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雪當然並非真實存在,而是韓湘子以真意凝出的幻象,殺意凜然。

交戰之前,莊墨寒吟了一句“大雪壓青松”,韓湘子便以飛雪迎敵,倒要看看這青松堅挺不堅挺,還直不直。

莊墨寒想利用冷雪的堅韌意念,將首戰拖成焦灼,韓湘子便正面強攻,粉碎這位副院長的算計。

天才就是可以這麼任性。

他被稱作東林最強之矛,攻擊意志第一,是有他的道理的。

那些雪片飄向對手,沒有洋洋灑灑的美感,就像鋒利刀片一樣,密密麻麻,無孔不入,侵刺向冷雪身體的每一處,讓人無從招架。

但冷雪也不是省油的燈。雄渾的青松真意籠罩全身,鍍上一層玄青色光芒,宛如堅硬鎧甲,試圖擋住那些角度刁鑽的雪片。

杏壇下,所有人凝視著這一幕,心臟緊懸。他們知道,雙方的一攻一守,手法並不算精妙,碰撞之間卻藏著無盡兇險。

今天所有博弈,拼的都將是意志。

“沒用的。”

作為東林書院的主心骨,葉三秋此時坐在椅子上,微笑注視著戰況。

“他們不明白,師弟真正可怕之處在於那支簫,如果執著於幻象,西陵永遠都無法戰勝他。”

這是他內心的想法,自然不會道破。

果然,當雪片切割在青光之上的剎那,冷雪臉色蒼白,沒有任何預兆地,他猛然喋血,苦苦凝集的真意不攻自破,憑空消散。

這一刻,只有冷雪心裡清楚,他的防守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難怪從一開始,他心底就有股揮之不去的寒意,原來,那支簫曲洞穿他的心神,才是韓湘子感悟的真意所在。

他現在終於明白,那些雪花之所以出現,是因為韓湘子利用簫聲窺破他的想法,才故意凝結出來,迷惑他和場間所有觀眾。

你想要雪?那我就給你雪!

象由心生,韓湘子能勾出對方心境,順之衍生幻象,其簫意太過恐怖!

只可惜,現在醒悟已經太晚了。

隨著護身的青松真意瓦解,那些雪片再無阻礙,全都割刺到冷雪的身軀上,仿如凌遲一般,濺起無數血花,場面血腥。

劇痛襲身,他帶著真正的答案,昏死過去。

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是韓湘子凝成的雪片擊敗了冷雪,大家根本無從察覺,那一抹幽寒之意的存在。

第一戰,韓湘子一擊制敵,東林書院獲勝。

莊墨寒勃然起身,盯著臺上的韓湘子,臉色難看。從頭到尾,這場對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僅他想象中的酣鬥場面沒有出現,更令他瞠目結舌的是,冷雪居然會被最不畏懼的飛雪挫敗。

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格青松的人倒下,格大雪的人反而贏了。

剛才這兩句詩,現在淪為一個笑話,無異於被赤裸裸地打臉。

至於先前冷雪嘲諷的那句運氣不好,也變成了對自己的反讖。

莊墨寒僵在那裡,氣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不瞭解韓湘子的底細,即便是莊墨寒這樣的人物,也很難猜出其手段之精妙。

當然,韓湘子並非無敵。只是說,如果純粹拼書生意,不以更強修為抵擋,難有人勝過這位吹簫書生。

輕鬆贏下這一戰後,韓湘子波瀾不驚,朝莊墨寒淡淡一笑,“接下來是哪位師兄賜教?”

無形裝逼,最為致命。他那雲淡風輕的姿態,顯然沒把自己剛才的表現放在心上,這叫戰敗一方情何以堪?

莊墨寒聞言,臉色一陣青紅不定。

他本來對冷雪很有信心,沒想到會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慘敗。失掉先機,西陵務必要把韓湘子打下去,才能扳回一城。

躊躇片刻,他下定決心,說道:“付俊傑,你來出戰!”

人群裡,任真微怔,付俊傑?這不是那天格梅花的老兄麼!

目送那位謙謙君子上臺,他嘀咕道:“剛才那一戰,結束得太快,我都還沒看出門道來,就憑這書呆子,不見得能贏韓湘子。”

他對付俊傑的印象挺不錯,當然希望這人能贏。只是,擂臺決鬥,從來拼的都是實力,而不是風度。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青松抵擋不了的寒雪,梅花抵擋得了嗎?

臺上,付俊傑作揖行禮,肅然道:“韓兄,恕我直言,既然你動用玉簫法器,我也不能赤手空拳,這樣不公平。”

他很坦蕩,直抒胸臆,也不拐彎抹角。說完時,他從袖子裡取出一支毛筆。

筆墨紙硯,皆可為讀書人的法器。他手裡這支筆,名為狼煙筆。書寫江山,激揚文字,一筆萬里起狼煙。

韓湘子點頭,“付兄請。”

有前車之鑑,付俊傑不敢託大,手中狼煙筆抖動,只是一瞬,便揮灑出點點寒梅,飄舞在空中,飛向韓湘子。

梅瓣輕盈,看似柔弱無力,卻暗藏堅韌之意,配合精妙筆法,威力絕不遜於冷雪的青松真意。

不僅如此,梅有幽香,沁人心脾,這種細微之處的攻勢往往被人忽略,因而更容易得手。

面對付俊傑的寫意筆法,韓湘子從容不迫,再次吹動玉簫。簫音起時,雪花再次飄起。

只是這次卻不同,簫曲委婉柔和,不似剛才那般清越高亢。雪花也變得纖如棉絮,跟潔白梅花混在一起,這幅畫面極為動人。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白,未必有用。香,也未必透得出來。

同樣是凝雪,韓湘子這次的幻象手法頗細膩,竟是以雪團將梅花包裹起來,全部封藏其中。

當然,這些只能算防守,或者說是做做樣子。真正的勝負手,依然是藏在簫曲裡潛入的那抹寒意。

付俊傑到底是忠厚君子,執著於見招拆招,所有注意力都在空中的梅雪鬥豔上。

毫不意外地,他被韓湘子偷襲成功,暈厥倒地。西陵的第二戰,再敗。

莊墨寒真的急了。他總算察覺出情形不對。

韓湘子的雪花明明沒有觸及付俊傑身體,但付俊傑依然倒地,這就說明,對方的門道並不在雪花上,那只是障眼法而已。

既然如此,接下來就不能再從雪花應對,又該派誰來出戰?

此時,任真會心一笑,隱隱猜出了真相。

“《禮記》雲,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而樂之,及干鏚羽旄。謂之樂。”

“宮商角徵羽,五音成殺。他的簫聲能透徹人心,有點意思。如果對手是我,他又能引出什麼幻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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