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正在抽動的武松猛地頓住。

就像是被按下了時間靜止器似的,沒有任何動作。

他停了下來,身後的矮小漢子並未在意這些。

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武松的袖子,下意識拖動著扁擔,邁起兩根短腿迅速走了過去。

踏踏踏。

他小跑了過去,一把撈住武松空蕩蕩的左袖,略顯平庸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心疼:

“這這這,這是怎地了,是誰害了我二哥的胳膊啊!”

可這個沒能耐的矮小漢子,卻只能緊緊撈著袖子捧在手心裡,即使跳腳也只堪堪到旁人脖子那麼高而已。

不過一會功夫,就急的滿頭大汗。

啪嗒。

即使,被他視若珍寶的兩筐炊餅被自己不小心絆倒,灑在泥濘裡,也全不在意。

“兄、兄、兄長?真的……真的是你!”

轉過身來,看到面前這個日思夜想的面容,武松雙眼瞬間佈滿血絲,嘴角顫動著蹲了下去。

這個想來剛正不阿的男人,此時竟然輕易地彎了腰,軟了腿。

“傻弟弟,不是大哥又是誰?”

武大郎不疑有他,只當是自己弟弟被人欺負了。

他就像兒時那樣,一邊費力踮腳撫摸著武松的腦袋,一邊拍著後背,安慰道:“這麼多年苦了你了。”

此話一出,武松身上僅有的殺氣與寒意盡數散去,眼底深處的剋制,也徹底壓不住了。

淚水,在這個剛強的漢子臉上如同潰堤般湧出。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兄長竟然真的是你!終於、終於又見到你了……”

“哈哈哈,太好了我哥哥還活著……”

“哈哈哈,對……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哥哥,我好後悔!好後悔那段日子不該外出的。”

“我要是老老實實在家陪著哥哥,你也不會遭了那毒婦姦夫的黑手……”

“我要是早點回家,你也不會落得個七竅流血的後果……”

“我懊惱,我後悔,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不恨!沒有一天不悔!”

“我想做夢夢到你,在夢裡跟你懺悔求你原諒,可是……可是哥哥太小氣了,這麼多年都不肯出現在弟弟夢裡……”

長久的壓抑與瘋狂,在此刻得到宣洩,武松就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將心裡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雖然不甚瞭解,但在聽到這些話後,武大郎顯然也有些明白,這些年自己弟弟究竟遭受了什麼苦難。

這,反倒讓他更心疼了。

心疼到甚至沒有在意自己日後,會被潘金蓮聯合西門慶下藥堵死。

良久,在武松哭聲漸小後,他才輕輕抹去其眼角的淚水,憨厚一笑:“傻弟弟,這麼多年一個人很苦吧?”

“走,哥哥,帶你回家”

說罷,他就這麼牽著武松,一步一步向遠處走去。

正如同昔年的大手牽小手。

只是,位置反了。

……

原來,武松一直活在自責之中……

等到二者消失後,沈安才長舒了口氣,心中瞭然。

可就在此時,耳邊竟再次響起一道哭泣聲:“嗚嗚嗚,好感人啊!”

紅孩兒抹著眼角的淚水,坐在地上慘兮兮的。

剛剛的話,他也全聽了進去。

對於他這種經歷淺薄的稚童來說,武松的故事無疑像是催淚彈,讓他眼淚根本止不住。

哭著哭著,興許是哭累了,又或者是想到了什麼。

他匆匆抹了兩把眼角的淚水,帶著淚痕離去。

眨眼間,整個廣場就只剩下沈安和白無常,以及——一直不願清醒過來的劉三元。

眼看著美好的一天剛剛開始,沈安忍不住提醒道:“老師,你還不打算醒過來嘛?”

“逃避是解決不了的問題的,你教的。”

“唉……”聽到這話,劉三元只能無奈的睜開眼。

眼底的血絲,密佈。

同樣的懊惱,同樣的愧疚。

不知道的還以為遇到了在怡紅院待了三年的行者!

除了身材樣貌,其他幾乎都一個樣。

劉三元整理了下情緒,低落道:“老師……老師對不起他們啊……”

唐玥害死了那麼多同學,他竟然一無所知,這是他的錯,得認。

即使已經知道好一會了,可也還是忍不住愧疚。

剛剛在冥想時,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那些枉死的學生,一個個血淋淋的來找他索命。

如果不是後來武松打散了黑虎,恐怕他真的就……

心中雖然清楚老師的心結所在,但沈安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種年過半百的孤寡老人。

只能不停的給白無常使眼色:老白,快想辦法幫老師走出來。

白無常:???你確定讓我想辦法?

沈安:確定!

白無常:啥辦法?

沈安:讓老頭開心的辦法!

白無常:老頭……老來樂?

沈安:老來樂?也不是不行!

白無常:暴露點行不?

沈安雙眼一亮,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然後……

正在發呆的劉三元,面前一黑……

緊接著,一具十分透骨的白皙屍骨,正對著自己搔首弄姿。

劉三元:……!!!

我是什麼妖豔賤貨嗎?要讓我看這個鬼東西!

在二者的插諢打斜下,劉三元的心態確實從自怨自艾變了。

變得陰鬱。

……

“該出去了啊……”

不多時,在將院子內外翻了個遍都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後,沈安的目光開始放到了屋外。

這處黑洞的壁壘在何處,他尚且不知曉。

但如果只是待著,唐玥並不會好心地送他們出去。

聽到正事,劉三元抿了抿呼吸,將心中的沉悶盡數壓了下去。

他向前一步,指著門外說道:“我們來得早,能看到這附近的房屋,並不在少數。”

“或許,可以嘗試去看看別的屋子。”

別的屋子?

或者說附近別的建築物!

沈安心頭一動,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此前曾看到過的各種怪談小說。

兩相對比之下,這處黑洞世界倒也有幾分相似。

所以——自己這是落入了一個怪談黑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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