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熾可沒有這樣的自覺:“裴大夫言重了!朕與那老賊已勢同水火,把他留在身邊無異讓一頭猛虎呆在身旁,隨時有被撕碎的危險,如今他自請領兵外出征討石勒,朕可高枕無憂,老賊縱有什麼陰謀詭計,也可從容應對,此乃天大的好事,談何後悔?”

裴憲和羊忱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臉上的失望……這天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扶得起來的樣子啊!將身家性命都押在他的身上,真的沒問題嗎?

不過現在就算司馬熾是坨爛泥,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扶了。他們已經把司馬越給得罪死了,早就沒有辦法回頭了!

走出皇宮後,裴憲問羊忱:“羊侍中,東海王從來都不是什麼胸襟廣闊的人,此番好不容易才在鐵門關脫險,居然沒有對我們這些始作俑者大開殺戒,還自請領兵外出征討石勒,實在太反常了,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羊忱沉吟著說:“東海王此舉確實反常。不過眼下胡人步步緊逼,洛陽越來越吃緊,繼續留在洛陽怕是難有什麼作為,再加上這段時間石勒連吃敗仗,實力大損,他想趁此機會在石勒身上撈點戰功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石勒是鐵門關之圍的始作俑者,他不可能不作出報復!”

裴憲擰著眉頭說:“石勒在鐵門關圍了他幾天他便不管不顧的要帶兵去報復,我等在他與胡人對峙之際引東平郡公入京,要置他於死地,他卻輕輕放過,這豈不是更反常?”

羊忱頭疼的搖頭:“老賊城府深沉,老夫也看不透他!”

裴憲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夜空。

洛陽的夜空像一塊極厚極大的鉛塊,沉沉的壓在所有人的頭頂,遮蔽了一切光線,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

這漫漫長夜真的太長了啊,他們這些人還能見到黎明曙光劃破天際的那一刻嗎?

羊忱同樣心事重重,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卻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勁。這事處處透著詭異,可他偏偏又抓不住重點,這讓他很苦惱,哪怕回到府中,那眉頭依舊擰著,沒有舒展開來。

羊峻出門迎接,見羊忱眉頭緊皺,問:“家主,出什麼事了?”

羊忱將今晚禁宮內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

羊峻只覺得難以置信:“那老賊帶領甲士闖入禁宮,當著天子的面殺人,只是為了讓天子在他自請領兵外出征討石勒的奏摺上用印?”

羊忱沉重的點頭。

羊峻連聲說:“詭異,這事未免太過詭異了!他到底想幹什麼啊?”

羊忱搖頭:“老夫也不得要領,只知道這老賊肯定圖謀不軌……”沉吟良久,依舊不得要領,他乾脆就不想了,問:“你妹妹現在怎麼樣了?”

羊峻說:“繡兒從鐵門關回來之後就很安靜,整天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哭也不鬧,乖巧得很。”

羊忱怒哼一聲:“她乖巧?從小到大,她什麼時候跟乖巧二字沾過邊了!”

羊峻有點尷尬:“這將她是真的很乖巧,沒有再鬧騰……”

羊忱表示我早就看穿了一切:“她不過是闖了大禍,生怕我責罰,才裝出一副老實的模樣而已!我看著他長大的,這點小把戲還想騙過我?”

站點:塔^讀小說,歡迎下載-^

羊峻只好說:“家主英明!”然後一臉擔憂,欲言又止。

羊忱知道他想說什麼,無非就是想替羊繡求情,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嘛。他說:“讓她好好反省反省,關她十天半個月再放出來吧。”

羊峻大喜過望,連聲說:“多謝家主,多謝家主!”

羊忱怒聲說:“別謝了,滾遠點!你們兄妹兩個都是討債鬼,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向我討債的!”

其實羊峻還好啦,從小就是按著標準的世家子弟模式來培養的,可能是自幼父母雙亡,小小年紀便不得不挑起重擔,用稚嫩的肩膀撐起一個家,他早早就養成了冷靜、堅毅的性格,處理沉穩,遇變不驚,羊家那麼多年輕人,數他最讓羊忱滿意了。

至於羊繡……

那就真的是個天生的討債鬼了。一個走路遇到一棵樹也能停下來跟對方惡狠狠地對瞪半天,直到確定自己就算在這裡站到地老天荒對方也不會給自己讓路之後才罵咧咧的選擇繞路的女孩子,用膝蓋想都知道不會是什麼讓人省心的角色。從小到大,她闖的禍著實不少,被她得罪過的世家子弟、達官顯貴,用火車拉都拉不完。可偏偏,她又長得嬌俏可愛,在家裡對長輩也十分尊重,羊忱實在是狠不下心來治她,只能在她闖了禍之後努力替她收拾爛攤子。這一次她壞了天子的大事,跟北宮靜一起把司馬越從鐵門關救了出來,算是闖下了大禍了,可羊忱依舊狠不下心來懲罰她……沒辦法,又是父母傷亡身世可憐,又是自己一手帶大的,隔輩親,真下不了手!

沒辦法,自己慣出來的惹禍精,流著淚也只能繼續慣下去。

司馬越動作十分迅速,當天晚上得到批准,第二天便開始著手出征事宜。他以驚人的效率將洛陽城的每一個角落再次搜刮了一遍,將自己能帶走的糧草、軍械、財皂等等物資一古腦的打包帶走,短短几天時間,他便幾乎徹底搬空了整個洛陽城。

而在他忙著大搬家的時候,被北宮靜揍得鼻青臉腫的石勒再一次跳了出來。這次他學乖了,不願意再去跟北宮靜這個頭號苦主正面硬碰,他選擇了繞個洛陽,到更廣袤的戰場去進行他最拿手的流竄作戰。鐵門關慘敗之後,他沒有回澠池與劉聰會合,而是在鐵門關附近一座小城裡停下來收攏部眾,重新聚集起三四萬人,待到恢復元氣之後便踏著河面的堅冰渡過黃河,竄到了黃河北岸的襄國去找當地的塢堡打秋風,讓當地的塢堡給他提供糧草、軍資。

明明在鐵門關損失了不少兵力,卻又在短短几天內重新聚集起四萬大軍,面對這種打不死的小強,哪怕是鋒銳得如同一把鋼刀的北宮靜,內心也不免生出幾分無力感。劉聰這些人倒還好,有自己的基本盤,只要將他們的基本盤,也就是匈奴五部打掉,他們就完蛋了。可是王彌、石勒這些傢伙就沒那麼好對付了,他們的基本盤是在廣袤的北中國大地上苦苦掙扎求活的流民,是同樣在北中國的寒風中顫抖哀號的雜胡,他們的基本盤比起區區匈奴五部來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也就是說,只要這個亂世沒有終結,只要還有大量流民,還有大量雜胡源源不斷地湧入內地,石勒、王彌就永遠不可能徹底被擊敗!

他們就像是一叢叢野草,把根深深地紮在地裡,瘋狂汲取著養份,割掉一茬又長一茬!

北宮靜當然知道石勒改變戰術是何等危險的事情。這個流竄大師有明確的進攻目標的時候倒還好對付,正面硬剛就是了;可當他四處流竄,哪裡有大量流民造反就往哪裡跑的時候,就連他都想不出有效的應對方法來。最理想的情況就是讓石勒繼續留在河洛地區,一座堅城一座堅城的跟晉軍死磕,直到有一方被磕碎為止,打這種仗,晉軍是不怕石勒的。可石勒明顯不想繼續這樣玩下去了,人家要回到自己熟悉的作戰模式去了!

真的是很無奈。

跑到襄國後,石勒很快便取得了開門紅。襄國境內有一支晉軍,可能是受到這段時間晉軍連戰連捷的影響,要南下勤王的,結果讓石勒撞了個正著,一頓暴打,七千餘晉軍全軍覆沒,而石勒所部損失甚微。

這場勝利也讓石勒吃了一顆定心丸,他意識到,晉軍依舊是那支孱弱不堪的晉軍,這段時間他連吃敗仗,不過是點背,碰上了晉軍中最難打的那幾支勁旅而已,只要避開這幾支勁旅,他完全可以開啟屠幼模式,一通亂殺!

石勒信心十足的開始了自己新的征程,而他的頭號苦主北宮靜現在卻顧不上他了,因為洛陽出大事了。

得知司馬越打著外出征討石勒的名義搬空了整個洛陽之後,北宮靜駭然,立即快馬加鞭的趕往洛陽,前往太尉府求見司馬越。

對於這個救命恩人,司馬越還是比較敬重的,親自出門迎接,以極高的禮節相待。可北宮靜對這些毫不關心,寒喧了兩句話直接了當的問:“太尉,聽聞你要親率大軍外出征討石勒?”

司馬越說:“確有其事。石勒這卑賤雜胡四處肆虐滅州屠城,猖狂無比,本太尉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於是奏明天子,要帶領禁軍前去征討,不斬石勒誓不回師!”

北宮靜直接過濾掉他那些廢話,問:“太尉準備帶多少人馬出征?”

司馬越說:“四萬。”

北宮靜蹙了一下眉頭。只帶四萬人出征可鬧不出這樣的動靜來。

司馬越補充:“禁軍。”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時空眠戒通未來

夏日的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