淵以儒聖首徒身份行走天下,被世人尊稱為大先生,享盡無限尊崇。他誤以為,夏侯霸是來同他搶這首徒名份的。

夏侯霸一臉懵逼,這都是哪兒跟哪兒?

崔鳴九凶神惡煞,傲慢地道:“別以為我剛才沒聽見!你要是再不滾,哼,別怪我師尊心狠手辣!”

這時,旁邊的莫雨晴忍無可忍,厲聲罵道:“你們這倆蠢貨,立即從我眼前消失!”

崔鳴九一怔,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瞥了她一眼,嗤笑道:“喲?你這醜八怪,也是來搶首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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