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腳步聲傳來,王應墨兩眼一閉,乾脆利落的開始裝死。

先前那個稚嫩的聲音帶著一種慌張傳來:“拐球老。”(完蛋了)

男孩慌里慌張跑到驛站裡叫人,馬隊一眾人似乎此刻才想起來,馬背上還有個傷員,連忙都跑了出來,一群人手忙腳亂將王應墨抬近驛站,找了個房間安置下來,期間王應墨偷偷眯眼看了看天色。

臨近黃昏,看來一行人應該會再驛站休息一宿,他心裡長舒了一口氣,秦陽留下的水元已經殘留不多。

王應墨自身靈力此刻與秦陽水元的爭鬥就好比兩軍對壘,而王應墨的身軀便是戰場,秦陽那水元固然強大,卻時刻皆在耗損,如那無根之水,潰敗一點便少去一點,而王應墨自身靈力有東帝經支撐,勉強在王應墨昏迷時抵擋住了水元,那麼隨著他的復甦,靈力逐漸增長,彼消此長,水元被清除乾淨只是時間問題。

有了這一夜之間王應墨甚至能很大程度上恢復一些戰力。

當然,最重要的,不用再掛在馬背上了,更不會摔個狗啃泥了!!!

剛才眾人出來抬他的時候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好幾個人都憋著笑呢!!!

虧得他臉皮夠厚,愣是半點不露破綻,裝死裝的出神入化,這才逃過一劫。

直到房間裡再沒有動靜而外面響起了划拳喝酒的吆喝聲,王應墨這才謹慎的睜眼,此時他已經能夠轉動腦袋打量周圍環境了,屋子裡佈置十分簡陋,但桌椅床鋪一應俱全,想必在這個驛站也是上好的房間,王應墨知道,這些人應該是從他的衣著上看出了些什麼。

他那一身金邊黑色武服出自郢都名紡之手,這樣一個人手不算少的馬隊,即便都是凡人,也總有人能看得出些端倪。

此時齊楚戰事正酣,像他這樣的修行者重傷並且出現在燕州,不難推測出他多半與懷山戰場有關。

此次齊楚戰事伊始,南楚以白羽衛的西進和一品大員曹軍機的自縊作為開端,拉開了對北齊的反擊。

曹軍機的死,也意味著一個至關重要的點,那就是大楚朝廷完全放棄了燕州,放棄了數百萬燕民,也放棄了六萬燕州州軍。

現任軍機大臣,問道院院長陽樸的那一句“燕州軍此時是指望不上了。”並不是他對於燕州的看法,而是借他之口,強調皇帝陛下的意思。

曹軍機當場被革職,是陛下最不容質疑的態度,但燕州終究是大楚十六州之一,放棄燕州可以是皇帝的意思,卻不能從其口中說出。

所以在十三皇子千里奔襲之前,朝廷從始至終沒有再將視線投向燕州,如今的燕州,到底是什麼情況,實在不好說,舊燕復辟勢力對其控制到達了什麼樣的程度。

但王應墨知道,至少現下這隻馬隊還能救他,說明燕州的情況沒有那麼糟糕。

至於十三皇子為何冷不伶仃要來這麼一出,王應墨這個雛兒當然想不明白,甚至於此刻的他都不會去想這個問題。

惠城往西七十里,靈海湖畔,白羽衛主力軍以及參與陽州鐵騎在此安營紮寨,楚字王旗高高佇立,又一次飄揚在燕州土地上。

項景眉宇間有些疲憊之色,騎在黑豹上眺望著靈海湖,落日收斂了白晝裡璀璨的的金光,留下殘陽的血紅,流淌在靈海湖如同天上仙境般的湖面上,赤色的火燒雲映照在水中,兩者交相輝映,將世界染成了淒涼的顏色。

好像預示著這場戰爭必然的慘烈。

建武帝長於軍營,向來以武功見長,一手打造的建武軍威震東北邊關,二十年前更是在大楚最危急之時力挽狂瀾,外據北齊,內覆截月,一舉平定山河動搖的局勢,堪稱一代雄主。

所以他對自己的兒子要求也是極嚴格,大皇子項梁駐守紫荊關十餘年,往往幾年才能回京一次,十三皇子同樣常年下放到各軍中歷練,沒少在戰場上殺敵負傷。

也就當朝太子殿下稍微好些,那也是在建武軍做到宣平侯的幕僚才得以返回郢都受封太子。

滿朝皆誇大皇子將帥之姿,也頌太子殿下治世之才,唯有十三皇子雖然久在軍中,更是親掌白羽衛,在郢都的名聲卻不是那麼好,一個常年流連於花柳之地,郢都頭號紈絝,當然不會有什麼好名聲。

但大多數人看不到也聽不見,看不到白羽衛和陽州鐵騎對這位紈絝皇子的尊敬,聽不見朝堂某些身居高位者對他的讚賞。

曹賢德,對項景有半師之誼。

一個仁德之人為什麼會對一個聲名狼藉的浪蕩皇子刮目相看?

或許項景此刻眼底深藏的那抹哀傷,就是答案。

項景在建武帝諸多皇子公主中修行天賦是最拔尖的幾人之一,如今年方二十有八,已是道脈中期,可謂驚才絕豔。

二十年前齊楚兩國最為風波乍起的那一段歲月,他終究還是一個孩子,沒有見到邊關的血腥,而建武帝即位以來的二十年,齊楚雖然爭端不停,大小戰役不斷,卻始終不曾有如今這般規模的大戰,涼州死城幾近滅絕,對這個生在帝王家卻做不到漠視臣民生死的男人來說,還是太過血腥。

所以要為此付出代價的遠遠不止齊國,不止舊燕秦家。

燕州,同樣需要付出代價,曹賢德的死便是開端。

項景是個很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的人。

所以從曹賢德革職,到其自縊,他什麼也沒有做。

因為他對他父皇的瞭解,太過深刻。

但如今有一個機會擺在他面前,他不可能視而不見。

等到齊楚戰事落幕,朝廷對燕州的清算一定會是雷霆之勢,那時的血海,不會有滔天的聲勢,卻不會少去一滴。

幽郡突騎龜縮懷山,紫荊關外驍果軍虎視眈眈,白羽衛留在涼州還會發揮不小的作用,但也有限,於是十三皇子在得知父皇親自掛帥,在得知平州軍悍然殺入常會之時,敏銳的抓住了那個機會。

奔襲燕州,最重要的目的,當然是惠、麥二城,但卻也有他的私心,那就是為燕州軍民再爭取一次機會。

巡境司不但是建武帝手中監管楚國上下最有力的武器,同樣肩負著大楚情報工作。

不得不說殷若峰在這件事上做的極為出色,正是巡境司提供的幽郡佈防圖,讓白羽衛能在十三皇子的帶領下將幽郡駐軍刷的團團轉,最終僅以半數陽州鐵騎的代價便橫穿了整個幽郡。

等到疲憊不堪的白羽衛一至燕州,十三皇子便迅速命人將訊息擴散了出去,他在等燕州駐軍的反應,等到白羽衛駐紮在靈海湖時,他更是向各城派出哨騎,命令各城派兵馳援白羽衛。

至於哪座城池會在哨騎到達之前出兵,那座會在哨騎下令之後拒絕,出兵速度又有多快,這一切,都將決定了該城池日後被清算的力度。

十三皇子在靈海湖旁豎起了一面旗幟,一面供燕州各部表達忠誠的旗幟,這不是表達給他十三皇子看,而是給久在不遠處,一州之隔的皇帝陛下看!

他甚至刻意交代了哨騎趕往各城池時要適當放慢速度。

燕州是曹軍機一生心血所在,但項景並不是為了那位讓他敬重的老人,而是為了燕州百姓。

即便舊燕貴族造反,即便秦氏舉兵,但他項景就是不信,不信偌大燕州,數十年來,無人視己為楚人!!!!!

一個衣著樸素的老人出現在十三皇子身旁,踏空而立緩緩道:“殿下今日所作所為,臣會一字不漏,分毫不差報與陛下,包括白羽衛入燕之後的大張旗鼓,包括殿下對哨騎頒佈的每一道軍令。”

十三皇子身下黑豹似乎很是畏懼老人,下意識發出低低的嗚咽。

他伸出手輕輕安撫坐騎,而後合上那雙被晚霞和湖影浸透的雙眸,笑了笑:“圖先生職責所在,項景別無二話,何況圖先生都已經願意主動與我說清了。”

圖序,養心殿殿客,建武帝絕對的心腹。

老人猶豫了一番還是開口道:“殿下既然選擇對曹公的死袖手旁觀,又何必多此一舉?只管率軍入燕兵指惠城,那便是大功一件,至於燕州軍作何表率,何必勞心去管?要知道陛下恐怕已經是鐵了心要拿燕州開刀了,殿下如此行徑,極易惹得陛下不快。”

這已經完全說得上是規勸了。

可見這點陣圖殿客,對十三皇子恐怕也是青眼相加。

所以他繼續道:“若是殿下此時拔營,不作停留,臣可以為殿下抹去此事。”

項景沉吟良久才徐徐開口:“燕州,乃大楚疆土,父皇可以對其失望,陽院長可以對其失望,殷首座可以對其失望,圖大人也可以對其失望,但大楚不能所有人都對其失望,否則,燕州豈已非我國土?曹公數十年教化不夠徹底,卻也只差那一把火,如今秦氏摔舊燕貴族造反,便是用那最後一把火祛盡燕州積已久的溼氣之時。曹公用自己命燒起了這把火,必叫燕州楚人,與本宮一併祛溼!!!!!!”

遠方,有塵煙四起,旌旗搖展,十三皇子猛然睜眼,雙目如電,直檢視序,好似在透過圖序的目光遙望遠在涼州城的父皇,他沉聲道:“圖大人儘可如數上報,燕州各城何時來援,援軍多少,定要記個清清楚楚,還有,本將白羽衛主將,圖大人既然在軍中,便受本將調令,本將何時調兵何時進軍,圖大人儘可以暢所欲言,但圖大人再有僭越之舉,本將便要治你的罪了。”

圖序自知語失,微微躬身,十三皇子一拉韁繩,黑豹直奔遠方而去。

圖序所謂的讓十三皇子此刻拔營,便可抹去散佈白羽衛行蹤,調動燕州軍等諸多事由,雖說是好意,但其中威脅之意,恐怕連他本人都不曾察覺,沒有意識到。

十三皇子常年領兵,卻不會忽視這種問題。

從“我”到“本宮”再到“本將”他一次次強調此了刻自己在白羽衛中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說已經極不客氣了。

可圖序這個在楚國修為高絕,地位超然,直隸於皇帝陛下的老人卻沒有露出絲毫不快,反而是蒼老的臉龐上由衷浮現出一個笑容,而後隨十三皇子而去,他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確保十三皇子的安全,這個目的,大於一切,甚至高於白羽衛全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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