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書房中燭影搖曳,從窗縫裡鑽進來的風將燭火拉扯得忽長忽短。

北宮純坐在書桌前,翻閱著一部兵書。

兵書並不厚,一百頁都不到,李睿口述,諸葛慧記錄,字跡工整飄逸,看著就挺舒服。只是諸葛慧雖然能將李睿那讓人看得像火星文的簡化字變成美觀的隸書,卻沒有辦法把那慘不忍睹的示意圖也變得美觀。沒辦法,李睿用不慣毛筆,連毛筆字都寫不好,自然別指望他用毛筆能夠畫出什麼像樣的圖畫來。剛開始的時候他畫出來的示意圖那純粹就是一坨坨墨汁,想要從這一坨坨墨汁中看出他到底想表達什麼,怕是得需要愛因斯坦級別的想象力。不過這傢伙腦瓜子靈光,發現自己實在搞不定毛筆後乾脆弄了幾根鵝毛,做成鵝毛筆,雖說畫出來的圖依舊是歪歪扭扭,但勉強能稱之為“圖”,而不是一坨坨墨汁了。

這本兵書介紹的是騎兵的訓練、紀律養成、裝備配置、行軍隊形、衝鋒、作戰等等方面的知識,用的雖然是大白話,卻是淺顯易懂。翻閱著這本書,北宮純自豪不已:

哎,我的女兒的字寫得真好,我的女兒的文采當真無人能及!

正看著,門被敲響。

北宮純說:“進。”

門被推開,北宮靜帶著掩蓋不住的倦色走了進來,向他行了一禮:“爹。”

北宮純示意他坐下,放下書,給他斟了一杯熱茶:“都準備妥當了?”

北宮靜說:“都準備妥當了。”

北宮純說:“累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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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靜苦笑:“他可以說是一點經驗都沒有,樣樣都得手把手的教……真的是頭疼!”

北宮純說:“他在遇到你之前只是個帶著一兩百人在戰場上玩命的低階軍官,接觸不到這方面的東西,自然不知道帶領一兩千人遠征需要注意哪些東西……等他成長起來了,你就不用這麼累了。”

北宮靜說:“但願吧。”

喝了幾口茶,北宮靜總算有了點精神,絞扭著手指,猶豫片刻,說:“爹,我想求你一件事。”

北宮純說:“你說。”

北宮靜說:“李睿和襄陽王都太過年輕,根本就沒有帶兵遠征的經驗,此番南下,前有王如擋道,後有石勒窺視,危機四伏,我擔心他們應付不來,所以……”

北宮純知道他想說什麼:“你想讓我跟他們一起南下,暗中保護他們?”

北宮靜點頭:“是的。”

北宮純沉吟片刻,說:“好,我答應你。”

北宮靜十分感激:“那就辛苦爹您了!”

北宮純說:“我們爺倆還需要這麼客氣?我在洛陽這鬼地方呆膩了,想出去走走,正好利用此次機會到南方去散散心。”

北宮靜說:“有爹出馬,我就放心了。”

北宮純合上兵書,目光悠遠:“那小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若能成長起來,定然會綻放出萬丈光芒。我好不容易才收了這麼個徒弟,自然得多照看一點,以免他還沒成長起來就被人扼殺了……靜兒,也許,只有他才能終結這個亂世!”

北宮靜說:“我也有這種預感。”

父子二人不再說話。

很多東西是不需要說得太過明瞭的,心有靈犀就行了。

李睿一直到現在都不顯山不露水,在外人看來頂多就是腦瓜子比較靈活,偶爾可以拿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發明,一些鬼點子,幫助北宮靜取得勝利,除此之外就沒什麼了不起的了。但是,在一些身居高位、目光長遠的人看來,這小子卻是極具潛力的。他那些看似不起眼卻能讓軍隊戰力倍增,甚至直接摧垮胡人的勇氣的發明,他獨特的見解,都讓瞭解他的人驚歎不已。司馬越就看出了這小子的不凡,不惜屈尊紓貴,邀請李睿跟他一起離開洛陽這個死地;北宮純則從他那本遣詞造句頗為稚嫩的兵書看出了他在軍事方面那驚人的天賦……

假以時日,這小子必將綻放萬丈光芒,甚至開創一個新的時代。

前提是他能順利成長起來,不要在尚未嶄露頭角的時候就被人扼殺了。

“鐵門關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北宮純隨口問了一句。

北宮靜說:“那是那樣,胡人不斷髮動試探性進攻,尋找著防線的漏洞,我軍數量有限的預備力量東奔西走,四處滅火,有限的力量正在被一點點的消磨掉。”

北宮純問:“守得住嗎?”

北宮靜說:“暫時還守得住,但要是再僵持一年半載,那肯定撐不住了。”

北宮純問:“為什麼?因為缺糧嗎?”

北宮靜神色苦澀:“現在軍中的糧食勉強還夠吃兩個月,再加上天氣轉暖,野菜都長出來了,挖些野菜一起煮著吃,可以撐得更久一些。田裡又有不少麥子,軍中存糧足夠撐到麥子成熟,整體而言,缺糧問題是可以克服的。真正無法克服的是兵源耗盡,民心動搖!等到胡人擊敗了太尉麾下的那支大軍,從東面包抄過來,一切就都結束了……我軍在東面幾乎是不設防的。”

現在晉軍在洛陽方面的部署,都是重西,輕東,僅有的一點精銳部隊幾乎全部放到了宜陽、新城、新安道漫長的防線,東面的滎陽、虎牢等軍事重鎮力量卻異常稀薄。本來在這邊還是有不少人馬的,但是石勒圍攻許昌,許昌告急,朝廷便開始了主動送人頭之旅,將原本來用防守滎陽、虎牢的人馬一波波的往許昌送,一口氣送掉了三萬多人,現在這道防線基本上算是完蛋了,而晉軍再也擠不出重整這道防線了。

不僅擠不出兵力來加強滎陽、虎牢防線,還不斷有部隊逃離洛陽這個死地,跑到項縣去投奔司馬越。

北宮靜對洛陽的前景非常悲觀,在他看來,西面的防線再堅固也沒用,等到胡人擊敗了司馬越的大軍,沿著當年王彌進攻洛陽的路線向洛陽推進,洛陽就完蛋了。石勒和王彌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動洛陽,不過是因為司馬越大軍還在項縣,他們擔心自己攻打洛陽時會被司馬越從背後捅刀子而已,一旦沒了後顧之憂,他們馬上就會向洛陽露出鋒利的獠牙!

北宮純淡淡的說:“盡人事,聽天命吧。我北宮家已經對得起大晉了,大晉真要亡,責任也不在我北宮家身上,你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北宮靜一口喝光了杯中的熱茶,籲出一口悶氣,說:“如果此次南下能徵到十萬斛糧食,萬餘精兵,洛陽就還有救,否則……”

搖了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北宮純說:“盡力就好,剩下的,交給老天爺。”

話雖灑脫,卻也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奈。

他盡力了,北宮靜盡力了,就連司馬越,也盡力了。然而,那在中原大地狂飆突進的胡馬卻沒有半點慢下來的意思,整個大晉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地獄的深淵俯衝而下。個人的力量在歷史的巨輪面前真的是太過微不足道了,任你英雄蓋世,敢擋在歷史的巨輪面前,都只有被輾碎的份!

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並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好的結果,他們能做的只有全力以赴,做到問心無愧,剩下的,交給老天爺吧。

二月十八日,一切準備停當了,該出征了。

李睿心情很緊張。這可是要去玩命呀,帶著這麼多人跑好幾百裡,穿越整個虎狼環伺的中原跑到襄樊去徵兵徵糧,事後又再跑回來,一路上不知道要經歷多少苦戰,想想都頭皮發麻!可這一趟不去又不行,不去,洛陽全城軍民就只有餓死的份,就連北宮靜也得餓肚子!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陣了,整個西晉已經危在旦夕,他還有退縮的空間麼?

諸葛慧把一張弓遞給他,輕聲說:“這是我找制弓大師按你的要求,用最好的料,花了三個月時間製成的弓,你看看好不好用。”

李睿接了過來,扣住弓弦拉開,試了試拉力,還不賴,大致在一百一十磅左右,對他來說,這個拉力剛剛好。那張撿來的落日弓拉力太強了,用著實在費勁,也就是在超遠距離射殺目標的時候裝裝逼,真到了要火力全開的時候,它就是個廢物。這張弓是大梢弓,是照著他在現代的時候最喜歡玩的清弓來造的,弓力強勁,長長的弓梢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拉距,在儲能方面有著明顯的優勢,再配上那箭鏃寬度堪比鍋鏟的重箭,威力十分驚人。這種弓射重箭,射程欠佳,但殺傷力恐怖,甭管哪個部位,捱上一箭都是非死即殘的結果,明亡清興的時候,滿洲武士就是拿著這種弓,搭配著重箭,在楯車的掩護下頂著明軍槍炮傾洩過來的彈雨往前懟,一直懟到距離明軍只剩下十幾步遠的地方才拉弓瞄著明軍的臉齊射,一個齊射就放倒一大片,那殺傷效率,竟比明軍手中的火銃還高。

他開心的說:“這弓很好用,我很喜歡!”

諸葛慧說:“那就帶上它,早去早回,不要讓我哥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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