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裡的京都。

雨水時停時歇,陰晴不定。

容清璋站在廊下,一襲水青色長衫。

襯的少年,愈發的漂亮。

此時,天色方亮。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九曲迴廊。

小傻子正在沿著迴廊慢跑。

細密的小雨落在天地之間,帶來沁人的清涼。

等人跑了兩圈,氣喘吁吁的停在他的面前。

“怕死?”

他勾唇問道。

應慄慄想了想。

對於生死,她好像沒考慮太多。

“能活肯定想活著。”

“至於死不死的,似乎也無所謂。”

“是生是死,怎樣都好。”

容清璋沉默。

之前她生病,曾說過要慢跑鍛鍊身體。

而容清璋的本意,問的是否害怕病死。

才讓一個喜歡睡懶覺的小姑娘,起來晨練。

她倒好。

直接聊到了字面意義的生死。

餐桌上。

應慄慄突然想到了那位和親公主。

便隨口問了一句。

容清璋早已習慣了她的話題有多跳躍。

“和親公主,進了宮,目的就達到了。”

“再多的,例如子嗣。”

“她不會有。”

應慄慄:“……”

她明白。

心裡卻覺得有點唏噓。

“希望以後,天下太平,沒有和親。”

容清璋沒什麼表情。

“天下分裂,戰爭不止。”

慾壑難填。

掌權者,誰不想做這天下的唯一主宰。

大昭目前沒這個實力。

王朝內部,世家權勢太大。

帝王處處掣肘。

看似風平浪靜,暗中卻早已激流湧動。

都在爭權奪勢,為家族爭取更多的利益。

大淵,比之大昭要強勢一些。

實則官場腐敗,朝中賣官鬻爵惡風盛行。

看似浮華繁盛的表象,早已搖搖欲墜。

北離是三大王朝最強悍的。

北離皇帝獨攬大權,朝中無人敢置喙。

且兵強馬壯,野心極大。

即便如此。

在大昭和大淵結為同盟後,北離到底是安靜許多。

北離是有能力挑翻兩國的。

卻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蠻族在一旁虎視眈眈,才阻止了北離的擴張。

他們怕,怕蠻族背刺。

最終為旁人做了嫁衣。

所以,如若沒有一根導火索。

數年甚至十年內,天下將少有大戰。

應慄慄贊同。

“說的也是。”

家人之間都會鬧矛盾呢。

以小見大。

更不要說國與國了。

“唉,有時候想想,打什麼仗啊。”

“打仗就得死人。”

“誰還不是父母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兒女的父親呢。”

容清璋沒有回應。

只是慢條斯理的用膳,聽著她的碎碎念。

應慄慄扒拉一口粥。

繼續道:“不過呢,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分分合合的,都是人命堆出來的。”

“說到底,早晚都是要打的。”

“當老子的不打,就得兒子孫子打。”

早統一早痛快。

容清璋夾了一筷子涼拌青菜。

味道很不錯。

他也察覺到了。

小傻子正在一步步的試探他的底限。

試探吧。

試探的越多,她就越不能離開自己。

容清璋相信。

小傻子已經做好了一輩子禁錮在他身邊的覺悟。

瞥一眼她。

突然發現,她真的很可愛。

獨屬於他的。

能跑能跳。

會說會笑。

讓他毫無壓力的,小傻子。

一陣帶著溼氣的風,吹進來。

撩起她兩鬢青絲。

臉頰的肉豐盈了些許。

一雙染水的杏瞳,大而黑亮。

嫵媚妖豔她是沒這條件了。

過個幾年。

應會長成一個明媚俏麗的少女。

這個小傻子是他的。

不同於妻子、婢女的存在。

等為母妃守孝結束後。

他會多帶著小傻子參加一些宮宴。

看看她是否能遇到閤眼緣的貴女。

屆時,想來不會有妻妾紛爭。

應慄慄吃飽喝足。

跟著他來到書房,繼續練字。

**

這一日的早朝。

彈劾安國公的奏章,如雪花般落在隆徽帝的眼前。

安國公似是早有預感。

只跪下謝罪。

不曾喊冤。

自鄭氏遺體被送回國公府。

安國公便知曉,二皇子妄動兵權的事情,瞞不住了。

若非大逆之事。

育有皇子的后妃,死後遺體怎會發配孃家。

這也是自大昭建國,第一個死後被髮配回孃家的后妃。

安國公府……聲譽盡毀。

隆徽帝看著眼前的安國公。

曾經也是他的肱骨。

奪嫡之路的功臣。

他給予了鄭氏無上榮耀。

將近乎落魄的鄭氏,重新扶持到頂級世家行列。

更是為鄭氏在後宮謀害嬪妃提供便利。

功臣!

一次兩次的錯,隆徽帝都能容忍。

可他們居然敢將手伸到兵權上。

這是每一位帝王都無法饒恕的大罪。

散朝後。

魏亨帶著聖旨,來到了安國公府。

聽到聖旨的內容。

鄭高氏無法接受。

等魏亨離開,她看向鄭謹的眼神猶如淬了毒。

咬牙道:“恭喜安國公了。”

鄭謹眉眼帶笑,拱手回禮。

“謝母親!”

鄭高氏:“……”

根據旨意。

鄭謹繼任安國公。

其父鄭世安攜族中妻眷子女,返回祖籍。

有生之年不得踏入京都一步。

並,除鄭謹一系,其他子嗣三代不得為官。

也難怪鄭高氏能恨到失去儀態。

她膝下有一兒一女。

兒子絕了為官之路。

女兒的親事必然也遭到牽連。

她最愛的兩個孩子,前途盡毀。

反倒是原配所生的鄭謹,得到了一切。

鄭高氏沒有當場瘋掉。

已經算是涵養極高了。

鄭世安心中苦悶。

他這一生,汲汲營營。

最終落得個一無所有。

籌謀一切,失去良多,換來的是一場空。

好在,國公府還在。

鄭謹終究是他的嫡長子。

三日後。

鄭謹策馬將他們送出城。

回頭,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卻又意料之中的人。

“二殿下!”

上前見禮。

容清禹坐在輪椅上。

因失意,原本俊美的五官,總給人一種扭曲陰鷙之感。

他看人時的眼神,好似淬了毒的鉤子。

“去前面坐坐吧。”

二殿下說罷,身邊伺候的人,率先推著他走了。

鄭謹牽馬跟在後面。

酒樓包廂。

容清禹看著窗外的人流。

“高家捨棄了他們。”

鄭謹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旁支嫡女,分量沒那麼重。”

尤其是在鄭世安落難,鄭高氏子女沒了前程的前提下。

世家大族,榮辱與共。

卻也冷血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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