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王拳和陰陽魚在空中相遇。

傳承數百年的兩家絕學綻放威力,當它們碰撞到一起時,盪出的恐怖氣浪精悍至極,將四周所有空氣擠壓出去,這片空間頓時變得虛無。

身後那棵桃樹,面對外洩的強大沖擊波,被碾壓成無數粉末,無聲地散落瓦解,就像是一面鏡子支離破碎。

在混亂時空的中心,那記拳頭砸在陰陽魚上,大放光明。陰陽兩氣的旋轉明顯遲緩,與此同時,它產生的漩渦也在扭曲,艱難吞噬著那霸道拳芒。

“六聖之中,你們四人皆是八境上品。可我,已臻至圓滿,立於八境最巔峰!就憑你蚍蜉之力,也想撼天?”

董仲舒話音強硬,毫不掩飾輕蔑之意。楊玄機若無法全力以赴,在誰看來,這都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決鬥。

真力碰撞,簡單直接。

儒家浩氣轟碎了太極,也轟碎了它所處的那層空間。狂暴餘威撲向楊玄機,將他足足震退十幾步,已是走回下坡路。

他橫幡於胸前,緊緊護住小不起,一口鮮血猛然噴了出去。

小不起抓著他的衣襟,眼眸裡噙著淚花,只是沒有哭出聲來。

“老爺,別打了,咱們走吧!”

小傢伙知道,是自己拖了後腿。若不是護著他,老爺就算不敵,也能自保無虞,肯定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楊老頭臉色慘白,沒有理會他的勸說,側過頭去,彷彿是在望向山巔。

他不甘心,“如果我走了,他們怎麼辦?”

他來這裡,本就是為了身陷險境的那兩人。

箭在弦上,進退不由人。這時,董仲舒踏步向前,步步緊逼上來。

每踏出一步,他渾身氣機便暴漲一分,浩然氣概沖天而起,在虛空中凝結出一道巨大虛影,巍然聳立在桃山前,神聖威嚴。

而楊玄機,被籠罩在他面前的陰影裡,相比之下,格外渺小。

“只要在書院裡,我就天下無敵,連南晉那位都不是對手,更何況是你楊玄機!老夫正要翦除百家,既然來了,那就請你赴死!”

他的話音洪亮,震盪虛空,強大意念籠罩整個西陵。

這片天地間,他儼然成了無上主宰!

儒家法相,言出法隨,他真正動殺心了!

下方地面,楊玄機眉頭猛皺,老臉上浮出狠絕意味。

既然退不得,那便不退。

這一戰遲早要打,再讓無法無天的董仲舒這麼膨脹下去,就不只是九境至聖的問題,而是一個狂悖魔王!

此時,他將鬼神幡插在地上,讓小不起拄幡藏在身後,自己終於騰出雙手來。

董仲舒離九境只有一線之遙,他的必殺一擊,必如雷霆萬鈞,摧枯拉朽。

楊玄機不敢託大,這一擊,他必須全力以赴!

儒聖法相高達萬丈,頂天立地,渾身散發出耀眼的青色光澤,正是由無數浩然氣凝成。

威嚴面孔上,巨大眼瞳流轉,漠然俯瞰下方的楊玄機,眼神裡充斥著殺意。

“諸子百家,純屬多餘。實現春秋大一統,必須先使萬眾歸心,禮教統一!你們若真想結束亂世,讓天下太平,那就去死吧!”

董仲舒振聲吟嘯,浩浩如金石之音,響徹乾坤,震懾人心。

“天人感應,王權神授。這天地間,有我儒家足矣!”

話音未落,他大手一伸,隔空抓向桃山某處,只見那裡氣機暴漲,浩瀚靈氣瘋狂井噴,刺射向虛空。

楊玄機感知得真切,不禁倒吸冷氣,“義字脈泉!”

儒聖法相,消耗太大,本來就是徵用脈泉而凝。此刻,董仲舒又要用脈泉之力,發動猛烈攻擊。

他是要不顧眾多儒生死活,竭澤而漁!

就在這一刻,天下各地,所有修行義脈的讀書人,靈魂深處同時開始戰慄起來。

所謂“萬眾歸心”,現在他們的心意全都被董仲舒綁在一起,共生死,同進退!

董仲舒那隻大手微顫,結成儒家手印,下方狂噴的脈泉靈力受到感召,頓時凝出一道巨大無比的方正事物,橫亙虛空!

那是一條戒尺!

儒家學塾裡,每當弟子不遵教誨時,教書先生就會用一根木尺敲打弟子,以示懲戒。

而現在,儒聖要擺出先生師長的姿態,用此物來打楊玄機!

“吾為天下師,汝可受一尺!”

楊玄機聞言,厲聲喝道:“天下師,好大的口氣!連當年的至聖孔丘,都不敢如此狂妄!”

董仲舒冷冷一笑,睥睨天地,“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自我而始,儒教必會空前強盛,這天下師,老夫做得!”

說罷,他揮動那萬里長尺,卷弄風雲,鋪天蓋地朝楊玄機砸來。

楊玄機神情大變,不僅是因為這恐怖巨尺,更因為他從剛才的話裡,聽到一個更恐怖的字眼。

儒教!

……

……

數十里外,茅臺鎮。

一名白髮男子立於簷下,凝望著遠方陰晴變幻的虛空,手裡則拎著酒罈。

“八境之巔,確實很難打敗他……”

他皺了皺眉頭,喝一口酒,不安地囁嚅著,“你不是以為,哪家稱霸都無所謂麼?怎麼現在又不甘了?”

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千百年來,儒墨兩家理念針對,水火不容,可謂政壇死敵。自從儒劍稱雄以後,墨家遭到殘酷的血洗,羽翼折盡,不得不遠遁山林,消極避世。

出現如此局面,身為墨家鉅子的他,罪責難卻。當年一場變故,愛妻因他去世,鉅子劍丟失,他心灰意冷,萎靡不振。

他厭倦爭鬥,自以為看破紅塵,以為天下之爭此消彼長,誰來主宰都別無二致,於是便放下墨門信念,與世無爭,過上隱居生活。

直到今日,親眼目睹儒聖叱吒風雲,狂嘯天地,他才隱隱意識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錯的。

他開始不甘。

他開始不安。

他開始明白任真當初說的預言,明白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了。

“連妻子都救不了,現在的我,真能救得了世人麼?”

他生性怯懦,消極畏縮,在這最關鍵的時刻,他又開始猶豫不決。

便在這時,一道紅光從屋內衝出,倏然飄至眼前。

血色地戮劍佇立半空,急劇嗡鳴著,彷如某人在眼前催促他。

“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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