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忙不迭的說:“對對對,得趕緊離開這裡……我本想逃進山區的,不想半路撞到了這些胡人,能撿回一條命也算運氣了!裴曲侯,我們趕緊走吧!”

裴煒問:“不知道李左屯長打算往哪走?”

李睿往自己選定的方向一指:“那裡!”

裴煒一露遇到了知己的表情,開心的說:“李左屯長與我當真是心有靈犀啊!我原本也是打算往那裡逃,那裡有數座軍寨尚未被胡虜攻陷,逃到那裡可以躲入軍寨中,暫脫離險境!”

李睿表面笑嘻嘻,心尖卻直顫……果然,不認識路的時候真的不能亂跑啊!他只知道躲進山裡安全,卻不知道那裡有晉軍營寨,得虧遇上了裴煒,不然就這樣傻頭傻腦的瞎撞撞,搞不好直接被晉軍抓起來,借他的人頭立個功,他怕是哭都找不著調哭!

裴煒卻不知他心裡正在瘋狂吐槽,一臉遺憾的說:“突圍的時候我曾建議蘇校尉往熊耳山撤退,退入神靈寨中以求自保,但他不聽,非要直奔洛陽,也不想想,我軍大多是步兵,兩條腿的人怎麼可能跑得過那幫四條腿的畜生!結果好了,離開城池剛走上十幾裡,胡騎便潮水似的湧了過來……”嘴裡一邊抱怨著那個倒黴的蘇校尉的愚蠢,一邊飛快的收集戰利品。被李睿放箭射死的那幾名胡人都讓他砍掉了腦袋,至於那名胡人軍官,則讓他扒掉鐵甲,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看樣子是準備帶回去獻俘了。

他手腳麻利,一看就是沒少幹這活。也就那麼一會兒的工夫,他已經逮住了四匹胡人的戰馬,扒下了兩套鐵甲,還撿了幾件兵器。他挑了最高大的一匹馬給李睿,說:“這裡到神靈寨還有好一段路,步行的話得走上兩個時辰,還是騎馬快點。”也不問李睿會不會騎馬,直接將韁繩遞給他。

事實上,在這個時代,這種總是不僅多餘,還有點侮辱人的意思。魏晉傳承了秦漢時代的尚武之風,人人都以文武全才為榮,從貴族到平民,都愛習武,雖說司馬氏上臺之後一通折騰,那種允文允武、銳意進取的風氣已經削弱了很多,但還沒到崇文黜武的地步,貴族子弟和良家子依舊以習武從軍為榮。這些人家境都不錯,大多買得起馬匹,請得起武師,所以大多都有不錯的騎術。在西晉軍中,如果是普通士兵倒不好說,但屯長這樣的軍官,就沒幾個不會騎馬的!碰到一個領兵百人的軍官,你問人家會不會騎馬,人家很可能賞你一個大逼兜。

李睿還真會騎馬,不管是被胡騎撞死的倒黴催還是他本人,都會騎。前文說過嘛,他會騎射,連騎射都會,騎馬就更不在話下了。不過看著這匹肩高超過一米五、雙目炯炯有神的戰馬,他卻有點犯難:

沒馬鐙啊!

呃,也不是沒有,這馬腹還是有馬鐙的,不過是布做的,而且只有一個,純粹就是為上馬下馬提供方便的,上了馬之後就不用它了,全靠雙腿控馬。這是妥妥的粗製濫造,要是有哪個馬術俱樂部敢給學員提供這種只有單邊布制馬鐙的馬匹,分分鐘讓家長噴到螺旋昇天!

但他沒得噴,因為他知道,西晉時期的戰馬都是隻有單邊馬鐙的,這個時代的馬鐙都是這樣的,他噴也沒用。只是,他實在沒法想象在沒有馬鐙、只能靠雙腿控馬的情況下騎著馬跑上二三十里路會是什麼樣的場景,以他的騎術,這段路估計夠他摔死個二三十次了吧?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扯過一段麻繩穿過高橋馬鞍上的孔洞,垂落到沒有馬鐙的那一側馬腹,剛好夠自己在馬背上雙腿完全伸直,然後留出腳掌可以輕鬆塞套進去的空間,打了個死結。做完這些後,他騎上去試了試,感覺還是很彆扭,但是總比沒有強。

妥了。

裴煒讓他這一通操作弄得一頭霧水,問:“李左屯長,你這是在作甚?”

李睿說:“上瞞曲侯,我騎術不精,需要馬鐙才能在馬背上借力,所以多弄了一個馬鐙。”

裴煒說:“我不建議你這樣做,因為在騎馬的時候腳一直留在馬鐙裡,落馬後很難掙脫,最終只能被活活拖死。”

李睿說:“那也比摔死強。”

裴煒見他堅持,也就不說什麼了,踩著單邊布馬鐙翻身上馬。李睿觀察他的動作,發現他上馬後立即就將腳從馬鐙裡抽了出來,全靠高橋馬鞍和雙腿將自己固定在馬背上。對此他只能寫個大大的服字,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這樣騎馬,因為他怕被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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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胡人軍官被裴煒堵住嘴巴綁在馬背上巴,動彈不得,此時他已經醒過來了,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後露出恐懼的神色,拼命扭動身體試圖掙脫。裴煒罵:“你想死麼!”掄起帶鞘的環首刀正要給他一下,遠處驟然揚起一團煙塵,他不禁面色微變,叫:“李兄,胡虜又過屯了,我們快走!”

李睿叫:“你倒是在前面帶路啊,我又不認識路!”

裴煒現在可顧不上琢磨他身為宜陽守軍為什麼連去神靈寨的路都不認識了,用腳一踢馬腹,胯下座騎長嘶一聲,箭也似的朝著神靈寨方向飛馳而去。李睿緊隨其後,二人三騎跑得飛快!

邊跑邊找傢伙……

他從死人堆裡翻出來的這張號稱能射落太陽的落日弓弓力實在太強勁了,超過一百四十磅呢,哪怕是在地面上,要拉滿都有點費力,在馬背上更是提都不要提了。好在這名胡人軍官的馬鞍上也掛著一張馬弓和一袋箭,他拿起那張弓試了試,還行,弓力大概是八十磅左右,在沒有金屬馬鐙,雙腳無法在馬背上找到一個支撐點的時代,對於騎射手而言,這樣的馬弓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強弓了,在四五十米內要射穿胡人的皮甲,並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如果不必使用它便能脫險,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過他這小小的心願怕是要落空了。因為這一帶是一塊窄小的平原,哪怕他跑出十里八里,胡人都照樣能看見,更何況還是騎著馬,目標就更明顯了!沒有任何意外的,一支六七十人的胡人騎兵揚起漫天塵埃,掠過戰場,朝這兩個倒黴蛋勐追過來!可能是在掠過戰場的時候看到了地上那些被砍掉頭顱扒掉盔甲的屍體,那些胡人都發出憤怒的吼聲,那吼聲像狼群在對月狂嘯,雖然李睿聽不懂他們在吼些什麼,但卻清楚的知道那一聲聲怒吼背後所表達的意思:

報仇!報仇!!報仇!!!

他扭頭看了一眼,好傢伙,烏泱泱一大片呢!他嚇得臉都白了,叫:“裴曲侯,我們是不是不小心宰了或者俘虜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裴煒不明所以:“此話怎講?”

李睿說:“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胡人過來追殺我們!”

裴煒說:“多嗎?沒多少的好吧,蘇校尉帶我們突圍的時候撞到的胡人才叫多,成千上萬,裡三層外三層將我軍圍得嚴嚴實實,馬蹄揚起的塵埃遮住了天空,射來的箭雨密不透風……”

後面的馬蹄聲又近了一些,李睿有些崩潰的叫:“快別說了,趕緊跑吧,再不跑你還得感受一次那種天崩地裂般的恐懼!”

裴煒瞅了瞅後面,也是面色發白,不敢再廢話,一個勁的用鞭子抽著戰馬,好讓戰馬跑得更快一些。

在這方面,這兩個倒黴蛋還是佔一點便宜的,他們又是自報家門又是蒐集戰利品,在戰場上耽擱了不少時間,戰馬利用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了一陣子,而這撥胡人則是在撞到那幾名逃跑的胡人,得知這裡有一名晉軍神箭手後便匆匆趕來的,在發現他們之前便跑了好一段路,戰馬的體力消耗了不少,此消彼長之下,想追上這兩個貨還真不容易!

李睿縱馬狂奔,跑出數里,發現胡人始終追不上自己,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對裴煒說:“謝天謝地,他們的戰馬累了,追不上我們!”

裴煒卻面沉如水:“怕是不見得,不信你回頭看看!”

李睿扭頭一看,下巴險些脫臼了……

臨陣磨槍他見多了,臨陣換馬他卻從來沒見過,現在算是見到了!

那些該死的胡人每人都帶著一兩匹從馬,而從馬始終都在與戰馬並肩馳騁,見戰馬已經疲憊,那幫胡人居然直接在飛馳的駿馬背上縱身一躍,跳到了從馬背上,騎著體力相對充足很多的從馬繼續追!

很好,很強悍,不僅大大節省了換馬所需的時間,就算碰上單雙號限行也不用怕了。

李睿舌頭直髮苦。他和裴煒都只有一匹馬,而那幫胡人卻有兩三匹馬,感覺座騎稍有疲態立即就換馬,而他和裴煒卻沒得換!照這樣下去,他們的戰馬遲早會被活活累死,而他和裴煒也會在失去戰馬之後被胡人亂刀剁成肉醬!

媽的,這是今天第幾次邁入鬼門關了?他的命怎麼這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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