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持續了一陣子,然後從東側和中間晃動著一些火把在往那裡趕。

燈又重新亮了起來。

我不知道鬼方端他們得沒得手,但是按照計劃必須得和洪瑩他們做準備了。

方才一直靜靜站在屋內的兩個影衛默默地拔出了劍,各護住一個視窗。

洪瑩和另一個女影衛一左一右地守在門前,對我開口道:“姑娘,不知他們能不能甩掉追兵,找個安全的位置先準備好吧。”

我暗暗地握住了腰間鬼方端給我的匕首,走到一個能從窗戶看到外面的角落裡站好。

我感覺屋內的氣氛凝結成一塊堅硬的鐵,連呼吸都沉重。

終於,外面傳來了一陣快而急的腳步聲。

我趕忙看向窗戶外,可惜沒看到鬼方端他們的身影,而是在不遠處看到了那天在塗山府運走塗山璟的蒙面人們。

他們沒有注意到屋內這邊,遠遠地喝道:“你們跑不掉的!識相的趕快把人交出來,興許還能留一條命!”

之前的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卻徘徊著不進門。我心念一動,蹲下掏出傀儡盒子,把傀儡放了出來。

他甫一睜眼,我就捂住他的嘴在他耳邊輕輕地“噓”了一聲,他很乖地,在我放開他後靜靜爬起來,蹲在我的腳邊。

外面的腳步散開,似乎分成了兩隊。

接下來,一道明亮的光劃破了黑暗。

“端少爺?!您怎麼在這裡?”蒙面人的聲音又響起。

“是我。三舅爺叫我過來,另有安排。你們先回去吧。”鬼方端的聲音喘息著,不若平時的中氣十足。

“可是——”蒙面人略一遲疑,接下來便發出了慘叫。

我趁此時機一個閃身到門口,從門縫處向外看。

地上躺著一個蒙面人,鬼方端長劍染血,已經和另一個鬥在了一起。他身邊還有兩個影衛打扮的,各自與蒙面人混戰著。

藉著靈力閃爍的光亮,我看見一個影衛扶著塗山璟,正靠在我們房前不遠處的一個石獅子身後。

我的心像暗夜中劈下了一個霹靂。

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心像要跳出腔子去。我回身對他們輕聲說道:“在外面!快用傀儡換他!”

洪瑩點了點頭,開啟門和那女影衛衝向塗山璟所在的位置,而另外兩個男影衛則從窗戶躍出,繞路奔向了鬼方端他們。

一時間,蒙面人們的注意力被他們兩個吸引,沒有留意到另一邊洪瑩她們把塗山璟抬了進來。

我手忙腳亂地幫他剝下外面破爛的衣服要給傀儡換上。

外衣除下,他的腰間掉落出個染著血的香囊。

我低頭一看,忍不住緊緊咬住了嘴唇。

香囊上粗糙地繡了十字架,是我給他的香囊被他當成護身符貼身帶著。

我顧不上流淚,一把撿起那香囊塞到袖子裡,給傀儡把衣服一披。

傀儡抓亂了自已的頭髮,又蘸了些塗山璟身上的血抹到臉上。

此時外面傳來了一個我熟悉的聲音:“阿端,你出息了!竟幫著外人壞自家的生意!你們也是,跟他糾纏做什麼,趕緊把正主兒抓回來啊!”

是他的三舅爺趕來了。

鬼方端不作聲,想是激戰中無暇說話。

洪瑩對我暗暗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們去引開蒙麵人。

我會意,點了點頭。

隨即她便拉著傀儡,和那個女影衛竄出了房門。

我默默地關上門,聽門外那三舅爺咒罵著,一行人追著他們的方向呼喝而去。

我一邊看著黑暗中塗山璟躺在地上的輪廓,一邊暗暗祈禱那夥人不要去而折返。

過了一陣子,外面徹底靜了下來,只剩風呼呼地吹著。

這裡的人家像是驚怕極了,沒有一家亮燈,也沒有一家出來檢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摸索著去夠他,摸到了他涼滑的手。

手還是我熟悉的手,只是上面多了我陌生的傷口。我咬牙把他背到背上,原本就纖細的他現如今瘦成了一把骨頭,我一個人居然能背得動。

我推開門往外走,我得把他送到城隍廟去。

一步一步,我馱著我全部的希冀和念想,走出了小巷,往城西的城隍廟走去。

他的血流到我的脖子上,順著我的脖子滑到了衣服裡。

我想給他上藥,又怕在外面太危險,心急如焚地把他背到了城隍廟。

城隍廟破舊不堪,裡面空無一人,顯然是接頭的人還沒到。

剛進門,我的臉上就接到了一滴水。

驟雨落下,穿過漏雨的屋頂,砸向我們。

我惦記著他身上有傷,趕緊除下自已的外衣把他囫圇包裹上,然而雨滴連成線,落個不停。

我怕他的傷口碰到水,只得小心伏在他上方,想著多少能替他遮一些雨。

閃電劃過,映亮了他的面龐。

雷聲滾滾,蓋住了我的驚叫。

他的臉縱橫交錯的都是傷,傷口深而見骨,邊緣翻著猙獰的血痕。

他的眼睛更是緊緊閉著,從眼角處流出兩道血淚。

我一邊給他擋著雨,一邊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摸出鬼方端給我的傷藥,盡數抖到他的臉上身上。

他的眼睛我不敢動,心裡轉過無數個念頭:怎麼會傷到眼睛?!怎麼和我知道的不一樣?!

突然他嘴巴微微動了動,沙啞地喃喃道:“水……”

我沒帶吃的也沒帶水,此刻像一個貧瘠的母親,對著嗷嗷待哺的嬰兒,萬般無助。

突然,我把目光轉向了供品臺。

那裡供著糕餅和聖水,而且神像之處大概是用料比較講究,屋頂沒破,是廟中唯一干爽的地方。

我把他背過去,輕輕地放在地上,伸了手要去拿供品。

又一道閃電劃過,神像格外栩栩如生,彷彿在瞪視著我。

轟隆的雷聲就像在我的耳邊碾過。

一瞬間,我被這神像震懾住,匍匐在地,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頭。

我一邊哭一邊說道:“城隍老爺,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得不冒犯了,請您恕罪。如果您要降罪,切莫罰到他身上,來罰我吧,請您保佑他安康。”

說罷我抹了眼淚,對著它又拜了一拜,伸手拿了供奉的聖水杯,遞到塗山璟的嘴邊。

水從他的唇角流下,他喝不進。

我含了一口水,小心避開他的傷口,捧著他的臉喂他,他喉頭一滾,慢慢嚥了一口,呻吟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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