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城的深夜依舊熱鬧。

尤其皇冠會所這樣的娛樂場所,到了晚上十一點,才真正開始夜生活的絢爛。

二樓一處獨立卡座裡,滾著滿地酒瓶,坐在矮几旁的青年還在抓著酒瓶狂飲。

燕欽推開卡座玻璃門,空氣中撲來的濃郁酒氣讓他皺了皺眉。

卡座裡很冷清,跟外面的熱鬧成反比。

青年獨自坐在沙發上,身邊空無一人。

“你來了?”聽到腳步聲,青年懶懶掀了下眼皮,嬉笑一聲將喝空的酒瓶隨手扔到地上。

燕欽走過去坐下,“怎麼喝這麼多?”

宋子禹抹掉嘴角酒漬,“不喝酒我還能做什麼?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這裡那麼多人喜歡醉生夢死,一醉解千愁啊,呵呵呵!”

他話裡的怨憤難以遮掩,是衝著燕欽去的。

“宋氏現在的情況,不是我不肯幫你,是我無能為力。”燕欽淡道。

“無能為力?你根本什麼都沒做吧?也是,趨吉避凶嘛,我理解。”宋子禹點點頭,“再好的兄弟,在利益面前也是有價的。你要是幫我,在你那個大伯面前就不好交差了,你怎麼可能為了我得罪他?換我,我也不敢。”

“燕氏不是我做主。”

聽著男人的推脫,宋子禹突然爆發,一腳狠狠踹在矮几上,吼道,“可是你從來沒告訴我傅燕遲是燕家長子!”

燕欽從來沒跟他透露過隻言片語。

哪怕一句隱晦的提醒都沒有。

如果燕欽真把他當兄弟,當年開口提點他一句,他家不會落到今天這地步。

子韻出事後,他跟他爸本來好容易才穩住公司裡那些股東,結果一轉眼,卻又爆出宋月涼跟燕家長子的舊事來。

那些見風轉舵的人,立刻又開始對宋氏出手,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這幾天,宋氏已經隱隱現出崩塌頹態。

宋家要倒了。

所以那些往日圍在他身邊前呼後擁的人全跑了。

他今天在這裡喝酒,連個伴都找不到。

燕欽靜靜看著宣洩的青年,沒說話,片刻後將視線轉到玻璃牆外。

外面很熱鬧,舞池裡人頭攢動,曖昧又瘋狂。

這個娛樂會所在惠城屹立很多年了,見證了惠城上流圈子無數起起落落。

不知道哪天,他也是起落落裡的一員?

“我去見過那個小孩,很可愛。”他道,“原本這個時候,我應該還在京都穩定軍心,燕淮特地把我遣過來,讓我去見那個孩子。”

“什麼意思?”宋子禹皺眉。

“我見過那個孩子之後,她如果在惠城出什麼事,燕淮會全部算到我頭上,不管是不是我做的。”燕欽揚唇,鏡片後黑眸沉冷,“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我變成那個孩子的隱形保護傘,反抗不得。”

他扭回頭,看著宋子禹,“屈居人下就是這樣,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同是豪門子弟,你出生起就是繼承人,但是我不是,我想得到什麼,都得靠自己去爭取。沒出頭之前,我根本沒有自由的權利。當初沒告訴你傅燕遲的事情,也是一樣。我要是說了,早就被燕氏踢出局了。”

“宋子禹,燕家是個人吃人的地方。”

“所以,你怪不得我。談兄弟情?你跟我稱兄道弟,看中的不也是我燕家子弟的身份嗎?”

宋子禹啞口無言。

片刻後,捂頭大笑。

名利場上的鬼,死於名利。

……

傅燕遲一夜好眠,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精神飽滿。

跟他同床的二哈青年反之一臉憔悴,臉上還掛了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人就坐在床邊,等傅燕遲睡醒,青年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憑什麼是我開公司?”

他看了一晚上企劃,等看完了天將破曉才想起最重要的問題。

憑什麼是他開公司?

傅燕遲他媽不也是燕家人嗎?而且還是長房長子,是出生就有家族繼承權的繼承人!

就算要開公司給家裡築起第二座堡壘,那也該是傅燕遲啊!

憑什麼是他?

傅燕遲下床,先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才回神看向已經在積蓄怒氣的二哈,“這話你昨晚怎麼不問呢,現在企劃都看完了吧?看都看過了,試試也無妨嘛對不對?我開公司是沒問題,但是賺的錢就是我的了。”

男人頓了下,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難道你想要我養?”

“……”燕希差點氣絕。

多賤哪!這男人他媽是多賤哪!

“老子就算要飯也不要你養!”

“要什麼飯,開公司就能自己賺錢。”男人擼了下他腦袋上黃卷毛,跟擼狗似的,“年後開工。”

……

早上吃過早飯,狗男人傅燕遲屁顛屁顛兒跟在宋月涼身後回城,追老婆去了。

燕希一早上什麼都沒幹,蹲在堂屋廊簷下傻愣愣的,拳抵額頭思考人生。

“叔叔,叔叔?你生病了嗎?”七七在他身邊轉了兩圈了,算了下時間,豬仔吃過豬潲又睡著好久了,叔叔還是一動不動,七七擔心。

燕希放下拳頭,認真看著七七,“崽兒,你覺不覺得,你爸爸可能不是人?”

七七小拳頭一拳砸在青年腦門,惡狠狠齜牙,“哼!”

“嘶!”燕希作勢疼到了,捂著腦門後仰,“我就是問問,你怎麼還打人呢?”

七七鼓著小臉,“我沒有打人,我跟叔叔開玩笑呢!”

“……”有其父必有其女,燕希痛心疾首。

小崽兒身上惡魔的潛質已經開始冒頭了,就不該讓她跟傅燕遲多待。

以前七七多乖啊!

“七七,叔叔問你,你長大以後想幹什麼?”叔侄倆玩鬧了會,燕希拉著七七跟他一塊蹲廊簷。

青年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對面虛空,眼裡現出迷茫。

這種迷茫從昨晚開始就一直藏在他心裡,只是不知道該找誰說。

問傅老爺子,好像沒那麼親近。

問張婆婆,那是在為難婆婆。

至於傅燕遲……燕希打死都不會跟他開口,丟不起那臉。

宋月涼就更不用考慮了,跟她說不就等於跟傅燕遲那夠男人說嗎?

淪落到最後,自己竟然只能跟個小娃娃隱晦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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