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修命不修性，修行無根性
弦月初升，大地即將被黑暗徹底籠罩。
豎直的深坑裡，趙影陡然睜目。黑白分明的雙瞳，眸光燦燦，泛發著驚人的神采。
“生命的進化，真是讓人著迷。”
他嘴角帶著一抹喜色，微一捏拳，五指指節咔咔作響，浩瀚的氣力紛紛湧入臂膀。
“力氣長進了三百斤左右。照此速度，用不了一兩天，我的氣力就能達到兩千斤以上。”
“如果持續引煞煉形，最多再過一個月，身骨就會徹底完成蛻變。”
趙影心中大喜。
這天底下的事，有幾件能比在自己的目標上邁出重要的一步，更值得令人開心？
何況這個目標，還不是尋常的名利財色，而是從古至今世人孜孜以求，望而不及的長生。
“快了，待我完成魂魄蛻變，便可實現形神合一，凝鍊出完整的力量本源。”
趙影充滿了期待。
他長生駐世的目標，用不了多久就會踏出真正的第一步。
這一步踏出，便如同鑄了長生根基。
完成了這一步，哪怕日後被人打死，只要留下個全屍，本源轉化之日，便是起屍之時。以殭屍之身活出第二世，擁有不老不死的壽元。
而且因他的力量本源形神合一，與殭屍屍氣殊途同歸。一旦自身本源化為屍氣本源，他就能和死後生出靈智的任老太爺一樣，不受屍氣攻伐意識，化為殭屍，也不會喪失自我。
再加上能夠維持意識不散的的魂魄神通，自我意識可謂萬無一失固若金湯。
什麼叫一步登天？
這就叫一步登天。
如果在生前能將身骨進化到殭屍王的程度，死後起屍，便是一尊貨真價實的屍王。
生前功果，死後亦可受益。
可謂生死佔盡。
“好一塊地穴寶地，要不是我還需要呼吸，真想趁夜扛個棺材上來，把自己葬下去。”
這塊地穴對他這種汲取大地濁煞之氣修行的人而言，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堪稱修行四大要素中的——地。
若非此處不夠隱蔽，趙影定然選擇常駐於此，不分晝夜引煞煉形。
“回去休息一晚，明天繼續。”
趙影縱身一躍，準備跳出深坑。
砰。
雙足跳起不到一米，他又重新落回了深坑。
“怎麼回事？”趙影摸不著頭腦。
往常自己隨意一個起跳，都能跳起兩米左右的高度，如今居然連一米都沒有達到。
“我的體重，好像增長了許多。”
趙影連忙沉下心，調整呼吸配合意識嘗試推動血液，可這一試他才發現之前如同浪潮激湧的血液，此時像是一輛老爺車一般，呼吸意識同時推動，也無法加快幾分速度。
“方才收功之前明明一切正常，才停了片刻而已，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的身體、血液，全都變得沉重無比……”
趙影體察周身情況，心道：“難道又是濁煞之氣的原因。”
這種情況，他不是沒遇到過。第一次引煞入體後，身上就出現過這種狀況。最後還是依靠從大地脈動中領悟的呼吸法和意識共同推動，才讓血液再度極速執行起來。
可現在，呼吸法加上意識推動，也無法讓血液達到之前的執行速度。
“為何持續引煞，一切都正常，反而停下後卻出現了這種狀況？”
“照這情形，明天想要繼續引煞煉形根本不可能。再引動濁煞之氣入體，我的體重就會再度增長，血液也會更加沉重，遲早會突增到呼吸、意識也推動不了的一天。”
趙影心裡一驚。
體重增長到不算什麼，大不了行動速度慢一點，可要是血液不在執行，那不死球了！
和殭屍有什麼區別？
血液執行是在給身體輸送能量和氧氣，如果不在執行，五臟六腑汲取不到能量和氧氣，就會飛速衰竭。
“血液執行緩慢，充其量是不能鼓盪氣血透體而出結煞成形、影響引煞入體和行動的速度。”
“可一旦出現血液停止執行的情況，我的肉身就會立刻僵死。”
轉瞬之間，種種會出現的後果浮現於心。
趙影再次閉眼沉下心，一遍又一遍的推動血液，小半個時辰後，那宛如老爺車的血液執行速度，終於提升了一點。
“我明白了。”
“過猶不及。”
“我在一日之內引煞太多，身體的蛻變不如血液的蛻變。只有不斷推動血液執行，等身體適應後，才能逐漸恢復正常。”
“之前血液一直在極速執行，就像洩洪的江河即便在加入一條河的水，也不會產生多大影響，所以我察覺不到。可一旦水面平靜，再想推動這條河裡的水，憑之前的動能自然就會變得無比艱難。”
這就是氣血煉形與殭屍煉形法的區別。
或者說，活人與死人的區別。
殭屍乃是死物，屍氣本源才是根本，哪怕持續不斷引煞，只要身體不徹底崩潰，也不會有大問題。
而活人卻不一樣，幾乎身上每一個重要器官，都與性命息息相關。
氣血煉形，先引煞入血凝鍊力量本源，推動血液催發氣血陽煞淬鍊肉身。濁煞之氣先入血，血液蛻變更為直觀，其次才是肉身。
血液是身體的一部分，伴隨呼吸，無時無刻不在運轉，如果血液出現問題，身體每一處幾乎都會受到影響。
因此，身體需要一個適應期。
“濁煞之氣乃地濁之氣，累積過多，重如山巒，讓身體適應是一回事，我的魂魄修為也必須要跟上，否則推動血液的動能不足，遲早還會面臨這種狀況。”
“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唯有凝鍊出完整的力量本源。形神合一本源相合，方可自如運轉血液，持續不斷引煞入體，實現突飛猛進的進步。”
趙影繼續推動著血液，血管中血液如同小溪流淌，源源不斷向周身執行。
他默默睜開雙眼。
“看來要在一個月之內完成肉身蛻變，根本不可能。我需要時間掌控突增的力量，每一次引煞之後，身體都需要適應期。”
趙影雙足彎曲奮力一躍，跳起一米高，雙臂攀著大坑邊緣，手足並用爬出了深坑。
黑暗籠罩了大地。
天空掛著一輪弦月。
柔和的月光灑落四方。
趙影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在山道上。他走得很慢，這具沉重的身體想快也快不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終於平安到了自家所在的街道。
街道上很靜，像死水一樣。
兩側房屋中沒有一絲燈火光亮。
許是昨夜鬧殭屍的緣故，這條街道今夜早早就閉了燈火，就連王家嫂子處敲鑼打鼓的聲音，也已聽不見，大抵這法事已經草草結束。
趙影走到自家院門口。
腳步突然一頓。
“咦！我門呢？”
他分明記得那兩扇被他砸倒的院門，倒在了街道上，可現在街道上卻空無一物。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面色忽然一變，連忙跨入院內。
目光朝四下飛速掃過，地面上昨夜砸任老太爺留下的深坑依舊還在，自己跑路時丟下的兩柄大錘也分落各地。
院中一片狼藉。
而他那消失的兩扇大門，此時卻靠在院牆一側。
“誰給我抬進來了？”
趙影只瞧了一眼，又趕忙扭身去住房。昨夜連夜跑路，不僅沒來得及上鎖，甚至房門也沒關。
他所有的家當都藏在裡面。
邁開步伐走到門口，趙影心裡忽然一陣打鼓。
“不會被發現吧？”
“這可是我老趙家兩代人的積蓄啊！誰特麼敢動我的錢，老子一定把他腦袋扭八轉。”
懷揣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踏入房門，趙影沉重的步伐都快了不少，幾步便到了床邊。
他這木床並非床身四面敞開，彎腰可以看見床底的樣式，而是幾側都被封閉嚴實，與四條腿齊平。縱然彎腰去看，也看不見床底的任何情況。。
唰。
一把掀開鋪床的被褥，趙影三兩下掀起一塊四四方方的床板，這時才發現，那床板向下的一面釘了一個腦袋大的木箱，木箱像個小櫃子，有兩扇小門，上面還掛了一把鎖。
趙影沒有開鎖，抱著箱子一掂，一陣金鐵交織的悅耳聲在箱內響起，他臉上頓時露出歡笑。
呼。
“沒少。”
趙影相當自信。
習武十幾年，別得不說，手上對力量的把握，堪稱精細入微。這箱子原本有幾斤幾兩他在清楚不過，只需拿在手上掂一掂，他便知道這裡面的東西有沒有減少。
老本還在，趙影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將床板歸位，攤平被褥，慢慢悠悠走出門去。
整整一天沒吃上口飯、喝上口水，雖然一直汲取地陰濁煞之氣不覺飢餓，可腹中著實也是空空如也。
飯可以不吃，水必須喝上一口。
趙影正欲去廚房，目光忽然瞥見自家一間鋪面的後門，大門半掩。
月光順著虛掩的門縫投入屋中，十分惹眼。
“門怎麼開了？我記得昨天給王家嫂子家送完棺材，應該關上了才對。”
趙影有三間鋪面。
尋常只會開啟中央那間，另外兩間都是堆放棺材或者元寶香燭之物。
三間鋪面相通，但每一間都留有後門，只能從院中開門。
每回關店，趙影都會將後門鎖好，以免被耗子竄了進去，啃壞了棺木香燭。
“誰把門給我開啟了？”
趙影挪動腳步上前。
吱呀。
推門而入。
“握……草。”
“誰特麼偷了我四口棺材？”
“呸。”
“誰偷了我賣的四口棺材？”
房裡傳來趙影氣急敗壞的聲音。
他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天底下還有偷棺材的賊。
這特麼什麼世道，棺材都偷？
“……”
趙影吐了陣芬芳，漸漸冷靜下來。
“一口棺材少說五六百斤，又沉又大，不可能悄無聲息被運走四口，明天問問街坊看他們有沒有線索。”
……
次日。
天剛亮，趙影從堆放雜物的房間拿出釘鑿等工具，開始修整院落大門。
兩扇大門損壞不大，反而是門框被大門倒塌的力量扯斷，趙影量好尺寸，裁好木料，沒用多大功夫便將兩扇大門重新裝好，門上損壞處他還秀了把手藝，用細木條在門上釘了個“八卦”的形狀，即是裝飾，也擋住了裂縫。
趙影瞧了幾眼頗為滿意：“縫縫補補又三年，我這也算勤儉持家了。”
略作收拾，用鐵鍬把院裡的坑也填平，開始生火做飯。
咚咚咚。
菜刀在案板上揮舞，不多時便切了十幾個土豆，切上一塊肉乾。
趙影準備做一鍋悶飯。
淘米、燒水……
趙影坐在灶前，時不時添上一根柴火，瞅著噗噗響的鐵鍋，心裡頭有些不痛快。
“沒個媳婦真不方便，做飯太麻煩了。”
他手藝其實還可以，可一點也不喜歡做飯，尤其刷碗洗鍋這些事，更是尤為討厭。
這一開始胡思亂想，一些古怪的情緒莫名就冒了出來。
“我一個身強體壯，名聲也不差的棒小夥，咋就從來沒人給我說媒呢？”
“任家鎮的大姑娘小媳婦，難道就沒一個瞧得上我？我比牛還壯……好像秋生那混球說我以後會是個老光棍，不會真被他說準了吧！”
心頭突突直跳。
趙影連連搖頭，把這些莫名的情緒甩了出去。到不是他眼瞅自己的目標即將走上正軌，生了享受的心思。
屬實是做飯這件事，讓他越來越厭倦，而且浪費時間。忽然生起心思，想要找一個能照顧他衣食起居，最好能兼顧生意的人，讓他可以一門心思投入修行。
當然，這只是突如其來的想法，並不堅決。
“有媳婦其實也麻煩，事情頗多，哪有一個人自在。最好能找個聽話的女鬼，能洗衣、能做飯、能……，我幹啥也不管……”
“可惜就是生意上幫不上手，不能見人，這點不好。”
啪。
趙影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麼會生出這種心思？壯志未酬，焉能耽於享樂？齷齪。”
“修行才有出路，路遠途遙，才剛起步，豈可生出懈怠之心。”
他的眼神變得堅定。
“定是我肉身進境太快，陽氣過盛，一旦不持定心神，就會暴露意志不堅的缺點，胡思亂想。”
“修命不修性，我應該也是這個毛病。魂魄的修行，只知一味吞吐月華，根本沒有一點神話傳說中修行之人的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