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到底跟北宮靜相處了這麼久,當他主動開口讓自己趕緊跑的時候,李睿在開心之餘還是有些猶豫:“那你呢?跟我一起走嗎?”

北宮靜似乎從來就沒想過這個問題,聞言,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愕:“跟你一起走?”

李睿說:“對啊,你打仗這麼厲害,麾下的涼州兵又如此剽悍善戰,到了江東肯定會得到重用的,我們一起南下去投奔琅琊王才是最好的選擇,琅琊王現在缺的就是你這樣能征善戰的大將和涼州軍這種身經百戰的勁旅!”

這可不是他瞎編,是真事。司馬睿是司馬伷那一系的,論血統,算是旁支裡的旁支,本身並沒有什麼實權,再加上匆忙渡江南下,要兵沒兵,要錢沒錢。跟著他一起南下的王敦、王導也好不到哪裡去,先不說王導,就連十年權傾朝野,除了祖逖誰也不鳥的王敦,現在也是弱雞中的戰鬥機,一個路人甲帶拉起幾千人造反就嚇得他沒命的逃,跑得腳跟打後腦勺了。從永嘉之亂到東晉開國這個偏安南方的小朝廷基本上都是依靠江東豪強的武裝來保護自己,江東豪強願意合作的話一切都好說,不願意合作的話那就直接芭比Q了。

為什麼會出現“王與馬,共天下”這樣的情況?說到底還是因為東晉本身就是一座建在沙丘上的城堡,美則美矣,可根基不穩。一個開國之君必須具備哪些條件?首先得有武力,沒有強大的武力,誰服你?其次德行要好,能讓萬民信服;最後還要有不世功勳,始皇統一六國建立大秦;漢高祖滅暴秦敗項羽,剪滅英布、彭越,北卻匈奴;光武帝平綠林赤眉,得隴望蜀;曹操橫掃北方暴打胡人,劉備靠著區區幾千老兵鏖戰赤壁,瓜分荊州,吞併益州,吳老二雖然次次都在合肥被打得灰頭土臉,但人家也有在赤壁大敗曹軍,在麥城斬殺關羽,在夷陵殲滅蜀漢主力的戰績!哪怕是司馬家這幫臭不要臉的,也是在滅掉了蜀漢,立下滅國之功後才好意思邁出改朝換代的最後一步好吧?可司馬睿他有什麼?軍隊?沒有。錢?沒有。血統?他能排到一百名後面去。德行?可拉倒吧,司馬家有臉提“德”字?至於功勳……

快省省吧,要是能在北方立下不世功勳,他還用得著跑到南方去看江東豪強的臉色?可以說東晉就是個先天不足的政權,哪哪都缺,哪哪都不夠,尤其是武力之方面,缺得太厲害了。這個時候如此北宮靜帶領他麾下這支軍隊前去投奔,搞不好司馬睿能把他當祖宗供起來,有了這支軍隊,他就有了跟江東豪強討價還價的本錢!

這個提議讓人心動,可北宮靜卻只是平靜的搖頭:“我不能走。”

李睿急了:“為什麼?”

北宮靜說:“我爹在這裡,數千涼州將士的魂也在這裡,如果扔下他們逃跑了,我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李睿說:“這不是逃跑,這只是……怎麼說呢?轉移,轉移懂吧?洛陽已經變成兵家絕地了,我們轉移到條件相對較好的江東去養精蓄銳,等恢復元氣了再北上,狠狠地削這些胡人!”

北宮靜睨了他一眼:“你這張嘴還挺能說的。”

李睿說:“這是真話!”

北宮靜正想說話,外面忽然傳來羊繡的聲音:“你不能進去!他剛剛醒過來,身體虛弱得很,你進去的話會打擾他的!”

然後是張雄的聲音,明顯壓低了:“羊小姐,驃下真的有急事……”

北宮靜揚聲叫:“是張雄嗎?進來吧!”

甲葉碰撞的鏗鏘之聲響起,張雄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一進門便見北宮靜面色蒼白得嚇人,不由得濃眉擰緊,擔心的問:“少將軍,你好點了嗎?”

北宮靜說:“好很多了。張雄,你風風火火的過來,有什麼急事嗎?”

張雄說:“方才一支遊騎巡邏的時候發現一名重傷垂死的軍士,他說他是從新安那邊過來的,有十萬火急的軍情。”

此言一出,李睿的眼皮便不聽話的狂跳起來。

北宮靜卻很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說:“你先找軍醫替他包紮,我換件衣服就來。”

張雄說:“喏!”轉身走了出去。

張雄出去後,李睿一臉糾結的對北宮靜說:“新安那邊只怕是出大事了啊!”

北宮靜說:“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也出去吧,我得換件衣服了。”

李睿說:“那我先去看看那名軍士的情況。”

北宮靜嗯了一聲。

李睿快步走出北宮靜的房間,跟上張雄:“張曲侯,等等我!”

張雄回過頭來,神色不善:“李校尉,有事嗎?”

打從認識以來,張雄對李睿的態度一直都稱不上友好,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態度還越發惡劣了……還帶升級的,奇了。這讓李睿有點莫名其妙,他自問也沒有搶張雄什麼東西,上輩子更加沒有做過撬他媳婦門將他孩子扔進井裡之類的事情,這傢伙怎麼就這麼討厭自己呢?不過時間長了,他也就習慣了,面對張雄那絕對稱不上友好的態度,他選擇了無視,笑嘻嘻的說:“幾天沒見,張曲侯倒是越發的帥氣了啊!”

張雄眉毛聳了聳,以他的知識儲備,一時間還真沒弄明白“帥氣”是什麼意思。他說:“李校尉有事直說,我不喜歡繞圈子。”

李睿笑嘻嘻的說:“也沒啥大事,就是想跟張曲侯去看看那名新安那邊過來的軍事怎麼樣了。”

張雄說:“他傷得很重,只怕撐不了多久了。”

等看到那名軍士後,李睿總算知道他傷得有多重了。這名軍士身上有數十處傷口,那副盔甲已經給砍得支離破碎,殘存的甲葉上也佈滿了刀砍劍劈的痕跡,甚至還掛著箭鏃。不過,最致命的傷勢還是在前胸,一支透甲錐洞穿鎧甲,深深的扎入胸腔,幾乎將他射了個對穿,由此不難看出箭這一箭的人所使用的弓有多可怕。透甲錐是破甲利器沒錯,但是在洞穿鎧甲還還能幾乎洞穿整個胸腔,真沒多少人能做得到,射這一箭的人肯定是個玩弓箭的高手。

李睿也是懂一點醫術的,看到這名軍士傷成這樣,他搖了搖頭。這樣的傷勢,放在現代並不算難治,透甲錐嘛,就跟一根牙籤差不多,穿透力很強,但是製造出來的創口卻很小,現代的外科醫生要處理這樣的傷勢,簡直不要太輕鬆。可是,那是現代,而現在是公元310年,別說外科醫生了,連把像樣的手術刀都沒有,而他本人更不是什麼外科醫生!

那名軍士躺在地上,艱難地喘息著,口鼻間不斷湧出一股股血沫,由此不難判斷,他肯定是被傷到肺葉了。他聲音微弱:“北宮少將軍……什麼時候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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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安慰他:“別急,少將軍馬上就出來了……兄弟,你哪裡人啊?”

那名軍士說:“關……關中人氏。”

李睿說:“原來是關中的啊!早就聽說關中多好漢,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張雄冷哼一聲:“我涼州健兒也不差!”

李睿:“……”

有沒有搞錯,這也要爭?離了個大譜了!

不過……好吧,關中和隴西男兒互相不對付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這兩個地方都是人傑地靈,英才輩出,以驍勇善戰著稱,關隴精兵甲於天下,這可一點也不誇張。可到底是關中兵更能打還是隴西兵更善戰,這一直都沒有公論。關中兵沉默寡言,能吃苦,能自覺遵守紀律,耐苦戰,更兼長時間作為首都所在,物資供應遠比全國其他地區要充裕,其裝備之精良,放在全國都是少見的;隴西兵生於胡漢混居的四戰之地,兩三百年來胡人叛亂起此彼伏,隴西男兒還沒學會走路便先學會了騎馬,還沒學會用筷子便先學會了用刀,十五六歲便得上戰場,能活到四五十歲的便算高齡,哪怕死了也是喜喪————就沒幾個指望自己能老死病榻的。當然,關中也是戰亂不斷,要不東漢魏晉怎麼把首都從長安遷到洛陽來了呢?太亂了!

都是民風勁悍,都是被戰亂磨練得堅韌無比,都是以善戰而著稱,這兩個地方的兵到底哪個更能打一點?幾百年來一直都沒有爭出個結果來。關中兵認為隴西兵就是一群土匪,根本就不是軍紀嚴明、軍令一下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也照衝不誤的關中健兒的對手;隴西兵則認為關中兵就是一群無趣的、只會死板地服從命令的木偶,放開了打自己一個能打他們三個!兩邊誰都不服誰,見面就吵,現在張雄聽到李睿誇關中好漢,頓時就不服氣了。

李睿嚴重懷疑這傢伙只是披著一張大人的皮的小學雞,好勝心理強得令人髮指!

那名軍士咳出一口血,說:“你們隴西兵一直都是我們關中兵的手下敗將,有啥好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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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徹底無語了。

好吧,不光張雄,這名胸口幾乎被一箭穿透了的軍士也是小學雞一個,哪怕重傷垂死,遇到關中兵和隴西兵哪個更能打這種問題也一定要爭出個勝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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