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所有子弟的修行基本都在各家自行完成,但文化課程卻是有統一的學塾進行學習的,學塾內的先生基本都是穆家頗有學問的老人,有許多也曾考取功名。

最早的時候,穆雲和穆雨兄妹兩個也是在學塾和其他各房子弟一起學習的,但是由於穆雲在家族中的特殊性,總是有人想透過戰勝穆雲證明一下自己。

穆雲雖然不喜這種無謂的爭端,但是人家找上門來他也沒有慫的道理,所以每次都是把人打的鼻青臉腫回去了。

這種事發生過幾次後,學塾的先生就找到了單明月,表示這樣的事情太影響學塾日常的學習氛圍,後來單明月在詢問了兩兄妹的意見後,給穆雲和穆雨單獨找了個老師進行教學。

而這位老師,當時也是剛巧外出遊歷結束,在沈氏帝都考取了文狀元后才回到族中不久。

於是他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學塾最年輕的一位先生。

穆雲讓成軒在門口等。按規矩,除了學生以外的人都是不可以進入學塾的。

路上還有族中少兒誦讀經史的聲音,穆雲和穆雨都是聰穎之輩,從前年開始就已經不需要再每日到學塾進行研讀了,更多的是由老師佈置課業,自行完成後再來找老師進行指點。

一路通行,穆雲走過多個大的學堂,終於來到學塾區深處的一間較小的學堂前。

才走到門口,穆雲就嗅到了一股很濃的藥香味,這讓穆雲的心頭一沉。

收拾好心情,穆雲抬手敲了敲門。

屋內傳出一個清朗的嗓音。

“請進。”

穆雲推開門,進入了熟悉的學堂。

說是學堂,其實也就只有兩個桌位和一個先生的主位罷了。

此時,一個青年人正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捧著一本書,穿著一身淡青色的長衫,髮髻梳的一絲不苟,清俊的面龐有些蒼白,眼睛卻很明亮。

這便是穆雲和穆雨的教書先生,穆熙風。

二十五歲的二品羽王境,還拿了沈氏帝國的文狀元,可謂是文成武就的出眾人物。

即使在穆家,也是相當出彩和受家族重視的青年人。

主位的桌上放著一座香爐,有青煙自其中升起,穆雲很快就判斷出自己聞到的藥香正是來自那裡。

青年轉過頭來,微笑招呼。

“是穆雲啊,怎麼,上次佈置的課業做完了?”

穆雲頷首,從袖中拿出一張紙,走過去遞給了穆熙風。

這是他方才路上從腰間的白玉墜子裡拿出來的,畢竟登門總要有個正當的理由。

“還請先生指點。”

穆熙風放下手中的書,接過來的同時口中還在說。

“不是和你說過好多次了,叫我表哥即可,先生這個稱呼對我來說還是太早了。”

他畢竟是個才二十五歲的青年人,還不想被人天天叫的像個老頭子一樣。

這世上大部分教書育人的先生都是年紀較大的飽學之士,像他這麼年輕就帶學生的,屬實少見。

而之所以讓穆雲叫表哥,是因為穆熙風的父親並不是翎淵城人士,他的母親則出自穆家三房。

後來穆熙風的父母由於感情不合,和離了,穆熙風就隨了母姓,和母親一同回了穆家。

對於他的提議,穆雲表示拒絕。

“畢竟是在學塾,禮不可廢。”

穆熙風無奈,笑著搖頭。

“也罷,你坐吧,我先看看。”

穆雲走到自己平時的位置坐下,脊背挺直,隨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本書翻閱。

穆熙風也端坐在主位上,展開穆雲的課業認真看了起來。

此時若是有第三個人在場就會發現,這兩個人太像了。

無論是舉止還是氣質,都是一樣的溫文儒雅,一身的書卷氣讓人看見了都會不忍出聲打擾。

在這樣的氣場影響下,就連平時活潑好動的穆雨進了學堂也能認真讀起書來。

自七歲蒙學起,穆雲已經跟著穆熙風學習了六年的時間。

穆雲的父親作為沈氏帝國的武將之首,官居一品大將軍,一年到頭在家也待不了幾天。

導致了穆雲的母親只能代夫撐起整個穆家,還要幫喜歡做甩手掌櫃的公公管理整個翎淵城,這麼多年也是忙得沒多少精力過多地照顧一雙兒女。

所以,除了早就半隱退,陪伴兄妹兩個長大的祖父穆峰,穆熙風就是對穆雲的思想和個性影響最大的人。

這也是為什麼,當穆雲把穆熙風列為首要懷疑物件時,情緒會那麼差。

對於這個表哥,他一直是很欽佩的,如果他真的是昨天的黑袍人……

穆雲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過了一會兒,穆熙風看完了穆雲的課業,提出了幾個問題,穆雲一一作答後,穆熙風再細細指點了一番,兩人才算是結束這場對談。

穆雲起身後拱手行了一禮。

“多謝先生指點,學生受益良多。”

穆熙風直言道。

“其實我能教你的已經很有限了,若你將來有意,可以嘗試去考取功名,到時定能文氣加身。”

“學生記住了。”

穆雲走到門前,突然停步,開口問道。

“看先生今日面色蒼白,可是身體有所不適?”

穆熙風眉頭一挑,他這個學生在學堂時從來都不會說與課業無關的話題,今日倒是特別。

“你是以學生的身份問,還是以表弟的身份問的?”

穆雲轉回身來,與他對視。

“當然是作為表弟關心表哥的身體。”

穆熙風笑得開懷。

“無事,只是前幾日衝擊境界失敗了,受了點內傷,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穆熙風的回答沒有絲毫破綻,穆雲也不想過多地打草驚蛇,畢竟他只是懷疑而已。

眼下見沒有其他線索可以佐證,穆雲也不再試探,向穆熙風告辭後離開了學塾。

在學塾的大門口找到了成軒,穆雲吩咐了句。

“找人看著點這邊,有什麼情況就來告訴我。”

成軒低聲應是,轉頭去安排了。

穆雲本來想回自己的小院兒,雙腳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拐著拐著就又往甄月那邊走了。

等穆雲下定決心回頭的時候,又意外地碰上了沐驍。

“少將軍。我正要去找你。”

“有什麼事嗎沐叔?”

“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穆雲有些意外:“這就要走了嗎?獅衛們的傷勢還沒恢復好吧?”

沐驍面色也是為難,沉聲道。

“西邊戰事吃緊,我們需要儘快回去。”

穆雲點點頭,拿出一瓶品級不低的療傷丹藥遞給了沐驍。

“應該能助大家儘快恢復。”

沐驍也沒推辭,道謝後將丹藥收起。

穆雲又掏出那枚血玉小印。

“這枚私印也請沐叔你一併帶回給父親吧。”

這次沐驍卻沒有收,解釋道。

“將軍說過,這枚私印就暫且留在少將軍手上。希望有一天少將軍可以親自將這枚私印交還給將軍。”

穆雲無奈,老爹素來喜歡給他立點小目標,美其名曰讓他有個努力的方向。

“什麼時候走?”

“今晚。”

穆雲鄭重道。

“祝諸君武運昌隆。”

沐驍沒再說什麼,行了一禮後轉身離去。

看著手中的血玉小印,穆雲不禁想起,上次見到父親,還是年初的時候,祖父突然離開翎淵城,父親匆忙回來接任城主之位。

繼任儀式後的第二天,父親便又匆匆離去,趕赴中州與西洲邊界的兩國戰場。

雖然從小到大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太多次了,但穆雲和父親的感情其實很好,並沒有因為聚少離多而變得疏遠。

倒是穆雨,從小就嚷嚷著討厭那個總是不在家的父親,但穆雲心裡知道,妹妹只是很想父親能多陪陪她。

腦海裡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穆雲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進院門卻發現金越正坐在柳樹下的石桌旁等他。

“金大哥?”

金越站起身。

“我是來和你辭行的。”

穆雲心想,今天找他辭行的人還有點多。

“金大哥這就要走了嗎?怎麼不多待幾天,我也好盡些地主之誼。”

“事情都已談完,正巧我買到了一個關於頂級煉丹師的訊息,所以就不多叨擾了。”

穆雲聽了也是真心實意地道。

“那就祝你這次能得償所願了。”

金越笑著點頭:“借你吉言。”

“對了,這次我會跟華老一起走,司姑娘為了你妹妹的事,會多留一段時間。”

穆雲聞言也是頷首表示。

“我知道了。”

“我送你的那枚銅錢,你還帶在身上吧?”

“帶著的。”

穆雲作勢要從懷中把那枚銅錢摸出來給金越看。

金越上前一步按住他的動作,衝他眨了眨眼。

“好生帶著就是。”

送走了金越,穆雲返身就要回屋,才走了兩步,突然覺得腳底下踩到了什麼東西,還挺硌腳。

撿起來一看,卻是一枚碎銀,在手心裡墊了墊,足有二錢。

穆雲陷入了沉思。

————

昏黃的光線攀爬上冰冷的石壁,微弱的毫芒如呼吸般明滅。

這是一座大得有些令人咂舌的宮殿,光是支撐殿宇的石柱就有十八根,每一根都有百丈之高,粗細起碼要二十人合抱。石柱上面刻有很多歪歪扭扭的線條,像是某種文字,又像是某種符號。

一雙眼睛此刻正隱匿在陰影裡,靜靜地注視著宮殿裡的一切。這雙眼睛很明亮,像是星辰,在黑暗中卻又毫不起眼,讓人無法察覺,最重要的是。

這是一雙人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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