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綺娘嘆息:“我還是先問過小滿再決定吧,若是他想上齊家族譜,你李家外公那邊,我再想辦法。”

顏雪懷卻覺得,小滿十之八九是想繼承李家香火的。

一個沒有直系近親,斷了香火的小門小戶,更適合他這種身份的人。

不過,李綺娘並不知道小滿的身份,無論齊慰還是顏雪懷,包括小滿自己,也不想讓她知道,否則,若是李綺娘知道了小滿是位皇帝,而且還是先帝,李綺娘怕是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面對小滿了。

顏雪懷當然也能理解齊慰,齊慰對待小滿,那是捧在手上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古人重視宗族,齊慰便想著把小滿記在齊氏族譜上,用整個齊氏家族來保護他。

說完小滿,李綺娘又問顏雪懷:“小滿的事先放下不提,你呢,你可願意?”

李綺娘是希望女兒能夠答應的,她帶著女兒離開顏家,女兒便成了沒有宗族的人,若是小門小戶也就罷了,可女兒是要做皇子妃做王妃的,李綺娘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女兒被妯娌們排擠,被下人們暗地裡笑話。

顏雪懷彎著眼睛,看向李綺娘:“娘願意嗎?”

“我?這是你的事,要由你自己做決定。”李綺娘詫異。

顏雪懷笑著說道:“娘,您知道的,我不在乎這些的,我也懶得分析哪種情況對我更好,娘若是覺得我被記進齊氏宗譜好,那就齊氏,娘若是覺得我像小滿一樣,記到李家好,那就李家,怎麼都行。”

李綺娘望著女兒,眼睛裡漸漸有了溼意。

女兒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出身,女兒在乎的只有她這個母親。

“咦,娘,您怎麼哭了?”顏雪懷伸手抱住李綺娘,“別哭別哭,您這還在大喜的日子裡呢,可不能掉眼淚,不吉利的。”

李綺娘流著眼淚,可是卻被女兒逗笑了:“你小孩子家家的,還懂這些,淨瞎說。”

顏雪懷哈哈一笑,放開李綺娘,便去看李綺娘帶來的東西,指著其中的幾件玉石把件,驚訝地說道:“娘,您的眼光進步了!”

“娘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李綺孃的臉上還有淚痕,但是聲音卻已歡快起來。

顏雪懷拿起其中一件荷葉滾露珠的把件在手裡摩搓,問道:“娘,我聽柴晏說,皇宮連同各王府和皇子府,這幾天都在查人,所以他和二皇子才住到這裡的,現在您和國公爺全都回來了,我看國公府也要查一查了。”

李綺娘微微蹙眉,道:“府裡的人,除了國公府原有的人,就是我帶來的,我帶來的那三家人,應該沒有問題吧。”

顏雪懷說道:“娘,國公爺這十幾年來,很少回京城,府裡的人都是交給忠伯,忠伯上了年紀,記性早就不好了,您還能指望他老人家,把這府裡管得井井有條嗎?

另外,我聽說國公爺回來之來,府裡前前後後進了很多人,現在看到的那些丫鬟婆子,管事和小廝,十之六七都是後來的,國公爺就不像是會管這些的人,還不是讓忠伯他們去辦的,真若是有別有用心的趁機混進來,忠伯他們能發現嗎?

現在相對可靠的,反而是您帶來的這三家人,不過也不是絕對的,還是要查一查,另外,我聽說您把這三家人全都留在府裡了,這可不行。

他們三家人,便是三個小團體,加之又有您這位國公夫人撐腰,這府裡誰敢惹他們?

若是他們為了自身的利益,處處給別人使絆子,若是相互包蔽,為非作歹,丟的都是您的顏面。”

李綺娘臉上微紅,女兒說得很有道理,她真的沒有想過這麼多。

顏雪懷心裡很清楚,李綺娘這個人,做生意是把好手,可是處理後宅的事,卻缺少經驗。

這可能是和李家的情況有關係,李家人口簡單,她又是掌上明珠,家裡沒有女性長輩指點她,她學了廚藝,學瞭如何管理酒樓,卻沒有學會管家,若是遇到的是同樣簡單的人家倒也好,可她遇到的是萬里挑一的顏家,李綺娘兵敗如山倒。

果然和顏雪懷猜測的一樣,小滿想繼承李家的香火。

齊慰有些遺憾,但是轉念一想,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齊懋夫婦帶著韓氏,已經離開京城了,齊慰與柴晏談完話,對近日發生的事有了瞭解,沒等李綺娘來商量他,他主動提出要在府中自查。

接下來的幾天,柴薈每天都在李食記裡擺流水席,大宴賓朋,如今京城的街頭巷尾,都在談論這件事,有那想吃白食的,到估衣店裡買件綢緞袍子,也跑到李食記去蹭吃蹭喝。

對於這種人,不但溫繡能看出來,就連夥計們也能一眼認出,你說你是柴公子的朋友,可你也先把脖子洗乾淨,指甲縫裡的泥摳出來吧。

柴薈是什麼人?那是根正苗紅的王孫公子。

可是溫大娘和夥計們看破不說破,吃的又不是他們的白食,一根菜一塊肉,都是算在柴薈的帳上。

宮裡傳出訊息,要放出一批宮女和內侍,緊接著,端王府和七皇子府,也往內務府送回了一批人,這批人到了內務府,便跟著宮裡的那批人一起同,拿了出宮文書被放了出來。

就連梨花山書院,也辭退了不少人,只是與宮裡的訊息相比,書院裡解僱雜工的事,根本沒有任何熱度。

也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個訊息傳來,遠在白鹿山的太皇太后,正式剃度出家了!

太皇太后在白鹿山修行,皇帝還特意為她建了一座小慈恩寺,沒想到剛剛一年,太皇太后便決定正式出家了。

大魏朝歷代皇帝駕崩後,都有到寺院修行的嬪妃,京城的慈恩寺便是因此而來,可是所謂的修行,都是帶髮修行,很多沒有子女的嬪妃,便是在慈恩寺裡終老,但是她們至死依然是先帝的嬪妃,而不是出家人。

太皇太后是大魏歷史上,至今為止,第一個,也是唯一一位出家的皇后。

出家人斷了六根。也斷了塵世裡的一切牽絆。

從此後,這世上再無太皇太后,只有小慈恩寺的比丘尼淨空。

李綺娘嘆了口氣,對齊慰說道:“這樣一來,太皇太后是不是就不能葬進皇陵,陪伴高宗皇帝了?”

齊慰微笑:“是啊,她是出家人了。”

李綺娘腦海裡忽然浮上一個念頭,當今天子應該比誰都不想讓太皇太后葬入皇陵吧,現在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那麼,太皇太后真的是自願出家的嗎?

李綺娘搖搖頭,這和她沒有關係,這幾天她忙著安排府裡的人手,正忙著呢。

伴隨著太皇太后出家的訊息傳來,李食記裡那熱鬧非凡的流水宴,終於告一段落。

即使是普通的大戶人家,府裡有女眷忽然出家,也不是很光彩的事。

住在京城的宗室們,大氣都不敢出,柴薈若是在這個時候,還要大擺宴席,便顯得極為失禮了。

李食記的流水宴終於停下來了,李綺娘也鬆了口氣,溫繡特意來了國公府,告訴李綺娘,柴薈的管家,已經把這些日子的帳單結清了。

李綺娘問了流水,便大致估計出利潤,柴薈的手筆著實不小,李食記淨賺五千多兩。

溫繡嘆息:“若是以後多些這樣的生意就好了。”

李綺娘失笑:“你倒是不怕惹麻煩。”

溫繡不在乎:“當然不怕了,李食記的老闆是您,您是超一品的誥命夫人。”

李綺娘便問起溫家大姐的事,溫繡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說道:“她上次請少東家帶過來的信,我就是不信的,所以我就寫信給桂花,讓桂花幫我打聽,唉,我那姑爺又有了相好,被我家大姐兒給抓姦抓住了,你猜這次是跟誰?就是她家隔壁那家的兒媳婦,有婆婆有相公有孩子,我家大姐兒那個沒心眼的,還賠給那家子二十兩銀子。”

李綺娘怔了怔,問道:“捉姦還要給那戶人家銀子?”

“是啊,那家子是說我那姑爺睡了他家媳婦,若是不給銀子,那就報官,依我說,就應該報官,讓縣太爺打頓板子,可我那沒心眼的傻閨女,卻怕這事鬧大了沒了臉面,那家要二十兩,她就給了二十兩。”

溫繡越說越氣,丫鬟端茶上來,她一口氣喝光。

李綺娘說道:“這不是長久之計,這樣吧,等到過了這個月,我給你放假,你回一趟平城,去把這事解決了,大姐兒今年也才二十來歲,這啥時候是頭,所以,必須解決。”

溫繡默然不語,她也想去平城,可是萬一閨女還想和女婿過下去呢。

李綺娘說道:“你先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就讓桂花幫你看著點兒,若是女婿做得太過份,就去找我大哥的那個乾兒子,桂花見過他,只要提李食記,他一定會幫忙的。”

溫繡點點頭,不想為了自己的事,讓老闆娘不開心,便岔開話題,說起呂英兒弟弟的事來。

李綺娘回到京城的第二天,呂英兒便帶著弟弟來給李綺娘磕頭了,就連齊慰聽說這事之後也吃驚不小,呂英兒的弟弟,居然是二皇子的小僮拾兒。

李綺娘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又讓大壯去給黃秀才送了兩壇酒,黃秀才很高興,讓呂平下個月便去上學。

這一日,一駕騾車駛入素衣巷,布衣打扮的齊慰和福生走進了素衣巷盡頭的那處宅子。

這些日子,福生每天都會抽出時間過來看一看,雖然沒有看到齊纓本人,但是對齊纓在這裡的情況瞭如指掌。

“剛來的時候,每天都會吵鬧,不好好吃飯,最近幾日,不再吵鬧,就是吃得很少,我給他帶來了幾本書,可是他不看,每天就是坐在那裡怔怔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齊慰在聽說齊纓剛關進來時吵鬧絕食時,便鎖了眉頭,待聽到現在每天只是在發呆時,他的眉頭鎖得更緊。

齊慰已經聽柴晏說了,跟著齊纓一起進京的隨從阿成,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在詔獄裡被打得遍體鱗傷,至今未吐露一個字。

守在這裡的,都是漕幫的人,顏雪懷早就和他們說過,福生可以隨時與齊纓見面,只是福生雖然每天都來,可卻從未見過齊纓。

看到福生來了,他們便笑著打招呼,福生把帶來的滷肉和滷排骨遞給他們,說道:“幾位哥哥辛苦了,這是千味居里買的,給哥哥們嚐嚐。”

幾人看了齊慰一眼,也不多問,笑著謝過福生,拿出鑰匙開了鎖,便去了旁邊的屋子,喝酒吃肉去了。

福生推開門,衝著齊慰點點頭,便閃到一旁。

齊慰走了進去。

屋子裡佈置得雖不精緻,但是桌椅板凳,被褥枕頭一應俱全,而且很乾淨,顯然每天都有人在打掃。

齊纓坐在床上,瞪著走進來的人,他在這裡住了快二十天了,已經從剛開始的驚懼慌亂,變成麻木認命了。

他甚至已經不指望自己能夠離開這裡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裡看到齊慰。

“怎麼是你?”

齊纓一直在想是誰把他抓到這裡來的,他也懷疑過齊慰,可是那幾個看守他的人,言談舉止分明都是江湖人,即使齊慰要抓他,也會派自己的手下,而不會找江湖人出手。

所以後來,他便認為,這件事的背後主使,十有八九是齊慰的仇家,或者就是江湖人,得知他和齊慰的關係,所以想要綁架他找齊慰要錢。

但是齊纓卻沒有想到,有一天齊慰會出現在這裡。

齊慰看著面前的少年,這是他的兒子,他的骨肉至親,卻又是一個陌生人。

“我也想問你,你為何會來京城?”齊慰問道。

齊纓咬著牙,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齊慰。

“這裡是京城,我為何不能來?怎麼,你不敢讓我來,你心虛了?”

齊慰的心臟猛的抽了抽,他沉聲說道:“你來京城是要見我嗎?”

齊纓一怔,忽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離開榮成封地之前,二姨流著淚勸他,父子哪有真正的仇恨,不要再鑽牛角尖,齊慰畢竟是你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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