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預算
元祐元年正月癸巳（初四）。
通見司引見新任戶部侍郎、提點在京交子務、宋遼交子監印使章衡陛見於垂拱殿。
其他履新官員，則次第陛見於垂拱殿外。
這本是禮儀性的程式。
無論是在殿外還是在殿上，大臣都是拜上兩拜，喊一聲：“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聖躬萬福！”
就算完事了。
哪怕還在新年，最多也就是多拜賀一聲：“元正令節臣等賀千萬歲壽！”
過去數月，一直如此。
所以，通見司的人在章衡拜賀後，正想帶著他退下。
趙煦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開口：“章卿留步！”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章衡很清楚，這是隆恩，也是將他標記了起來。
但排行第幾？今年多大？一概不知。
章衡聽著連忙俯首拜道：“臣不過是以朝廷法度為準則罷了！”
兩宮都是微笑著點頭。
“故朕請兩宮聖旨，以戶部侍郎待卿，授卿交子之權……”
“朕雖年少，卻也知此誠謀國之言也！”
“暫先將元祐元年的開支列出！朕會命狄詠以及諸軍專勾司等全力配合愛卿。”
他確認自己從未以任何方式見過這位少主！
透過韓絳，調回了這個他上上輩子失之交臂的大臣。
“不瞞愛卿，此番，將卿調任回京，是朕請了兩宮慈聖旨意，降於都堂！”
章衡聽到小官家的話，連忙再拜：“臣當年只是僥倖蒙仁廟青眼，才被點為狀元……”
一個好的預算案，不僅僅可以節約無數被浪費的財帛，也可以提高效率。
其後，除了回京述職外，他很少在京城停留。
“嘉佑二年同科同仁之中，比臣才高、德高者，車載斗量……”
這是他的心裡話。
直到他在現代，翻閱史書才知道，章衡之才不亞章惇！
甚至，可能在內政方面還要強一點！
所以，當趙煦羽翼豐滿，他就開始運作了。
而在那之前，他也只知道，先帝有子，且有一個被封延安郡王。
章衡慢慢抬頭。
不止是在現代，哪怕是在今天，這一榜進士的傳奇色彩，也已經快被神話了！
而章衡則是在眾多競爭對手中笑到最後的人。
“此聖人之教也！”
王安石，拗相公！
敢頂王安石不稀奇稀奇的是讓王安石認錯！
而且是當著皇帝和其他大臣的面，讓王安石認錯！
章衡頓時嚥了咽口水，忍不住的想：“難道是那件事情？”
章衡楞了一下。
可惜的是，趙煦的上上輩子，和章衡無緣。
“這是因為朕請教集英殿侍講範卿，皇考在日時的德政，範卿乃舉卿熙寧間不畏宰相之權勢的事蹟……朕故此對卿便有好奇……”
……
章衡此時此刻的感動，是無法形容的。
章衡搖頭：“乞陛下昭示！”
他連忙持芴恭身：“臣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章衡當年頂著的那個宰相，可不是一般人。
任何東西，都必須有限度。
“願卿於戶部，立此善法，建諸般條貫，試而行之，再推而廣之！”
不僅僅是詩詞文章，還有治政理政的手段。
從此，無數眼光都將盯著他。
官場上，有的是想透過扳倒天子寵幸的大臣來出頭的人。
所以，趙煦看著章衡，道：“卿如今將要履新，就先從御龍第一直移防邕州一事開始吧！”
那一榜進士的成材率，足可永垂史冊。
他也不知道章衡的能力。
今年五十一歲的章衡，根本看不出半點蒼老的痕跡，留著和蘇軾一樣的大鬍子，但更濃密一些。
國字臉，看上去頗為威嚴，肚子圓圓的，一看就知道生活條件很好。
踩著十幾個後來的宰執，踩著唐宋八大家裡的三個，踩著包括王韶在內的猛將。
“善！”趙煦撫掌，然後一臉興奮的扭頭和帷幕裡的兩宮道：“太母、母后，今日總算見到了嘉佑二年的狀元郎了！”
趙煦收斂笑容，道：“不過，真正讓朕決心向兩宮請命，讓卿回來輔佐朕的……”
“朕給卿十日時間……”
卻始終不能入朝，不能進入三省兩府的原因。
官家，在告訴其他所有人——章衡要做的事情，就是朕要做的事情！
士為知己者死！
真正的公私兩便！
當然了，步子大了，很容易扯到蛋。
哪怕是在當年，他被點為狀元的時候，整個人都迷迷糊糊，不敢相信——我居然位居那麼多賢才之上？
這讓他很不安。
趙煦笑了笑。
“卿且抬起頭來！”
甚至，他是直到先帝駕崩，哀告送到真定，才知道即位的是先帝嫡長子、皇六子延安郡王。
嘉佑二年，是天下公認科舉大年。
哪怕是節慶、宮宴的時候，遠遠的隔著人群也沒有看過他。
在這個時候，章衡終於明白，緣何諸葛武侯會因昭烈帝之恩，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也終於知道，官家為何要打破慣例，在陛見這種禮儀性的場合，留下他，還和他說這麼多話。
章衡歷任之地，都排除萬難，踐行了他最初的初心。
但，在現代留學之後，趙煦已經明白。
一個在現代，已經司空見慣的東西——預算。
沒有任何官僚機構，會接受有人給他們劃定一個預算額度。
“還是朕從崇文院的仁廟檔案中，見到的卿之進言！”
而這也正是他雖然政績突出，雖然才幹傑出。
於是，趙煦得以看清楚這個他上上輩子從未見過的大臣的模樣。
不能無節制的開銷。
趙煦卻笑了：“愛卿不必謙虛！”
章衡的身體開始顫抖。
章衡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同時也有些惶恐。
因為，官家給他的不是官職，也不是權力。
章衡聽完，當即匍匐在地，動情的說道：“臣謹遵陛下旨意！”
根據他在現代所看到的資料，章衡幾乎一生都在遵循他在嘉佑年間提出的那個政治訴求。
他甚至已經有了接近近現代的‘財年’的概念。
心中微微點頭。
尤其是章獻明肅的族人的議論，才讓他知道——哦，國家出了一個似乎很聰明的少主？
然後就是蘇軾給他寫的信，才讓他對新即位的少主，有了清楚認知。
就聽著官家說道：“朕記得清楚，卿當年為三司鹽鐵判官，上書仁廟進言曰：三司經費，取領無多寡，急則斂於民，倉促趣迫，故苦其難供！願敕三三判官，既有所賦，先期下之，使公私皆濟！”
皇帝更不願意——包括上上輩子的趙煦，也不會想找個人，管著他怎麼花錢。
章衡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章衡吃了一驚，連忙謝恩：“陛下拔擢之恩，臣感激涕零……只是……”
而是每一個士大夫都在追求的東西——一個可供他施展自己才幹和志向的舞臺！
因為，這位陛下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地方上為官了。
隨後，隨著各種流言、傳說從汴京城傳到真定府。
就這份能耐，幾人能有？
“愛卿可知，朕緣何要如此？”
身材則比章惇要高大一些。
趙煦坐在御座上，看著章衡的樣子。
在陛見之日，官家親口承認，他動用了皇帝的特權，透過宰相，以敕書將他召回。
“十日之後，卿要將御龍第一直此番移防邕州的用度列出來！”
而現在，卻在禮儀性的陛見中，被天子親口留下。
“卿可有信心？”
章衡當即再拜：“臣恭領聖旨！”
他內心的激動，已經無以言表了。
他追尋了將近三十年的東西，在今天終於看到了曙光！
自然他絕不會辜負這份難得的信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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