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雪懷才不會後悔。

別說她還沒有嫁給柴晏,即使嫁了,那又如何?

前世她沒有背景,沒有依靠,被人欺負自己忍著,想要反擊靠自己的拳頭,那個時候,她做夢都是自己有了本事,有了錢,沒人再敢欺負她。

到了現在,她有了李綺娘,她們相互依靠,兩人一體,其實也和一個人差不多。

她們同樣沒有背景,沒有依靠,用拳頭用菜刀保護自己。

對於顏雪懷而言,能給她安全感的,一是事業,二是錢,這兩者也可以合二為一。

假設她真的嫁給柴晏,做了皇子妃、王妃,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她什麼都有,唯獨沒錢,想給李綺娘買點什麼,還要摳摳搜搜存私房錢,想要賣件首飾換點銀子,對不起,首飾是宮裡賜的,當鋪都不敢收。

那過得有什麼意思?

美侖美奐的王府,你只有其中一個小院子的居住權;金光閃閃的頭面首飾,你只有活著時的使用權,還不能用壞了,因為還要留給兒女;至於銀子,王府裡一堆官員,有專門管帳的,你想拿筆銀子出去,就要和帳房勾結,把帳目做得天衣無縫。

這王妃除了名字好聽以外,還沒有多少實惠。

所以說,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女人要麼有一個強大且嬌寵的孃家,要麼就要自己手裡有錢有事業,這比生了幾個兒子更有用。

顏雪懷從隱約猜測,到現在挑明瞭,周大當家就是想要培養她,甚至是想讓她接手漕幫。

這樣的好事,她瘋了傻了才會後悔。

如果皇室認為她接手漕幫便不配做王妃,那她要放棄的也是王妃的位子,而不是漕幫。

再說,如果她和柴晏能夠一直兩情相悅,那麼即使她不做王妃,她和柴晏也是該怎樣就怎樣,她顏雪懷又不是三貞九烈的本土姑娘,就柴晏那副禍國殃民的皮囊,她想要貞烈也貞烈不起來,只要她想,她也一樣能把柴晏吃幹抹淨。

顏雪懷幾乎是一瞬之間,就給自己想好了答案。

因此,李雲盼話音剛落,周大當家沒有回答,反而看向了顏雪懷:“懷姐兒,聽到你小姨的話了嗎?”

顏雪懷稱呼李雲盼為小姨。

顏雪懷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所以她衝口便道:“我不會後悔。”

周大當家面露微笑,她伸手拍拍顏雪懷的肩膀:“好,永遠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顏雪懷點頭:“我會記住。”

李雲盼咧著嘴嘻嘻地笑:“小姑娘挺上道啊,我早就說了,年紀輕輕訂親做什麼,像小姨這樣多好,趕明兒小姨帶你去看小伶仙。”

小伶仙是最近京城裡剛剛走紅的戲子,男旦,李雲盼被他迷得五迷三倒的,若不是現在住在青萍巷不方便,顏雪懷懷疑,李雲盼恐怕早就把小伶仙包下來了。

她縮縮脖子:“我就不陪小姨去了,小伶仙那種絕世名伶,我就無福消受了。”

她家柴晏不知道比小伶仙好看多少倍,她瞎了才會去捧那啥小伶仙。

李雲盼白她一眼,這種沒眼光的小姑娘,李雲盼就不和她一般見識了。

從碼頭回來,顏雪懷便扎進李綺孃的房間,把今天在碼頭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早在從平城回京城的船上,李綺娘便隱約看出周大當家的心思。

那次顏雪懷跳到河裡抓魚,周大當家看過來的目光亮閃閃的,那一刻,李綺娘便猜到幾分。

閨女沒有做廚的天份,從小耳燻目染,已經及笄的姑娘了,連個像樣的菜也炒不出來。

可若是去漕幫,李綺娘是捨不得的。

她捨不得女兒成為江湖兒女。她的女兒從小是嬌養長大的,現在是圖新鮮,說不定過一陣子,新鮮勁過去了,就會覺得漕幫辛苦,不想接手了。

李綺娘這麼一想,心中便釋然了。

她家閨女,就是個沒有長性的,比如練字,擺出那麼大的陣丈,可卻只練過一回。

李綺娘想起這些,默默無聲。

顏雪懷有些著急,您既然知道了,那也應該表個態吧。

比如“不行,我不答應。”

再比如“我去和你姨母商量商量。”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等等。

李綺娘什麼也沒說,還是顏雪懷忍不住了,說道:“娘啊,您這是幾個意思呢,您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李綺娘怔了怔,說道:“懷姐兒,你願意嗎?”

顏雪懷給逗笑了,她娘說話的語氣,怎麼像前世的證婚人,這門親事你願意嗎?

我願意。

見自家閨女嘻嘻哈哈,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李綺娘又心疼起女兒來了:“懷姐兒,娘雖然一知半解,可也能想像出來漕幫的辛苦,就看你姨母,風裡來雨裡去,一年到頭也安頓不了幾天,著實是辛苦啊,你若是吃不了這份苦,不想幹了,又不好意思告訴你姨母,那也沒有關係,你只管告訴娘,娘再去和你姨母說去。”

顏雪懷明白了,她娘這是認定她不能吃苦了。

母女倆又說了一會兒家常,李綺娘卻忽然吞吞吐吐起來,顏雪懷再三追問,李綺娘才紅著臉說道:“過完年,國公爺想請咱們一家去他府上做客。國公府已經修繕得七七八八,國公爺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請個客,添添人氣。”

顏雪懷看著李綺娘,認真地說道:“娘,咱們和國公爺也認識許久了,現在咱們來了京城,國公爺也在京城,他請我們過府去玩,我覺得這事很正常,您不用吞吞吐吐。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您不用擔心我會想不開,當然了,小滿是小孩,可那孩子特別崇拜國公爺,即使他想不開他也能自己開解自己。”

她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李綺娘瞪著她:“閨女,你究竟想說啥?”

顏雪懷失笑:“娘,您和國公爺的那點事,我知道,小滿也知道。咱們青萍巷裡,除了董大傻子和董小白,我猜其他人全都知道了。”

李綺娘大窘,其他人都知道了,姐姐也知道了嗎?

顏雪懷見李綺娘臉紅得像早上的朝霞一般,便覺得有趣。

“娘啊,你們一個喪妻,一個和離,兩人都是單身,你們想要在一起,這不是很正常嗎?沒有必要偷偷摸摸,搞什麼地下情啊,難道擔心有人暗戀你們,一時受不住打擊會自殺?”

“你這孩子,這都是說的啥?什麼地下情,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我和國公爺,也沒有偷偷摸摸啊。”李綺娘絞著手指,被女兒一語道破,她很尷尬。

因為馬上過年,李綺娘很忙,顏雪懷也很忙,母女二人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坐下來聊聊天了。

過了年,女兒便又長大一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女兒越大,李綺娘便越是珍惜與女兒相處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有一天便少一天。

女兒要嫁人了,尤其還是嫁給柴晏那種身份的人,嫁人之後想要出府,恐怕都不是想出就能出的。

顏雪懷也很珍惜這個機會,在她看來,李綺娘和齊慰是否成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這事挑明瞭,否則偷偷摸摸也不像樣啊。

李綺孃的臉更加紅了:“懷姐兒,娘,娘不想再嫁,可是,可是國公爺他又太好,娘,唉。”

顏雪懷問道:“娘,國公爺是很好,除了他兒子以外,他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了。可是娘啊,您不想再嫁,是擔心國公爺成親前後兩張臉,成親前是齊慰,成親後就變成顏二老爺了?”

其實男女之間的事,大多時候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是以顏雪懷對李綺孃的瞭解,李綺娘這個人,一是一,二是二,無論是什麼事,都要有原因的,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李綺娘連齊慰這位黃金王老五也不想嫁,總要有個理由吧。

若是往常,李綺娘肯定會不厭其煩,把這個理由告訴顏雪懷。

可是今天,李綺娘卻是隔了好一會兒,才悠悠說道:“國公爺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娘,娘......娘......娘就是不想給你找繼父,娘......把你生在顏家,已經對不起你了,娘不想一錯再錯,有顏昭石那樣的人做生父已經不幸,娘不想再讓你變成拖油瓶。”

顏雪懷愕然!

李綺娘不想嫁給齊慰,追究原因竟然是為了她!

她見過無論男女想要再娶或再嫁,自己不好意思,便拿前任生的孩子做理由,最常見的就是“我是為了孩子,我想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如果你是因為獨自一人沒錢養大孩子倒也罷了,那還真是為了孩子,可你明明不是啊,你想再找,就說你自己就行了,關孩子屁事!

另一種常見的是父母想生二胎,美其名曰為了老大,擔心老大孤單寂寞,所以就給老大再添個相差十幾二十歲的弟弟。

綜上兩種情況,顏雪懷可以肯定李綺娘不屬於其中任意一種。

可李綺孃的理由卻是她!

見女兒錯愕,李綺娘很是苦惱:“懷姐兒,其實娘全都明白,娘也知道國公爺不是那種人,娘對他一萬個放心,可是娘這心裡有道坎兒,堵在那裡,當不當正不正的,不是大病,這就是心病。”

顏雪懷生平第一次,接不住李綺孃的話。

“娘,您是不是擔心我被繼父欺負啊?您不用擔心,否則我的武功豈不是白練了?”

說到“欺負”這個詞時,顏雪懷心裡一動,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有想到。

“娘,您到底是怎麼想的?我真要勸您,國公爺的條件很不錯,錯過他,想遇到像國公爺這般合您口味的,太難太難了。”

李綺孃的臉蛋紅彤彤的,讓她看上去顯得很年輕,顏雪懷嘖嘖兩聲,齊慰的眼光可真夠厲害的,這是當年在破廟裡一見鍾情的?

“娘,您和國公爺成親以後,就帶著小滿搬進國公府吧,我還住青萍巷,反正董大傻子和董小白一準兒還會賴在這裡,還有呂英兒和溫繡她們,我住在青萍巷還和以前一樣。”

李綺娘一怔:“你要自己留在這裡,不行,娘不答應,娘這輩子,死也不會扔下你。”

好吧,顏雪懷覺得自己的情商太堪憂了,好好的一番話,硬生生就讓李綺娘想起當年她被顏家扔在半路上的事了。

“娘,那時我多大?現在我多大?再說,還有柴晏呢,前幾天您和姨母還在說我和柴晏的親事,我都是快要成親的人了,而且青萍巷本就是我的宅子。”

青萍巷的宅子,周大當家一早就轉給顏雪懷了。

顏雪懷偷眼去看,見李綺孃的神情終於緩合下來,便索性說道:“還有啊,您先前是擔心我會被繼父欺負,可是您想過沒有,國公爺會欺負我嗎?就算他敢,柴晏也不會放過他啊。”

別看柴晏無緣皇位,可他也是皇子。

李綺娘終於笑了,她笑著搖頭,她是真的糊塗了,她的懷姐兒,是要做皇子妃做王妃的。

放眼大魏,有哪個繼父敢欺負她的女兒?

更何況,即使女兒不做皇子妃,她身後也有周大當家,有漕幫,試問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去欺負她。

李綺娘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也不知道怎麼就想到這些了。

顏雪懷卻知道,李綺娘一定是因為顏家的事,從此讓她有了心理陰影。

“那,懷姐兒,我......”

李綺娘欲言又止,顏雪懷噗哧笑了:“無論如何,您也該給某人吃顆定心丸了。”

“啊,怎麼吃?”李綺娘問道。

“姨母就在京城,您總該讓他見見吧?”顏雪懷語氣淡淡。

“這樣好嗎?”李綺娘心情忐忑。

“當然好,對了,娘啊,齊慰的那個兒子不是好東西,如果他來找你,您就告訴我。”顏雪懷說道。

李綺娘嘆了口氣,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與親閨女一起討論她的親事。

要不怎麼說閨女是貼心的小棉襖呢。

小棉襖顏雪懷說完便換個話題,她問道:“娘,您告訴國公爺,先把家長見了吧,我姨母開了春就要走了。

第二天是大年二十九,街上鞭炮聲絡繹不絕,李食記裡的客人寥寥無幾,這是一年當中生意最差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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