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木心裡一片冰涼。

他清楚地意識到,這恐怕是那個女人的手段,借紅小兵之力剷除自己。

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麼快。

隱姓埋名、膽戰心驚地活了這麼多年,說實話,他並不畏懼被那個女人抓回去拷問。

畢竟,當年那件事,他的確是在助紂為虐,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阿聰和小光是無辜的。

小光那會兒年紀小,又燒得稀裡糊塗的,至今都不知道這件事。

阿聰雖從頭到尾都知道這件事,但在一開始就勸過自己別鋌而走險,別為他的病走上犯罪道路,是自己不聽勸。

阿聰對他有一飯之恩,沒有阿聰當年那碗飯,他早已餓死成枯骨了。如果揹負一條殺人罪名能保住阿聰的命,他死也甘願。

然而手起刀落的那一刻,他心軟了。可又不願捨棄那筆救命錢。於是輾轉送離京郊,謊稱把人推下懸崖摔死了,拿著那筆錢擺脫了女人的視線,帶著阿聰、小光看好病後,找了個遠離京都的護林員工作,過起與世無爭的生活。

期間,他也曾跑去當年丟棄那名小女孩的地方尋找過,可無論怎麼打聽,都沒有問到她的下落。也許死了、也許被人帶走了。總之,他為了一筆錢,把一個年僅三歲的孩子弄丟了。

午夜夢迴,他不止一次捫心自問:有沒有後悔。

也許後悔,也許不後悔。

矛盾的思慮、日復一日的噩夢,讓他兩鬢生出華髮。明明才三十二歲,卻有四五十歲可看。難怪那名軍嫂會喊他大叔。

如今,報應等到了。這筆業障,該由他來還了。

姚木仰天撥出一口氣,收回視線,冷冷盯著那為首的紅小兵說:“你們要抓的是我吧?把我兩個兄弟放了,我跟你們走!”

紅小兵嗤笑了一聲:“你在做青天白日夢吧?放了他們?他們犯了錯,當然要受罰。”隨即飆高聲調,命令手下,“還愣著幹什麼!帶走!”

“放手!你們憑什麼抓我們!你們說的事情,我們一件都沒做!放手……”

“大哥!你沒事吧大哥!你們怎麼還打人啊?”

“打?這不是你們逼的麼?你們要乖乖跟著我們走,我們會用如此粗暴的手段?打!繼續給我打!打得他們認罪為止!”

“住手!你們瘋了!”

“阿聰小心!媽了個巴子!你們這幫人面獸心的東西!我跟你們拼了!”

“……”

“汪!”

就在三兄弟被一群紅小兵手持鐵棍打得鮮血淋漓時,老金從牆頭撲了過來。

如破竹之勢,衝開一條血路。

“靠!這哪兒來的瘋狗啊!還不快給我滾!不然連你一塊兒揍!”

“嗷嗚——”

老金髮飆了,見到敵方的人就咬。

特麼敢罵老子瘋狗,老子當年英姿勃發的時候,你們這幫混賬東西還不知道在哪兒混呢!

老金的氣場全開,以一擋十,噼裡啪啦一下子,就把局勢扭轉了。

“好樣的兄弟!”小光興奮地給老金加油鼓勁,好似在看一場世紀之最的賽事——如果忽略他額頭被敲起的大包、被扯成爛條狀還沾著血的衣服的話。

紅小兵們又驚又怕,完全不懂,打到後面,怎麼是在和一條狗打了?

為首的紅小兵被老金咬住了褲子,光著半邊腚氣急敗壞地指揮:“你們死人啊!還不快給我上!先把狗揍死了再揍人!”

一群小兵呼啦啦上前,揮著棍棒要打老金。

老金哧溜鑽到為首之人的後方。

一聲淒厲的慘叫隨之傳來——

“特麼長沒長眼睛啊!讓你們打狗,你們這幫蠢材打我幹什麼!”

“……”

小狼狗扯著向剛的褲腳過來時,現場一派混亂。

小狼狗見自己爹被一幫窮兇極惡的壞人追打,炸毛了。

忽地從向剛腳邊躍出去。

撲倒哪個就在哪個身上撕咬,就這麼撕了一圈——把好幾個人的衣服直接撕爛了。速度之快,讓他們都傻眼了。

個別膽小的紅小兵直接嚇哭了。

嚶嚶嚶,他們只是奉命來抓個人,沒想過被狗咬啊。

聽說咬傷了要得狂犬病,搞不好要死人的。

“杜主任,要不咱們先撤吧,這樣下去太危險了。真的咬傷人就不好了。”

“是啊杜主任,你看我們幾個的衣服都被咬破了,這衣服是我唯一一件不帶補丁的,嗚嗚嗚,這下回去我娘該罵我了……”

“杜主任……”

“閉嘴!”為首的杜主任,怒吼了一聲,把七嘴八舌哭訴的手下嚇得不敢再吱聲了。

可被狗咬,儘管沒破皮,但衣服破了,關鍵是害怕啊,怕染上狂犬病,一命嗚呼。

早幾年,好幾個地區爆發狂犬病的新聞,他們這些喜歡看大字報的都聽說了,也從報紙上得知,被貓狗一類的畜生咬傷後,最好在二十四小時內去醫院打狂犬疫苗。

他們雖然沒受傷,但被狗的唾沫沾到了,聽說唾沫裡就有狂犬病細菌,他們想去醫院,想去打針,不想死!

驚恐充斥著每個捱了小狼狗一路口撕的紅小兵的心。儘管一再高歌“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革命故,兩者皆可拋”,可一旦真的到了選擇當口,而且只能選一項,大夥兒躊躇了。

突然,人群裡一陣騷動。

“杜主任,梁偉暈倒了!”

“一定是被狗咬到了。”

“天啊!會不會得狂犬病?”

“怎麼辦?我也被咬了,雖然沒破皮,可我好怕啊,會不會死……”

“……”

這次,杜主任的“閉嘴”鎮不住他們了。

一個個扔掉手上的棍棒,扶起暈厥的同伴,齊齊看向杜主任:“杜主任,要不先送梁偉同志去醫院吧。”

“是啊杜主任,這裡這麼多人,走掉幾個不會有影響……”個別人心裡不滿感越加濃了。本來就用不著來這麼多人。

“他媽夠了!”杜主任厲喝一聲,用力一揮手裡的鐵棍,“哐”的一聲砸在院子裡的水缸上。

水缸被敲破,淌出汩汩的天落水。頃刻間,院子裡漫起了一層水窪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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