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靜似笑非笑:“你好像很關心羊繡?”

李睿揮揮手,說:“嗨,雖說那位大小姐的脾氣有點兒臭,不是很好相處,但我們好歹也並肩作戰過,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了,關心她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北宮靜說:“她要是知道你這麼關心她,肯定會很開心的。”

李睿倒是有自知之明:“開心?別了,她不給我白眼我就謝天謝地了。”

看樣子羊繡那世家小姐的處事風格給這傢伙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以至於都這麼多天沒見了,他還是忘不了。

北宮靜試圖替好朋友說點好話:“她本性其實並不壞的,只是做事有點兒霸道,隨心所欲而已……”

李睿說:“這我知道,世家小姐嘛,有點脾氣也算正常。”

北宮靜說:“你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了。”

眼看他幾口將捲餅吃完了,李睿又拿了一張,捲了根蔥遞給他,讓他蘸著肉汁吃。他自己也開了一張捲餅,撈了一塊肉撕碎,放進去,再放進一根蔥,開始狼吞虎嚥,邊吃邊嘀咕:“可惜羊繡不在啊,要是她在這裡,肯定能給我提供許多胡椒、孜然、醬料等等極品的調味品,讓這一鍋肉變得更加美味的。”

北宮靜對吃的倒沒太多講究,他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好吃了。他吃著蘸飽了肉汁的捲餅,又跟李睿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可能是想起了煩心事,眉頭越擰越緊。

李睿自然知道他在煩什麼,勸說:“少將軍,你就別為那些國家大事操心了,再說了,你也操心不過來,何必呢?”

北宮靜嘆息:“我擔憂的不僅僅是這大晉的江山啊,還有我們所有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要是大晉亡了,我們都將被無邊的血色淹沒!劉聰可不像劉淵啊,劉淵的氣度和胸懷他沒學到半點,匈奴人骨子裡的兇狠嗜血他倒學了個十足,萬一洛陽守不住了,整個中原都將變成鬼蜮!”

劉淵雖然是匈奴人,但從小就在洛陽長大,深受漢文化的薰陶,其學識、胸懷,都異於常人。他是真正想著如何取代司馬家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的,所以不管是施政還是打仗,都處處展露自己仁義豁達的一面,以至於就連晉人中的有識之士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匈奴人比司馬家那幫只會內鬥的廢物更適合做這片土地的統治者。

一直以來,劉淵都很注意縮小打擊面,將戰限制在他與司馬家之間,儘量避免波及平民————雖然這也只能是他一廂情願。劉景在攻打黎陽的時候將三萬多平民趕入黃河中活活淹死,劉淵得知後暴怒,說有罪的只是司馬氏,與平民百姓何干?你做出這等暴行,簡直天理難容!發狠要宰了劉景,後來眾多匈奴漢國的大臣和皇親國戚都替劉景求情,劉淵沒殺成,但也把劉景給貶了好幾級,到他死都沒有再重用劉景。

劉聰的胸懷和氣度跟劉淵比就差了一個數量級了,不止一次在戰場上做出坑殺俘虜、屠殺平民洩憤的暴行,劉淵勸他他都不聽。要是洛陽城落到劉聰手裡,怕是少不了一場可怕的屠戮!

北宮靜不知道的是,跟後面冒出來的那些殺人狂相比,劉聰已經算不錯的了。比如說匈奴漢國的大股東石勒,他眼裡根本就沒有平民和軍人的區別,不順從他的只有死路一條,就算順從他,也不見得能活命。在他肆虐中原的時候,不止一次發生過晉軍將領主動投降,但他卻不接受,硬是攻破城池然後將城中軍民屠戮殆盡的慘劇。至於石勒死後取代他的那位地獄魔君,更是不折不扣的瘋子,把整個中原都變成了人間地獄,在他的屠刀之下,北方漢人差一點兒就絕種了!

待到羯趙完蛋,慕容鮮卑南下,下限再一次被擊穿了。千年之後,提起慕容鮮卑,人們最先想到的並不是那如皓月當空般耀眼的帝國雙璧,不是那如西伯利亞寒流般席捲了整個華北大地的鐵騎,而是那句駭人的“魚羊食人”。

這些入主中原的蠻族似乎出現了返祖現象,一個賽一個的兇殘,一個賽一個的嗜血。開啟胡人進入中原的序幕的劉淵是頗有仁君風範的,而越往後,那些入主中原的胡人領袖身上的仁慈就越稀罕,彷彿正在從人退化回野獸。跟他們比,劉聰已經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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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倒是很看得開:“船到橋頭自然直,急也沒用的,看開點。”

北宮靜沉沉嘆息。

李睿正要再安慰他幾句,北宮純在外面吼了起來:“臭小子,躲在廚房裡偷吃是吧?給我出來泡茶!”

原來他帶北宮靜進廚房偷吃的小動作,北宮純早就看到了。可能是以為這小子頂多就是進去偷吃幾塊肉就會出來,所以他沒怎麼在意,可他沒想到這小子臉皮這麼厚,扎進廚房裡就不出來的!想到這傢伙那相當嚇人的胃口,想到那一鍋已經燉得爛熟、香氣逼人的豪豬肉,北宮純頓時就不淡定了!

李睿無奈,只好洗了一下手,垮著一張臉出去。

大樹下,石桌旁,北宮純和司馬越已經將那一壺茶給喝光了,諸葛慧在一邊擺弄著一張古樸的琴,並沒有要動手泡茶的意思,雖說她已經摸到竅門了。李睿撇撇嘴,咕噥:“明明動動手就能解決的事情,非要叫我出來,真是的……”嘴裡唸叨個不停,手也不慢,三兩下就將茶壺裡的茶葉倒掉,拿起茶餅掰下一小塊扔進去,然後從火爐處提起正在不斷往外面噴著熱氣的水壺,往裡面倒入適量的沸水,再蓋上蓋子……一系列動作簡單而直接,毫無美感可言,看得司馬越直皺眉頭。

幾分鐘後,李睿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提起茶壺往擱在桌面上的茶杯斟茶,一口氣斟了四杯。看到北宮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他又多取了個茶杯,斟了個七成滿,衝北宮靜說:“少將軍快過來喝茶!”

北宮靜點點頭,走了過來,在北宮純身邊落座。他剛剛吃了不少豪豬肉,覺得很油膩,正好喝杯茶解解。

司馬越見每一杯茶都只斟個七分滿,饒有興趣的問:“年輕人,為何不給斟滿?只斟個七分滿未免有點小家子氣。”

李睿說:“太尉有所不知,在我老家有個說法,叫茶滿欺客!”

司馬越有點意外:“茶滿欺客?還有這說法?”

李睿點頭:“是的,按我們老家的說法,就是茶滿欺客,酒滿敬人。不管多好的朋友,喝茶的時候都只能斟七分滿,剩下三分,留給人情。”

這可不是他胡扯的,稍稍懂點茶道的都知道斟茶七分滿,你要是給客人斟得滿當當的,對方搞不好當場跟你翻臉,直接將那杯茶淋到你手背上,然後指拂袖而去。此外,喝茶的時候也不能用茶壺嘴對著客人,不然客人也會翻臉的……喝茶禮儀最多的就是中國了,日本那狗屁茶道不叫禮儀,純粹就是閒得慌的。

司馬越說:“茶滿欺客,酒滿敬人?這說法倒是新奇,開眼界了,真是開眼界了。”

上上下下打量著李睿,越看越覺得這小子不凡,忍不住問:“聽說你本家是隴西李氏?”

李睿灑脫的笑笑:“是隴西李氏倒沒錯,只是都三百年沒來往了,早就生疏了。”

司馬越說:“隴西李氏這寒門倒是出了個了不得的人才啊,這一家族必將在你手中復興,大放異彩。”

李睿很淡定的說:“太尉過譽了,小子愧不敢當。”

司馬越見他波瀾不驚的模樣,越發驚奇,對北宮純說:“你收了個了不得的徒弟啊,將來有福了!”

北宮純嗤了一聲:“還將來?誰還會去想著將來啊,能熬過當下就不錯了。”

司馬越說:“老夫的眼光不會錯的,將來北宮家定然會因他而飛黃騰達,貴不可言。”說完,又把目光投到李睿身上,說:“年輕人,你見識異於常人,對事物有著自己獨特的見解,所以老夫心中有個疑問,想向你請教一二。”

李睿不敢怠慢:“太尉請講。”

司馬越端起茶來抿了一口,望定他問:“你說,百年後史官會如何評價我,評價我司馬家的是非功過?”

此言一出,不光是北宮靜和諸葛慧,就連北宮純也變了面色。這樣的問題可不是鬧著玩的,相當於讓一個年輕人對整個司馬家族過去數十年的所作所為作出評價,而這個評價可不是那麼好下的!直接開噴的話輕則被整,重則夷三族;淨挑好的說的話一旦傳出去,整個士人集團都會把你嘲到體無完膚!這種問題別說一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小年輕,就算是在官場浸淫幾十年的老油條都不敢輕易回答,這個老不死,這是想毀了李睿麼!

北宮靜向李睿連連使眼色,讓他不要回答,北宮純則皺著眉頭說:“你司馬家是非功過,自有後來評說,問一個還沒見過世面的小年輕幹嘛?”

司馬越說:“我想知道這個年輕人怎麼說。”

李睿根本就沒在怕的,直接了當的說:“史官會如何評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洛水猶有盡頭,你們司馬家的罵名,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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