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後是個人人都嫌棄的苦差事,尤其是在士氣低落的時候,沒人願意熠的。不過,若是待遇好一點,大家也不會太過不滿,畢竟誰都知道,必須有人斷後的,沒人斷後的話大家只有死路一條。可壞就壞在待遇不公上,此時晉軍軍中糧食供應相當緊張,在王衍的調配下,有限的糧草都是優先供應給胡騎、屯騎、上騎、佽飛等等這些最為精銳的部隊,他們這些負責斷後的部隊只能撿人家吃剩的,勉強混個半飽。最讓他們憤怒的是,他們連飯都吃不飽,可隨軍的那些王公大臣、達官顯貴卻依舊頓頓山珍海味,夜夜歌舞昇平,吃不完的菜餚直接倒在路上任由大軍踩踏,壓根就沒有人想到過要給這些吃不飽的軍士吃!

“將士陣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概就是如此。

後軍都異常憤怒。我們天天替大軍抵擋來自流民和小股胡騎的攻擊,每天都有一堆人傷亡,卻連飯都吃不飽,而你們呢?依賴我們的保護,卻連飯都不讓我們吃飽,也太不把我們當人看了!真以為我們只有跟你們一起東歸這條路了麼?當襄陽王收復南陽的訊息傳來後,後軍幾位校尉聚到一塊商量了一下,一致決定掉頭西進,投奔襄陽王去!反正照大軍目前這慢騰騰地挪的狀態,大機率是走不到東海了,他們可不願意陪著那幫不拿他們當人看的王親國戚、達官顯貴一起等死!

於是,這一萬來人在鄰近苦縣(今天的鹿邑)的時候連夜帶著為數不多的輜重掉頭向東,直奔南陽而去。他們是深夜行動的,等到王衍等人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走出幾十裡了。王衍第二天發現大軍少了一大截,趕緊派人去追,終於在項城這個他們呆了好幾個月的、司馬越去世的倒黴地方追上了。但東歸大軍態度非常強硬,明確表示自己不想跟那幫傻逼混了,要去投奔襄陽王,哪怕王衍親自趕來,也沒能說服他們回心轉意,王衍害怕引發晉軍之間火拼,只得放棄了。

由此可見,王衍這幫名滿天下的名士本事真的不怎麼樣。他們只知道強行逼迫後軍迴歸可能引發火拼,卻不知道放任這上萬人離開會帶來多嚴重的後果。現在的晉軍本就群龍無首,人心惶惶,現在禁軍還分裂了,一下子跑掉了近四分之一,你讓剩下的人怎麼想?跟著你們這幫志大才疏的傢伙走很可能是凶多吉少,而私自帶著自家部曲跑路又不必付出任何代價,那些自認為有這個能耐獨自在中原闖出一番新天地來的人會沒有想法?後軍同樣是群龍無首,能作主的只有幾個校尉,王衍既是名滿天下的名士,又是太尉,地位、見識都不知道比他們高到哪去了,居然在他們面前一再退讓……

是個人都看得出這位新任太尉的成色了。

不過,石勒對以王衍為首的這幫名士的表現卻是絲毫不感到意外。西晉的名士就這水平啊,他們要是有能與他們的名聲匹配的本事,還能讓胡人將整個北中國打得稀巴爛?

從俘虜口中獲取了大量價值連城的情報之後,石勒欣喜若狂,對夔安、孔萇、支雄等人說:“暫時不要理會南陽的晉軍了,你們立即點齊本部人馬,隨我晝夜兼程殺向苦縣,先吃掉那十幾萬無頭蒼蠅再說!”

夔安、孔萇、支雄等人對此深表贊同。他們都對這支規模龐大、雲集了晉軍幾乎所有精銳部隊的大軍頗為忌憚,幾個月來一直小心避免與這支大軍正面交鋒,甚至都不敢全力攻略南陽這塊沃土。現在這支大軍自行分裂,士氣低迷,正是將其殲滅的大好時機,跟殲滅這十幾萬精銳相比,活躍在南陽的區區幾千晉軍算得了什麼?

孔萇問:“那東歸的這支晉軍呢?要不要分出一部分人馬將其殲滅?”

石勒說:“不必!他們沒帶多少糧草,走到上蔡就該斷糧,走不動了,等殲滅了晉軍主力再回頭收拾他們也不遲!”

孔萇說:“可上蔡距離比陽僅百里之遙,南陽晉軍派騎兵前去救援的話一天便到,而我軍想要殲滅十幾萬晉軍,實非易事,待到殲滅那晉軍主力再回頭,只怕這支晉軍已經跑到南陽了!”

張賓悠悠開口:“孔萇將軍放一百個心,這支晉軍永遠也到不了南陽。”

孔萇問:“為何?”

張賓說:“這支晉軍前往南陽投奔司馬範,是想謀取個好前程,那幾個都尉越是接近南陽就越會放慢腳步,說不定還會找個地方駐紮下來,等著司馬範主動前去招攬他們,好趁機抬高身價;司馬範也不是什麼求賢若渴的人,再加上此時南陽糧食緊張,憑空多出一萬多張吃飯的嘴,他也得掂量掂量看自己是否養得起……司馬範絕不會主動去招攬他們,他只會穩坐釣魚臺,等著這支晉軍主動派人到宛城去求他收留,好狠狠地殺價……”

他微微一笑:“運氣好的話,不等他們談好價錢,我軍便已經殲滅了那十幾萬大軍,順利回師了,到時候這一萬晉軍還跑得掉?”

石勒撫掌大笑:“孟孫所言極是!不要理會這群喪家之犬,集中全力先把王衍那支大軍滅了再說!”

孔萇還是堅持:“末將認為,就算將這支晉軍放到最後才吃,也應該先派出一支輕騎,隔絕他們與南陽之間的聯絡,以免平添變數!”

石勒沉吟片刻,說:“你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趙固!”

趙固挺身而出:“末將在!”

石勒說:“帶上你的部曲,我再給你增兵五百,給我死死釘住上蔡方向的晉軍,隔絕他們與南陽之間的聯絡!”

趙固激動地說:“喏!大將軍放心,末將定會將這支晉軍死死咬住,絕不會讓哪怕一兵一卒跑到南陽去!”

石勒說:“如此最好,都去準備吧!”

發現戰機後,正在許昌休整的羯胡大軍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餓狼,迅速集結起來,一部緊接一部的開拔,如同渾濁的洪水從許昌、襄城等被他們吃光了的城市中傾洩而出,浩浩蕩蕩地漫過平原,直奔苦縣而去。

這一戰的對手空前強大,光是西晉禁軍就有三萬多,石勒自然不敢輕視,所以他拿出了自己一大半的家底,夔安、孔萇、支雄、王陽、郭敖、桃豹、逯明、刁膺等等老將全部上陣,精銳騎兵兩萬餘人盡數出動。即便是這樣,他還嫌不夠保險,又派人前往陽翟找王彌,讓他趕緊率領騎兵前來會合,會獵於苦縣,先滅了這支西晉最後的精銳再說!

羯胡的戰車已經發動,轟隆隆的衝向苦縣,目標正是那十幾萬晉軍。

那麼,他們的獵物此時正在做什麼?

哦,還在慢騰騰地往東挪。

司馬越死後,大軍群龍無首,“回洛陽”的呼聲一度甚囂塵上,就連王衍也心動了,帶領大軍在項城逗留了十多天,等待洛陽那邊向自己伸出橄欖枝。然而,他們等來的卻是天子削除司馬越爵位,將司馬越降為縣王的旨意,大軍既失望又驚恐,知道中原已經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便帶著司馬越的靈柩返回東海,準備割據一隅休養生息,讓那個傻逼天子跟匈奴漢國死磕去。

要說東歸也不是不可以,十幾萬大軍呢,放哪都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跳出紛亂的中原割據一方,等中原打到筋疲力盡了再出來收拾爛攤子,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可問題是他們的動作未免太慢了,從項城到苦縣不過百里之遙,就這點路,他們硬生生走了十來天,平均一天只走幾里,簡直就是爬的!也難怪後軍會憤怒地選擇掉頭前往南陽,從項城到東海得有近千里路呢,照這樣慢慢爬法得爬到什麼時候?前軍還好,他們後軍可是每天都要遭受流民和小股胡騎的襲擊,每天都有人死傷的,照這樣整法,只怕還沒等爬到東海,他們就要死清光了!

後軍的憤然離開在軍中引發了驚濤駭浪,但並沒有改變什麼,大家依舊是慢騰騰的往著東方挪,沒有半點要加快腳步的意思。事實上他們也快不起來,有過約上父親兄弟姐妹和三姑六婆一起出門的經歷的人都知道,人越多,想要利索的趕路的難度就越大,一人一個想法,一人一個意見,光是去哪裡玩就能嘰嘰喳喳的討論上半天,臨出門的時候又這個要先去方便一下那個要抽支菸,或者那個要帶點奶粉……反正總有那麼多千奇百怪的東西要準備,總有那麼多理由讓大夥停在那裡等自己。早上約好出門,等到大隊人馬出動的時候,怕是太陽都開始西斜了。而大軍行進要處理的繁雜瑣事只會比十幾號人出門多出千百倍,多到天河計算機都要爆炸的程度。必須得有嚴明的軍紀、雷厲風行的將領和一大批出色的參謀人員,還有海量執行能力強的基層軍官,才能做到大軍行動迅速,有條不紊,“朝聞詔,夕即引道”。

這幾樣這支大軍是一樣都沒沾,可不就只能慢慢挪了麼。

他們還不知道,就在他們慢慢挪動的時候,一場鋪天蓋地的厄運正朝著他們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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