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坑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僅僅是在邊緣朝下張望,都像是要被吸進去似的。

“哎呀,”夜漓站起來,感嘆道:“現在我終於知道後黎國為什麼會滅亡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竹七急道:“這都走到頭了,怎麼還沒有找到離開這裡的路啊?”

夜漓沒搭理他,自顧說道:“這個遺址還真挺奇怪的。”

鶴青點頭贊同。

竹七不解:“什麼意思?哪裡奇怪了?”

夜漓道:“你沒發現皇城裡很乾淨嗎?”

“乾淨?這髒兮兮的到處都是千年塵土積灰,哪裡乾淨了?!”

夜漓壓低了聲音道:“我的意思是說,沒有屍體。”

“除了皇宮的兩具屍體和此處這個屍坑之外,這個地方就幾乎沒有死人的遺骸,起義軍呢?百姓呢?這是一座空城啊,難道不奇怪麼?”

鶴青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地方更像是瞬間塌陷然後被沙塵掩埋,才能儲存得如此完好,而城中的人一定都及時撤離了,才沒被一齊活埋。”

他們面對著鬼王像,鶴青遲疑道:“他是...”

“冥界之主,詔陰酆羅大帝,鬼王洛梓奕。”夜漓漫不經心地說道,語氣甚至還有幾分嘲笑。

鶴青雖然見過他兩次,一時間沒認出來。

“就是棲霞山和鎖妖塔裡見過的...”

夜漓點頭:“就是他。”

這時,他們身後傳來幾聲沉悶的撞擊聲,回頭一看,只見胡偉剛行為反常地站在七寶黑塔前,用身體不斷地撞擊塔門,撞了好久都沒什麼用,他又開始用手指拼命撓,撓得滿手是血,與此同時一種黃色的異光籠罩在他身上。

“老胡,你幹什麼?!”

夜漓喊了一聲,老胡依舊兀自又撞又撓,怎麼叫他都沒反應,而且他撞得很用力,用力到夜漓甚至都擔心他再這麼撞下去,會不會把自己的骨頭給撞斷了。

“他這是瘋了嗎?”夜漓滿臉疑惑,轉頭問鶴青。

鶴青未回答,只囑咐:“小心點。”一邊說一邊緩步走向黑塔。

竹七很自覺地竄上來,盤在夜漓背上。

走近了看,果然,胡為剛兩袖上全是血,而他好像不知疼痛似的,扔在不停地反覆撞擊。

“這裡肯定有什麼東西控制了他。”夜漓環顧四周。

七層黑塔,石室監獄,屍坑,鬼王像...

是什麼...究竟是什麼...

夜漓全神貫注,四下搜尋,卻沒什麼結果,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了:“我去讓他停下來。”

鶴青拉住她手腕:“你先別衝動,我覺得他更像是想把什麼東西從這塔裡放出來,萬一有什麼危險...”

“那就更不能讓他得逞了。”夜漓性子急,話還沒說完,甩開鶴青的手,運起魂力,魂鞭彈射,追索至老胡的後頸,剛要碰上,便被他身上的黃光給擋了回來。

這一擊反彈忒是厲害,竟震得夜漓的手微微有些發麻,魂鞭也自動收了起來。

探得虛實,夜漓的表情越發凝重,面前的老胡忽然停下撞擊的動作,回過身冷冷地看著他們,接著他跑到屍坑邊上,又看了他們一眼,嘴角揚起一個極為詭異的笑容,接著縱身跳入屍坑中!

這一舉動,讓夜漓與鶴青始料未及,一時動不知該作何反應,當下只愣在原地。

屍坑深不見底,老胡這一跳必死無疑。

是什麼...究竟是什麼...能控制他走上這條死路。

“這...就完了?”他們靜默地望著屍坑,等了好久卻也沒有什麼反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夜漓感覺自己手心冒出汗來,這種緊張感是她從未體驗過的,畢竟到現在他們也沒弄明白此地妖邪的本體到底是什麼。

被俯身的老胡雖然自盡,但這顯然只是開始。

地面輕微晃動了一下,沒過多久又晃動了一下,第二次比第一次的體感要明顯很多。

接著震動一波一波地傳來,一次比一次猛烈。

夜漓被晃得東倒西歪,她牽著鶴青努力站穩,以為是有什麼大傢伙要來了,嚴陣以待。

竹七指著屍坑喊道:“你們看那裡!”

屍坑邊緣有數十溼屍、乾屍和白骨從深坑下面往上爬,接著一批又一批屍群跟上。

“活,活了...活了!”竹七渾身發抖:“妖怪啊,救命!好可怕!”

“吵死了,安靜點!”夜漓啐道:“你自己不就是妖怪麼,鬼哭狼嚎什麼?”

這一幕讓她想起在皇宮中看到的壁畫,眼前的屍群如同索命的惡鬼,跟畫中的場景簡直一模一樣

沒想到此等地獄名景,竟叫夜漓在凡間一片被黃沙掩蓋的古國遺蹟中見到了。

她當了幾百年朝生使者,自詡什麼煉獄十刑,冥界八司,鬼蜮之中還沒有她沒去過的地方,沒見過的東西,饒是如此,她仍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陰曹地府。

除了洛梓奕,夜漓還真沒有見過有誰有能力同時控制這麼多陰靈的,那該是魂力多強大的鬼怪才能做到。

反正遠在她之上就是了。

聽說八百多年前鬧得很兇,誓要將人間變成第二個冥界的骷髏將軍,鼎盛之時也能坐擁三千鬼眾,最後還是在洛梓奕十萬陰兵的進攻下潰不成軍。

但自洛梓奕擔任鬼王以來,幾千年間冥界也就出了這麼一個叛徒,夜漓實在想象不出是哪方勢力,能如此強大,盤踞潛藏這麼多年隱忍不發,好巧不巧還被她給遇上了。

屍群作古已久,還魂之後似乎沒有馬上適應,枯骨上所剩的皮肉不多,活動起來有些僵硬,但沒過多久就行動自如了,拖著殘缺不全的身軀朝夜漓與鶴青奔襲而來。

不一會兒,夜漓、鶴青和竹七就被屍群包圍了。

本來以為對付這些低階的屍鬼,僅憑夜漓的戰力足夠了,但她還是低估了屍鬼的數量,夜漓一魂鞭下去雖能掃翻一片,但還是架不住屍群前赴後繼地往上撲,鶴青傷痛未愈,只能邊打邊退,但這些屍鬼極其難纏,除非是將之打得稀爛,否則即使只剩下斷肢殘臂也依舊能動,不是抓著夜漓的胳膊就是揪住她的頭髮,讓她使不上勁兒不說,還防不勝防。

苦戰了一會兒,不得已夜漓帶鶴青和竹七飛身到石室之上,形成地勢差,以高地做防禦,為了阻止屍群爬上來,夜漓用她那點微末結界術張開防禦,她知道自己並不精於此道,勉強撐起的結界也是支援不了多久的,但多少能緩過一口氣。

施術完畢,夜漓忽然感到背上一陣刺痛,回頭一看,竹七居然在她背上咬了一口,蛇牙深深嵌進她的肉裡,鮮血直流。

“你幹嘛?!”夜漓怒而起身,拼命晃動肩膀想把竹七甩下來,但竹七死咬著不鬆口。

“你放開,你放開啊!”夜漓吼道:“我警告你趁我還好好說話的時候,趕緊放開。”

結果竹七不但不放,還越咬越緊了。

夜漓生氣威脅:“還不放,信不信我把你打成蛇羹?”

最後還是鶴青一手捏著竹七的七寸,一手掰著他的頭將他從夜漓的背上取下來。

只見竹七眼珠泛白,命門被人拿捏了,還衝著夜漓齜牙咧嘴,細看他的模樣,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奪了心智。

除了狐族的攝魂術之外,夜漓還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是能控制活物的。

鶴青彷彿能看穿了她的疑慮,低聲道:“是沙。”

“沙?”

鶴青點頭道:“剛才在下面我就注意到了,有一小簇沙一直追著我,不細看根本無法察覺,被我用劍斬斷了。”

什麼?夜漓一臉迷惑,她這是又聽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了。

俗話說抽刀斷水水更流,沙亦是如此,鶴青的劍竟然能斬斷沙,一時之間,夜漓不知道應該對哪件事更感意外了,是沙追人,還是劍斷沙。

鶴青又說:“我猜你身上應該也有,只不過...”

只不過夜漓的這具肉身已經被更為強大的佔據者——她的魂魄附體了,所以沙也就對她無用了。

夜漓又想到縈繞在老胡身上的黃色光暈,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你的意思是說,控制老胡和這些屍鬼的是...沙?”

“正是如此。”鶴青說著拎起竹七的尾巴,將他倒舉起來,上下左右抖了抖,果然抖出不少黃沙來,這些被倒在地上的沙子還要作怪,不安分地東竄西竄,一個勁兒地往人身上鑽,被夜漓施了一個符,轉眼化成一攤焦黑的印跡,將黃沙抖乾淨之後,竹七就不再對夜漓張牙舞爪了,蛇身軟綿綿地垂蕩下來,沒了生氣。

“他...不會是...死了吧?”夜漓上前撥弄了幾下竹七。

她到底是答應過騰蛇姥姥要照拂竹七的,不能就這麼給弄死了啊。

“沒事,”鶴青道:“只是暈了過去而已。”

夜漓這才放心下來,冷笑著高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角色,原來是沙妖,藏頭露尾的算什麼本事,有種出來單挑啊。”夜漓有個壞毛病,就喜歡不知深淺地撂狠話。

果然,這套說辭沒能將沙妖激將出來,她佈下的結界就先撐不住了。

一開始,屍群一靠近結界就會化成灰燼,這是夜漓魂力技能中的黑火,接著爬上石室的屍鬼越來越多,結界承受不了那麼多攻擊,屍鬼逐步突破,先是探進來一隻手,一顆頭,半個身子...沒過多久,她的結界就徹底潰散了。

夜漓深深嘆了口氣,但凡她往常下點功夫,能有洛梓弈一半布結界的能力,也不會落得如此狼狽,被這些不入流的鬼東西追得滿地跑。

結界一散,屍鬼便再無顧及,互相踩踏著用上石室頂上,鶴青只好背起昏迷不醒的竹七,奮力殺退屍群,卻怎麼也殺不盡,這些殭屍沒有自己的意識,也不知疼痛,跟瘋了一樣,也不懼怕鶴青的劍,迎著劍鋒直往上衝。

鶴青手中的劍越舞越快,一種奇怪的感覺漸漸浮上他的心頭。

他明明已經戰到力竭氣衰,卻越殺越興奮,彷彿肉體和靈魂是隔離開的,不受控制,彷彿腦中一直有一個聲音不斷催促他,殺,殺,殺,將這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邪魔外道都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去。

同時,這個聲音還在不斷合理化他的行為,告訴他這是替天行道,不算濫殺,只是這些屍鬼的出現,恰好滿足了他的殺戮之慾而已。

於是他越殺越興起,神情都不一樣了,簡直跟變了個人似的,弒殺的快感浮現在嘴角,整個人都籠罩在陰鬱和亢奮交替的氛圍中。

那邊夜漓並沒有注意到鶴青的變化,只看到他被屍群圍攻,而他一次又一次地殺出重圍,險象環生。

情況緊急,得想想辦法了,再這麼下去,他們三個都要葬送在這鬼地方了。

但夜漓截殺屍鬼,無暇分身,也顧不得這些千年老屍體內的屍油和汙濁的液體噴濺出來,殺得可謂是十分慘烈,終於勉強抵住屍群的進攻。

她正籌措破解困局的方法,屍坑中忽然有一人影躍出,停在半空,此人看上去皮肉健全,與正常人無異,只是長髮披散,四肢垂地,像是木偶戲裡受人控制的提線木偶似的,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牽扯,生生拉起來。

只見人影低著頭,緩慢而僵硬地抬起手臂,指向夜漓與鶴青,看上去很費勁。

屍群像是得了指令似的,更加瘋狂地攀爬石室,如潮水般朝他們撕咬過來。

單憑空中的人影露出的一隻眼睛,臉上的褶子和黝黑的面板就能判斷,控制屍群的正是老胡,或者說是附身在老胡體內的什麼東西。

夜漓看著他,咬咬牙下定決心,砍落幾個試圖爬上來的屍鬼,轉過身。

下一刻,她居然放棄抵抗,自己倒向屍群!

“夜漓!”

鶴青回頭看見夜漓掉下去,大聲呼喚,只覺得悲痛到肝膽欲裂,他剛剛殺紅了眼,沒注意到夜漓是主動跳下去的,還以為她戰敗不敵被屍鬼強拉走了。

他仰天長嘯,血液中流淌的蠱蟲爬得越來越快,右眼的眼眶顯現出幾條類似昆蟲觸角一般的黑紋。

此時的他幾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的修為,只強撐著一口氣,根本無法營救,在絕望和極度的痛苦之中,他終於放棄抵抗,將身體完全交給了草鬼婆。

鶴青清醒時本就是一個冷靜到近乎淡漠的人,所以被草鬼婆佔據後,除了功力大增,身法變得異常迅捷之外,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臉色越發沉寂。

像死一般沉寂,沉寂到可怕,彷彿所有的歡樂和希望都被抽空了。

而那些屍鬼在他變幻莫測的劍法下,再也近不了他的身,明明數十隻屍鬼一齊撲向他,一陣劍光大作後,轉瞬間就變成了無數屍塊,他一路斬殺,所向披靡,那些屍塊橫飛,像下雨一樣落下。

鶴青作為玄門弟子,仙姿玉質,清風佐鳴,不染凡塵之態蕩然無存,現在的他眼泛異光,渾身血汙,滿臉殺意。

看上去比那些屍坑裡爬出來的更像惡鬼。

鶴青硬生生地從成堆的屍鬼中殺出一條血路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找到夜漓,執念伴隨著邪意滋長。

但他砍殺了很久都沒有看到夜漓的身影,鶴青越來越絕望。

他看著衝向他的屍群紛紛化成屍塊,散落在地上,辨認不清,起了一個不好的想法。

夜漓不會是已經被屍群撕碎了吧。

悲痛欲絕的心情立刻化成了他滿腔的憤怒,鶴青手起劍落,招式快到根本看不清,他斬了一個又一個屍鬼,並且精準得將他們大卸八塊。

“夜漓!”他堅持不懈地呼喊。

面前依舊黑壓壓的一片,這時,一條帶著閃電的紅鞭從屍群中射出,不偏不倚正好套中了半空中的老胡。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夜漓慣常喜歡耍小聰明,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戰術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戲,自願落入屍群,自然也是為了這一刻。

雖然夜漓的結界術水平不怎麼樣,但在極小的範圍內張開結界,只保護她一個人,還是可以做到的,於是她就憑藉著這小小的結界躲過屍鬼的撕咬,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招就抓住了控制屍群的老胡。

她用盡剩餘的全部魂力,牽引魂鞭,用力一扯。

不管怎麼樣,先把他拽下來再說。

老胡重重地摔落在地,沙土飛揚,若是普通人,只這一下,恐怕就已經粉身碎骨了。

“夜...漓...”

夜漓聽到有人叫她,回頭看是鶴青,頓時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他右眼的黑紋。

樊曉澄夢境中,被草鬼婆附體的於氏臉上也有這樣的印記。

黑苗人說得很清楚,他們養蠱的初衷不是為了害人,蠱蟲在和宿主達到平衡共生關係時,對其本身是有益的,除了驅邪避害,百毒不侵之外,還能使宿主功力大進,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

傳聞神乎其神,讓不少人對這門古老的秘術趨之如騖。

只不過修煉巫蠱之術的法門過於邪乎,需要日日與毒蟲蠍蛇為伍,這才被眾人誤認為是邪術,還有一點,蠱蟲是很容易失控的,尤其是在宿主自身虛弱的情況下,蠱蟲會不惜一切代價只求自保,每到這個時候,宿主就會遭到嚴重的反噬。

讓夜漓驚訝的是,鶴青在被草鬼俯身之後,還能保持自身意識的清醒,這實乃前所未有之事。

她明白鶴青是以為她要死了,萬念俱灰,但又身體不支,氣力耗盡,為了救她,這才喚出身上的蠱蟲,並且將身體交給草鬼的。

“鶴青...你...”夜漓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流出。

“我...來,救你了...”鶴青話都說不利索了,喘著粗氣,顯然是在和體內的草鬼做鬥爭,但神色又恢復了往昔。

“我沒事...我沒事...”夜漓後悔慟哭:“對不起...對不起...”

“別哭,”鶴青抹去她臉上的淚珠,慘然一笑:“走,我,帶你,離開這裡。”

“好,”夜漓點頭道:“我們走,離開這裡,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醫治蠱毒的方法的。”

就在此時,躁動的屍群忽然停住了,還自動讓出一條道兒來,一直延伸到屍坑邊上,塵埃散盡,屍坑的邊緣出現半個沙球。

這是保護胡為剛落地不被摔成肉泥的沙盔,鶴青猜得沒錯,附身在他身上的,果然是沙妖。

如此一來,只怕是沒有那麼好對付了。

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只見胡為剛站起來,一腳將那沙盔踩碎,從裡面走出來,步步逼近。

此時的他與幾天前,在晉陽城城門口那個膽小貪財的邊境大叔已經完全聯絡不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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