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綺娘與鍾家交割尾款時,餘敏來了,據說,他是半夜裡被人送回家的,還送給他十斤豬肉,一籠活雞和一籠活鴨。

餘敏身材瘦小,肩扛手提,跌跌撞撞回到家裡,留下一路的雞毛和鴨屎,早上他出門時,聽到掃街官奴在罵街,把一向膽小怕事的官奴逼到罵大街的地步,可想而知,昨晚的盛況是多麼慘烈。

顏雪懷哈哈大笑,笑夠了,卻看到餘敏雙目含淚地看著她。

這是什麼眼神?含情脈脈?顏雪懷打個哆嗦。

姑娘我又美又颯,餘敏這小子該不會......

這可不行,除了抗造的柴晏,她也不想再去禍害別人了。

“你看我幹嘛?”顏雪懷沒好氣地問道。

餘敏吸吸鼻子:“顏姑娘,雖然你不說,可我知道,若是沒有你,焦爺一定不會放過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娘說了,她要在家給你供個牌位,受我們全家人的香火。”

顏雪懷,神啊,救救我,我不想被人供到佛龕裡......

餘四,你才是真正的贏家,算我怕了你。

顏雪懷擠出一個無比真誠的假笑:“都是自己人,別提什麼牌位,那多見外,你若真想報恩,不如再去幫我尋兩個好鋪面,我要開酒鋪子,以後還需要你出力。”

“好,顏姑娘放心,我現在就去找鋪面。”

餘敏告辭,轉身要走的時候,顏雪懷又叫住了他:“嘿嘿,請一定不要給我立牌位,長生牌位也不行,我害怕這個。”

她只是機緣巧合誤入此處,牌位這種高大上的東西不太適合她。

餘敏雖然不明白顏雪懷為何會害怕,可他卻越發認定顏姑娘胸懷坦蕩,助人為樂,不求回報。

對啊,顏姑娘不用要牌位,因為顏姑娘就是那積德行善的活菩薩。

李食記新店的鋪子有了,胡掌櫃忙成陀螺,索性把小兒子交給辛伯,辛伯沒有兒女,現在跟前多了一個小豆丁,讓他有了含飴弄孫的感覺。

李食記有了大掌櫃,李綺娘原本擔心崔旭會有心結,卻沒有想到,崔旭如釋重負,整個人都輕鬆下來,他的理想是做一個名廚,做生意什麼的,他沒有興趣。

雖然新鋪子還沒有開業,阿苦卻已經過來了,終於有機會逃離老爹的魔爪,阿苦喜極而泣,只是他看到顏雪懷時,還是有些懼怕,一個愛打悶棍的少東家,讓阿苦怎敢不怕。

周掃塵和周除垢一如往常,經常會消失,有時消失一兩個時辰,有時則是大半日。

顏雪懷假裝沒有看到,不管不問。

她給黎寶淮寫了一封信,讓黎寶淮安排發貨。

她讓珍珠把信寄出去,寄信的事只能讓珍珠去做,這小子有本事,六百里加急,幾天就能送到黎寶淮手中。

珍珠出門寄信,回來時卻帶回兩封信。

一封是柴晏寫給顏雪懷的,還有一封卻厚厚一個大信封,開啟一看,大信封裡還有三個信封,一封是齊慰寫給李綺孃的,一封則是小滿的家書,還有一封卻是黎寶淮寫給顏雪懷的。

想來是黎寶淮不知道平城的地址,所以把信寄到青萍巷,齊慰和小滿寄信的時候,便把這一封一併寄過來了。

顏雪懷把齊慰和小滿的信交給李綺娘,自己拿著柴晏和黎寶淮的信躲到一邊去看。

先開啟的是柴晏的信。

只看到柴晏對她的稱呼,顏雪懷的嘴角就高高地翹了起來。

“懷......”

對,柴晏對她的稱呼只有一個字:懷。

顏雪懷很滿意,前世她的名字裡也有一個“懷”字。

柴晏的字和他的人一樣漂亮,漂亮卻沒有脂粉氣,一筆一劃透著硬朗,顏雪懷對書法字型所知不多,她不知道柴晏的字屬於什麼體,她只是單純的覺得好看。

柴晏用的信箋也很漂亮,雪白的紙,下角有一簇碧綠的葉子,仔細一看,那竟然是香菜!

這是哪家紙坊的傑作,居然這麼有品味?

顏雪懷再看,終於讓她在信箋上發現了一處標記,好吧,不是紙坊,這是御製。

顏雪懷可不會相信日理萬機的皇帝和太子會有這個雅好,這香菜牌的信箋,只能是七皇子的獨家訂製。

顏雪懷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那一碗香菜,嘴巴咧到了腮幫子,怎麼也合不上了。

直到把臉笑酸了,顏雪懷才想起正事,她還沒有看信呢。

柴晏在信裡告訴顏雪懷,前不久京衙抓到一個海捕多年的江洋大盜,江洋大盜的供詞裡,提到他在十幾年前受夥同其他幾個江湖人,搶過一支鏢,並且殺死了四名鏢師。

他所說的時間和地點,恰好與馬平失蹤前的事情吻合。

被江洋大盜殺死的四名鏢師當中,就有馬平的父親。

而馬平也是在出事之後便失蹤了。

柴晏去京衙,親自提審了這名江洋大盜。

原來那次的搶鏢案子還有後文,這幾名大盜搶了鏢銀,殺死了鏢師,趕車的馬伕們嚇得四散奔逃,其中有一個半大孩子,卻不肯逃走,哭著要和他們拼命,為父親報仇。

千鈞一髮之時,忽然來了兩個人,把這名江洋大盜的兩名同伴當場殺死,江洋大盜和另外兩名同伴,以為是遇到了黑吃黑,知道自己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便逃走了。

因為死了同伴,所以江洋大盜對那兩人記憶猶新,這兩個人武功極高,都是一招致命,他們後來回想,這兩個人不像是江湖上的同行,反倒像是殺手。

這兩人全都蒙面,雖然看不清長相,但是這兩人的兵器卻是用的蛾眉刺。

正是因為這兩人用的是蛾眉刺,江洋大盜和他的同伴便認定這兩個人是漕幫的,這些年來從不敢坐船,生怕被認出來性命不保。

江洋大盜記憶裡的那個半大孩子,應該就是當年年僅十二歲的馬平,也就是史老闆。

馬平是被這兩個人救走的,至於救去何方,便無人得知了。

顏雪懷看完柴晏的信,有點心疼柴晏了,這破案子也太難查了吧,再查下去,她擔心柴晏的頭髮會保不住。

看完柴晏的信,她又拆開黎寶淮的信。

在離開京城之前,她給黎寶淮寫過一封信,讓黎寶淮幫忙打聽清水縣衙裡有沒有顏昭石這個人。

她看看這封信的日期,應是她們還沒到平城時寄出的,也就是說黎寶淮收到她的信後便去打聽,而且是很快便打聽到訊息了。

顏昭石就在清水縣衙任主簿!

主簿是九品。

黎寶淮打聽到的訊息很全,她連顏昭石的住處,以及顏昭石家裡的情況全都查出來了。

顏昭石租住在離縣衙不遠的一個名叫核桃巷的地方,與房東一家同住,每月租金一兩銀子,伙食另算,也是一兩。

顏昭石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的,房東見他是當官的,對他非常和善,雖然只收一兩銀子的伙食費,可卻有魚有肉,據說顏昭石比剛去的時候胖了一圈兒。

黎寶淮還補充道,顏昭石剛到清水縣時,走在街上遇到驚馬,躲避之間撞到一名女子,一問才知那名女子與他竟然是同鄉,那女子名叫田珍珍,是清水縣城裡張秀才的小姨子,八歲時便訂親了,可是十四歲時未婚夫君卻病死了,田珍珍成了望門寡,背上了剋夫的名聲,姐姐擔心她會想不開,便把她接到清水縣,如今田珍珍十九歲,依然沒有嫁人。

顏昭石誤傷了田珍珍,有人看到,田珍珍曾到核桃巷找過顏昭石。

顏雪懷驚訝得不成,顏二老爺不但做了官,而且還有豔遇?

這個什麼田珍珍該不會是看上顏二老爺了吧?

回想一下,顏二老爺能被周萬千叫做老白臉,那當真是長得人模狗樣,又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派頭,否則當年李綺娘也不會心甘情願嫁給他。

顏雪懷直搖頭,這個田珍珍也是個眼瞎心瞎的,顏二老爺是不是已經忘記他還揹著一身債了?

不過這個人一向如此,責任心他是沒有的。

顏雪懷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把顏昭石在清水縣的事,告訴了李綺娘。

聽說顏昭石很可能要有第二春了,李綺娘感慨不已:“這門親事可千萬不要成,那位田姑娘的命已經很苦了,若是再被辜負了,我怕她會想不開。”

顏雪懷笑道:“娘啊,您還是別擔心別人了,說不定田姑娘是個厲害的,能把顏二老爺吃得死死的。”

李綺娘搖搖頭:“也是,這和咱們沒有關係。”

她把小滿的信交給顏雪懷,沒等顏雪懷把信紙展開,便興致勃勃地說道:“小滿考了第一名,陸二先生把小滿叫過去,親自考問了他,還獎給他一支湖筆呢。”

顏雪懷對小滿能考第一不覺奇怪,她只是好奇皇長孫柴浩和周小白同學的成績。

可是小滿沒說,只說自己考得很好,卻沒說那兩位的成績。

顏雪懷忍不住笑出聲來,如果那兩位考得好,小滿一定會提上幾句,現在隻字不提,那就是成績很差,非常差。

顏雪懷數著日子,數到第三天時,焦爺便帶著厚禮登門了。

會昌街上轟動了!

顏雪懷這才知道,就在她離開平城的這一年裡,焦爺的名頭比以前更大了,會昌街上的人雖然不用拜焦爺,但也知道焦爺的大名。

焦爺是來感謝顏雪懷的救命之恩,沒錯,就是救命之恩。

焦爺身上的傷勢還沒有痊癒,走路還需要有人攙扶,但是焦爺的雄風卻絲毫未減。

除了周掃塵和珍珠,當然還有顏雪懷自己,整個李食記的人都很驚訝,少東家是什麼時候救了焦爺的?

焦爺走進李食記,李食記外面聚滿來打聽訊息的人。

焦爺的兩名手下站在李食記外面,大聲說道:“李食記的少東家救了我們焦爺,焦爺重情重義,知恩圖報,今日過來就是來答謝的。”

圍觀百姓竊竊私語,有那膽大的,試探地問道:“李食記的少東家是年輕姑娘啊,她能救焦爺?”

手下臉不紅心不跳,如同親眼見到:“那日焦爺偶得一匹良駒,無奈良駒大多性子暴烈,焦爺正待馴服於它,沒想到那畜牲卻率先發難,焦爺落馬,眼看性命垂危,正在此時,李食記的少東家剛好路過,見到有人受傷,便出手相救,不但治住那匹畜牲,還讓夥計將焦爺送去醫治,唉,你們說說,少東家是不是焦爺的救命恩人?”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圍觀百姓紛紛響應:“是恩人,是救命恩人!”

此時此刻,大恩人顏雪懷正和被她救下的焦恩俊,不對,焦俊恩相對而坐。

顏雪懷說道:“我怎麼看著焦爺的傷像是還沒好呢?”

“好了,全都好了,我們江湖人沒有那麼嬌氣,顏姑娘放心,焦某現在的能上山打虎,下海縛龍。”

為了證明自己的身體沒有問題,焦爺還拍拍胸脯,可惜力道沒有把握好,咳嗽幾聲,肋骨好疼。

“這麼說咱們可以坐下來談合作了?”顏雪懷問道。

“當然可以,焦某非常期待能與顏姑娘合作。”焦爺真誠地說道。

顏雪懷同樣真誠:“我也同樣期待,只是這平城府藏龍臥虎,有權有勢者有之,有錢有實力者亦有之,不知焦爺......”

顏雪懷一雙妙目炯炯有神地看向焦爺,焦爺會意,說道:“顏姑娘是想看到焦某的誠意吧,稍等。”

焦爺叫了一聲,原本還在門外口若懸河的手下聞聲立刻推門進來,將一本厚厚的簿子雙手呈上。

焦爺接過簿子翻了翻,遞到顏雪懷面前:“顏姑娘,這便是焦某的誠意。”

顏雪懷開啟簿子,只看了第一頁,便有了興趣。

這三天裡,焦爺雖然躺在床上,可卻沒有閒著,這本簿子裡的東西雖然不是他親筆書寫,可卻是按照他的要求完成的。

這裡麵包含著平城各大酒樓的情況,甚至還有去年一年裡,這些酒樓酒水的進貨數量,顏雪懷算準了焦爺會給她驚喜,卻沒有想到這驚喜會這麼大。

別看她在京城開了三家酒鋪子,可她卻沒有本事查到京城各大酒樓去年的酒水進貨量。

她查不出,恐怕也沒有人能夠查出來。

可是焦爺在平城卻做到了,或許這些資料並不準確,但是即使不準確,也能看出大致的情況。

平城與清水鎮相隔千里,不可能像京城那樣,沒貨了就去拉貨,最多等上幾天也就到了。

平城不一樣,京城幾天就能到的貨,平城卻要等上一個月。

所以說,這庫存量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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