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一日
陳鹿思閉著眼睛，那些隨著他出現，而充盈在周圍狂暴的靈，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死亡氣息，猶如受到牽引一般，開始不斷坍縮回收。
重新湧進他體內。
很快。
周圍彷彿就成為了真空，超凡層面上的真空。
異常安靜。
這一幕，哪怕是海面上那些已經被‘成年人打架’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旁觀者們，都一清二楚。
就更別說頭頂的神明瞭。
所以祂幾乎立刻就轉移了目光。
這一時刻，一個神明都感知到了危險。
而是……感官上覺得，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般。
當拉馬爾·艾海提發現周圍全都是金色人影，直接便膝蓋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周圍忽然變得很‘平靜’。
那些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卻沒有過來的金色人影，此刻……正站在他身邊，仰頭看向頭頂。
很快。
不久前。
他被包圍了。
但剛退後。
因為他知道這些是什麼。
接著。
這一刻，整個黃泉支流彷彿失去了死亡之源的獨特性，變得跟人間一樣。
但他不僅沒有鬆口氣，反倒變得更加急躁，甚至可以說暴躁了。
到處都是。
陳鹿思感知到了注視，但依舊沒睜開眼睛，而是身體前傾，將身體往下壓去。
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是……都擁有恐怖的靈魂強度。
他發現整個黃泉支流，安靜了下來。
驚濤駭浪消失了。
那些金色人影或桀驁，或內斂，或平靜，或溫文爾雅。
整個黃泉突然就失去了生命力，或者更準確的說，生命力被轉移到了別處。
他似乎又意識到了什麼，緩緩轉頭看向了左側。
砰——
英靈印記。
但高麗支流的那些英靈印記早就被消除了，他們也遠沒有那麼強大。
各不相同。
甚至於連海面在某個瞬間，都驟然平靜了下來。
……他的身後也有。
那些他發散出來的靈以及濃厚的死亡氣息已經消失殆盡了。
所以這些都是……黃泉主流的英靈印記。
忽然。
黃泉主流積累了幾千年的……的英靈印記。
周圍的景象也迴歸了正常。
他眼睛餘光就瞥到了發散的金芒。
而就在他暴跳如雷走來走去的時候。
拉馬爾·艾海提看著金色人影，緩緩瞪大眼睛，接著步步向後退去。
拉馬爾·艾海提猛地停下腳步，臉色變了變。
因為他不知道那個頻頻做出出格事情來的陳鹿思，此刻在幹什麼。
或者更準確的說。
拉馬爾·艾海提親眼目睹，整個高麗支流彷彿聚於一點的異象，接著陳鹿思的身影就消失了。
同時平靜下來的，還有高麗的黃泉支流。
高麗支流和主流的界域消失了。
這種安靜不是說沒人說話，或者說沒有動靜那麼簡單。
他們過來了。
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整部活歷史。
“敢為天下先！我喜歡他！”
拉馬爾·艾海提腦子一片空白，跪坐在地上時。
那些金色人影卻沒搭理他。
沒有一個人影看他。
最終，反倒是一個手持長戟，看起來年齡並不大，身上滿是桀驁之意的年輕人影，率先收回目光，忽起右臂，直接將手中的長戟猛地往地面一插，戰意勃發。
“冠軍侯就是性子急。”
隨著他聲音響起，又有幾人收回了目光，然後其中一個搖了搖頭，似乎笑了笑。
另一個人同樣搖了搖頭，接著回了一句：“畢竟卒得早，完全靠一身煞氣維持最基本的存在。”
“嗯，不過喜歡歸喜歡……但那玉璽，目前的掌控人並不是漢室，那位始皇帝也在，而且他就是第十一殿的主人。”
“他是漢人，這點就足夠了。”
“不夠。”
“那就加上剛剛我們目睹到的那一幕，加上他對付的是異族這點。”
“……夠了。”
這次。
那個交流的人影還沒來得及回答。
忽然。
一個站的位置靠近最前頭，手持大戟，大戟大小堪稱誇張，身材高大的人影直接插嘴回了一句，然後同樣舉起大戟，猛地插向地面。
咚——
當他將大戟插向高麗支流土地的那一刻。
整個高麗支流彷彿都顫了顫。
最開始說話的其中一人看了眼他的背影，接著回過頭：“你看，可以說最痛恨漢的人都沒意見。”
那一開始說不夠的人影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舉起了手：“成立。”
其他人雖然沒有動作。
但下一秒。
拉馬爾·艾海提視線中，所有金色人影，幾乎同一時刻，全部消失了。
他張大嘴，仰起頭來，立刻就想要向自己的神發出警告。
而這個在平常的他看來，稱得上滑稽的念頭剛起……他就這麼幹的。
沒有任何猶豫！
但他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就如同失聲了一般。
……
海面上。
陳鹿思依舊保持著蓄力的狀態。
海面重歸平靜。
風不知何時，也停了。
如果不是天空中依舊烏雲密佈，那個遮天蔽日的龐大虛影還存在著。
周圍的旁觀者們就要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
那濃到化不開，彷彿能觸及到靈魂深處的不安感，直接佔據了此刻所有旁觀者的心神。
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一刻。
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形容詞了。
他到底……要幹什麼？
詭異的平靜中。
陳鹿思依舊沒有動彈，但他手中的玉璽，不知何時，變成了透明狀，內部充盈著濃到化不開的金色光彩。
遠觀之下，就如同琉璃一般，光彩奪目。
猶如世界上最珍貴的珠寶。
而且，大小似乎也膨脹了一圈，就像是容納不了什麼事物一般。
眾人頭頂。
當那龐大的虛影注意到，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平靜，陳鹿思手中玉璽如同琉璃一般驟然膨脹了一圈。
他那張開以後，彷彿能完全遮蔽天空的羽翼，忽然顫了顫。
伴隨著羽毛飄落。
祂驟然轉身，面向陳鹿思。
但同時，嬴政平靜，但不容置疑的聲音跟著響起：“退下。”
這話一出。
那龐大虛影彷彿被定身一般，真的往後退了一步。
“朕也許久沒看過那畫面了。”
伴隨著遠在國內的始皇陵顫動。
嬴政看著眼前的龐大虛影，長髮飄蕩間，舉起手，一雙眸子充盈著耀眼的金色光彩：“所以，給朕退下。”
那龐大虛影聞言，再次退後一步。
但很快。
祂就反應了過來，驟然一揚羽翼，然後直接強行轉身，拋下嬴政，完全不管他，直接俯身，飛向了陳鹿思。
祂已經完全不管什麼規則！什麼後果了！
祂要強行降臨人間！
呼——
伴隨著破空聲。
那些旁觀者眨眼的功夫，下一秒，就看到……頭頂那龐大虛影，出現在了陳鹿思面前，張開的羽翼，直接將他們也籠罩在內。
他們的瞳孔，肉眼可見地縮成了一個點。
……神明降臨人間。
這個念頭剛起。
緊接著，他們就看到……陳鹿思也睜開了眼睛。
他衣襟飄飛間，瞳孔倒映出了正俯瞰著自己的龐大虛影，但並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是握緊了玉璽，同時用力握住了泰阿，開始將其往前揮去。
嬴政已經舉起了手，但看到這一幕，又慢慢放下，只是看著陳鹿思，這個此刻某種意義上的黃泉之主，輕輕笑了笑。
滴答——
陳鹿思揮劍的瞬間。
一聲類似鐘擺擺動的聲音，驟然響了起來。
接著。
周圍的時間好像靜止了。
那些旁觀者明明腦子還能轉動，卻連一個手指頭都無法動彈。
而在他們驚駭的目光中。
滴答——
第二聲類似鐘擺擺動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
他們視線內的顏色開始褪去，開始向陳鹿思身上匯聚，或者更準確地說，開始朝他的右手匯聚。
轉瞬間。
他們眼中的世界，就只剩下了黑白灰三種顏色。
世間萬物，全都失去了光彩。
滴答——
第三聲鐘擺擺動聲響起。
整個世界，僅剩的黑白灰三色，也開始向陳鹿思所在的方向坍縮聚攏。
從視線的最遠端開始。
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朝陳鹿思所在的方向收攏。
大海，天空，雲層，光。
他們所能看到的一切……包括神明。
全都消失了。
包括陳鹿思。
他們視線裡，只剩下了虛無的黑，無邊無際的黑。
所有人，都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中。
他們看著周圍的黑暗，用力張開嘴，想要發出聲音，想要驚呼，卻根本無法做到。
因為當視線內所有一切都消失後，隨後消失的，便是他們的聲音，體溫，思想，靈魂。
他們保持著最後的念頭，直接定格在原地。
他們眼中的世界，在這一瞬，彷彿失去了生命。
迴歸到了最初的形態。
直到……黑暗中，一抹金光，慢慢亮起。
那成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而那，是陳鹿思染成金色的瞳孔。
“你說，你要有光，才能有光……那你可以遮蔽這光試試。”
陳鹿思的聲音響起，成為了黑暗中，唯一的聲音。
接著，他揮出了那一直蓄力的泰阿。
他動作不快，甚至算得上遲緩。
但隨著他揮劍，金色光芒，驟然迸發而出，猶如劃破混沌黑暗的流星，撕破夜幕的利刃。
以陳鹿思為起點，驟然爆開！
瞬間照亮了所有人的臉。
所有人猛地回過神來，思緒迴歸。
時間重流。
然後他們發現，世界依舊好好的，並沒有褪色，天空和海面，雲層以及神明也都還存在著。
彷彿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幻覺而已。
而現場算得上變了的，只有陳鹿思握著的泰阿……以及那位強行降臨的神明。
因為陳鹿思確實揮出了泰阿。
而那強行降臨的神明，此刻臉上，沒有了一開始的神性，反倒隨著陳鹿思揮劍，臉上浮現出了極為明顯的……恐懼之色。
恐懼？
“……”
那些剛剛經歷了世界迴歸最初形態景象的旁觀者們，觀察到這裡，思緒便戛然而止了。
因為陳鹿思已經將泰阿，揮至了那強行降臨的神明身上。
最後。
他們只看到，無數金色人影，帶著著毀天滅地的威勢，隨著陳鹿思揮劍，猛地從劍身上湧出。
而領頭的，是一個手持大戟的高大身影。
這成為了他們最後看到的畫面。
因為緊接著。
奪目的，璀璨的，太陽一般的金色光芒，便猛地爆開，瞬間將他們包圍吞噬。
轟———
……
時間稍稍往前推。
金色光點出現的瞬間。
姬莘和唐語，以及那個佔據了泰山身體的長生女神，立刻就跑向了天策府樓頂，藉助高低差，眺望向那些金色光點飄去的方向。
但距離實在太遠了，哪怕是藉助靈以及古物，也只能勉強看清楚金色光點飄向的大概位置，想要知道那邊具體的情況，幾乎不可能。
不過，雖然看不到。
但那邊動靜，在距離如此遠的情況下，卻極為清晰地傳了過來。
那恐怖的威勢，宛如凝成實質的氣浪一般。
一波接著一波。
不斷衝擊著國內高階賦能者的靈魂。
唐語嬌軀微顫，要不是距離真的夠遠，此刻的她狐狸耳朵都要冒出來了。
真正意義上的被嚇得現出原形。
姬莘雖然看起來還保持著平靜，但她死死握住輪椅扶手的白皙小手，還是透露出了她的真實情緒。
兩人就這樣眺望著遠方，雖然完全看不到具體的景象，卻目不轉睛……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
某個瞬間。
那恐怖的威勢，忽然消失了。
不對。
不是消失，是像被什麼東西吞噬了一樣。
唐語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而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她完全沒了平常的活潑，看向姬莘，顫聲問道：“……難道結束了？陳鹿思不會有事吧？”
姬莘聞言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抿著紅唇，沒有說話。
唐語看他不說話，立刻轉頭，想要詢問長生女神：“長生女神……”
但她身後，哪還有什麼長生女神。
不知何時。
長生女神已經消失了。
只剩下了躺在地上，昏睡過去的泰山。
唐語緩緩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泰山，瞪大美眸。
而她剛冒出長生女神哪去了的念頭，卻突然注意到，姬莘急促的呼吸，同一時間停了。
唐語哪怕平常表現得再笨，那也不是普通人。
事實上，她的感知是極其敏銳的，幾乎瞬間就意識到了什麼，猛地轉頭，再次眺望遠方。
然後。
她跟姬莘一樣，嬌軀緊繃，呼吸同樣停了。
極遠處。
光消失了。
或者更準確地說，好像被什麼東西吸收了。
一大片區域。
所有的一切，都被虛無的黑，無邊無際的混沌黑暗吞噬。
就好像……那片天地被什麼東西切割下來了一般。
唐語和姬莘微微張開小嘴，呆滯地看著前方。
接著。
那熟悉的平靜聲音，忽然在國內響徹。
“你說，你要有光，才能有光……那你可以遮蔽這光試試。”
然後。
不等唐語和姬莘為此感到開心。
轟——
那虛無的黑暗中，金色光芒，驟然迸發而出，猶如劃破混沌黑暗的流星，撕破夜幕的利刃。
驟然亮起。
緊接著，一聲哪怕身處萬里之外，也能清楚聽到的轟鳴聲，驟然響徹天地。
遠處。
那混沌的黑暗，瞬間被驅散。
奪目的，璀璨的，太陽一般的金色光芒，猛地爆開！
就像原子核裂變反應一般，瞬時釋放出巨大能量，接著化作讓所有人靈魂震顫，彷彿要將世界直接貫穿的金色光柱，沖天而起！！！
呼——
伴隨著破空聲。
周圍的雲層，瞬間被攪碎。
金色光柱繼續向上，不斷向上！
唐語和姬莘緩緩仰起頭，兩人的白皙小臉被金色光柱照亮，腦子一片空白。
而這一刻……整個東亞，所有能感知到靈的賦能者，都仰起了頭，看到了那彷彿要將世界貫穿的金色光柱。
所有人的臉，都被金色光柱所照亮。
……
羅馬公教。
聖城。
那位鐵血教皇，格里高利三世，此刻很暴躁。
或許更準確地說，很不安。
因為事情徹底失控了，隨著神明親自下場。
更讓他不安的是，從剛剛開始，整座聖城就在震顫。
原因不明！
“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有英靈混進聖城來，給我查！！！”
格里高利三世站在支離破碎，彷彿隨時要崩塌的神像面前，看著不遠處的東方主教部臨時負責人，猶如一頭髮怒的獅子，不斷咆哮道：“還有拉馬爾·艾海提和阿拉克爾·圖克，給我想盡辦法聯絡他們，讓他們立刻報告狀況！
同時給我立刻讓整個東方主教部下屬所有賦能者，我不管是暗處的還是明處，都去查探情況，然後讓他們把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報告給我！
我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立刻給我去辦！！！”
“……”
那位年過半百，身穿一襲紅色教袍的臨時負責人，此刻早就滿頭大汗了。
畢竟格里高利三世不單單是咆哮而已。
他身上還滿溢著彷彿能毀滅一切的恐怖氣息。
這位鐵血教皇，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而這對於那位年過半百的聖職來說，面對這麼一個失控的教皇，顯然有著不小的壓力。
當然。
更重要的原因。
還是因為此刻聖城不斷的震動，以及……格里高利三世背後支離破碎，似乎隨時要倒塌的神像。
這一幕，對於這位虔誠的教徒來說，衝擊實在太大了。
他的眼神遊弋，看著周圍的景象，這一刻甚至忘記了回應自己的教皇。
直到。
格里高利三世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剛剛是在質疑神嗎？”
他才猛地悚然，驟然抬頭，看向眼前散發著恐怖氣息的教皇：“教皇冕下，我不是……”
“我能看透伱的內心。”
格里高利三世死死盯著眼前的負責人，慢慢走下臺階，那壓抑的不安，直接轉變為了憤怒，徹底爆發了：“你就是在質疑神……”
但他話還沒說完。
轟——
幾乎是同一時間。
兩人都注意到，一抹金色，一閃而逝。
接著。
那位站在格里高利三世面前的聖職，神色驚恐地望向格里高利三世身後，猛地張大嘴，瞳孔瘋狂震動。
格里高利三世怒氣一滯，還沒來得及轉頭。
砰。
一聲重物砸落在地的聲響傳來。
接著，伴隨著滾動的聲音，什麼東西滾到了他的腳邊。
格里高利三世有些僵硬地轉頭，而在看清楚掉落的東西是什麼後。
他跟那位聖職一樣，瞳孔猛地一縮，滿臉驚恐。
因為掉落的是……神像的頭顱。
無聲無息間，似乎被什麼東西砍下來了。
這可不是什麼普通事物……而是神像，本身就代表著很多東西。
現在頭顱卻被砍掉了。
格里高利三世稍微花了一點時間，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後，身體輕輕顫抖了起來。
而不等他反應過來。
忽然。
前所未有的震動，從腳下傳來。
這一刻，聖城就像是要徹底坍塌解體一般。
格里高利三世踉踉蹌蹌，勉強止住身形，還沒從不斷的衝擊中緩過來。
外面，就傳來了驚懼的呼喊。
格里高利三世看了眼門口，接著瞬間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了外面。
而外面。
幾乎所有教徒，都仰著頭。
格里高利三世看到他們的模樣，跟著緩緩仰起頭，然後整個人直接僵住，滿臉呆滯。
那一日。
聖城光芒萬丈。
天空中。
金芒迸射，倒映出了支離破碎的天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