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說一,聽著趙榛的話,梁師成就覺得自己跟用盡全力一拳打空氣上了一樣難受。

他問的是怎麼就死了,實際上的意思是想知道是誰殺了楊戩,楊戩怎麼死的。

可小王爺這一推六二五,把他的責任推的乾乾淨淨了,這咋成?

到了官家面前,他固然是端王府老人,可也討不到好去啊!

作為和楊戩分庭抗禮數十年的人,梁師成又如何不知道楊戩在趙佶心裡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所以今天接到趙佶命令,要來緝拿楊戩的時候,梁師成哪怕是兵臨城下了,卻也還是正正常常的讓人通傳了楊府,希望楊戩能夠留幾分體面。

一路打上來,雖說梁師成有氣憤過,可是更多的還是梁師成在尋思,怎麼著在事後,從楊戩手中奪取更多權利。

梁師成想沒想過楊戩會死?

想過。

但是那也只是想!

楊戩真死了,梁師成反倒是徹底慌了神!

聽著徐進這個楊府外院大管事將他們入府之後的所見所聞都一一說完之後,梁師成擺了擺手,讓手下人把楊戩的屍首和地上那個楊府管事的屍首搬了出去。

而後一屁股坐在了楊戩所處的那張椅子上。

看著坐在一旁坐沒坐姿的趙榛,梁師成滿臉苦笑,心中無奈,對著場內的其他人呼喊道:“都給老夫出去!”

“楊府正堂發生的事情,但凡走漏一個字的訊息,老夫誅你們九族!”

趙榛手指敲了敲自己手邊的茶桌,眼中閃過一抹不虞,朝著梁師成的方向揶揄道:“隱相大人,你是不是也要誅孤的九族啊?別以為你坐了楊戩的主座,你就是主事的人了!”

“弄成這樣,你可別忘了你要負主要責任!”

被趙榛這麼一懟,梁師成心中無名火起,可是下一剎,這股無名火,卻又被梁師成自己澆滅了下去。

信王哪怕再不給自己面子,又能如何?

他梁師成哪怕身兼數百個官職,哪怕被民間稱之為隱相,哪怕滿朝文武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又如何?

信王,始終是不同的。

因為他梁師成的一切,都是那端坐龍椅之上的官家給的。

趙佶可能對他的其他兒子,比較冷酷,比較薄情。

可對於趙榛,至少這段時間裡的趙榛,卻是不同的。

那一份寵信,那一份溺愛,讓所有端王府出來的人都清楚,趙榛這位王爺,是如今他們無論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梁師成作為端王府老臣裡和趙榛接觸最多的人,自然更清楚這個鐵一般的現實。

一聯想到這,梁師成只覺得自己隱隱約約的老腰又開始痛起來了。

“王爺!我的王爺誒!”

“都這時候了,就別戲弄老夫了!”

“這時候楊戩不管是真謀反還是假謀反,他死都死了,王爺你總得給個章程出來啊!”

眼見著正堂裡的人都如同潮水般散去,梁師成喘著氣無奈道。

椅子上的菜字,梁師成又不瞎,怎麼會看不到。

在聽了牛二的一番分析之後,對於誰幹掉了楊戩,梁師成也有了猜測。

結合上如今的朝局一分析,梁師成覺得“蔡某”,確實是嫌疑重大。

甚至還超過了和楊戩有隙的信王。

畢竟楊戩是多人精的一個人?早就跟信王殿下認慫服軟了啊!

若不是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梁師成都不覺得趙榛這位王爺,還會調過頭來找楊戩的麻煩,更別提還是開著“謀逆”這個大帽子,直接要給楊家從上到下全部扒掉。

何況若真的是趙榛這位王爺想要給楊戩安上謀逆罪名,更是要滅了楊戩全家,這小王爺也不至於保了那麼多的楊府家丁以及為了保全那些楊府女眷,不惜對禁軍下手才是!

梁師成不明白趙榛打的什麼算盤,一切都按照他的思路去想,梁師成高度覺得,這信王殿下也是個無辜被捲進來的人。

高俅死了,楊戩又死了,接下來楊戩死前給出的證據,是“蔡某”殺了他。

這個蔡某,除了蔡京之外,還能有什麼人?

在整個汴梁,除了蔡京之外,又還能有什麼姓蔡的人夠資格有能耐往楊府安插死士?

沒有!

可是梁師成更清楚,蔡京,不能死!

至少現在不能死!

不然先不說趙佶那邊會出現什麼樣的反應,就說這天下,在梁師成眼中有資格接替蔡京相位的人都沒有!

誰讓這個天下如今實施的政策規矩,大多都是蔡京制定的,別人都玩不轉呢?

所以梁師成才一屁股坐在了那個血字之上,更是挪了挪屁股,給那個血字不動聲色的擦了。

看著趙榛端著茶杯不說話的樣子,梁師成更加急了起來。

“王爺,您也是知道官家脾氣的!楊戩謀反不謀反其實沒什麼問題,但是楊戩是死是活,這個問題就很大了!”

“官家其實更希望的,還是楊戩去親口跟官家說他做了沒做,而不是直接死無對證!”

“如今大軍攻山,楊戩身死,萬一官家把楊戩之死扣到王爺您和老夫的身上,那咱們可就不好受了啊!”

“畢竟這楊戩,官居太傅,又是端王府老臣!”

“特別前段時間高俅死了之後,官家的心情就沒好過啊!”

趙榛緩緩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

他倒也不是想著喝茶。

這正堂裡此前還擺著兩具屍體呢,趙榛雖然心裡不怕,可是在這種場合之下他能夠保持著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對於一個七歲兒而言就已經是屬於超綱了。

若還能若無其事的喝茶,恐怕超綱的就太多了。

被人往外一說,也容易拉低自己的民間評價,以及讓趙佶覺得自己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更別提趙榛此前還手刃了李紅偉。

這事兒是瞞不住的。

在這個關頭之下,趙榛已經吸引了李彥的目光,趙榛自然不會給自己留下其他的馬腳,讓李彥可以對自己發難。

“梁太尉,你倒是告訴孤,楊戩死了這事兒,你打算如何跟父皇說?”

“楊戩死了得有好幾個時辰了,這一點仵作一查便知。”

“說實話,跟咱們的關係,可不算大!”

“幾個時辰前,咱們可還在山腳下,您還在叫門呢!”

“不必這麼慌張!”

被趙榛這麼一頂,梁師成反倒是反應過來了。

沒錯啊!

楊戩死了都幾個時辰了,血都流乾了,屍體也冷了,這些東西仵作一查就能查出來,這就洗掉自己腦門上的嫌疑了嘿!

自己這麼慌張,屬實是有些關心則亂了!

嚥了咽口水,梁師成悻悻笑道:“王爺足智多謀,一眼就看出了事情不是那麼麻煩,老夫佩服。”

“不過王爺,依老夫之見,楊戩這謀逆,咱們就替他做實了吧!”

“不要引火燒到其他人身上,至少暫時不要引火,如何?”

趙榛掃了一眼已經從楊戩那張太師椅上站起身的梁師成,嘖嘖道:“梁太尉好深的心思,至少暫時不要引火。”

“這事情留在手中,終究是個證據。”

“可以用來當成籌碼,要挾背後黑手。”

“可是梁太尉你可曾想過。”

“蔡某做得,孤就抓不得嗎?”

趙榛必然要給自己愣頭青的一面展現出來。

透過這愣頭青的樣子,趙榛才能更好的迷惑梁師成,做實自己年少的形象。

畢竟少年郎,大部分都是嫉惡如仇的。

透過這一面,可以讓梁師成妥協下來,哄自己,給自己額外的利益。

也能夠讓梁師成和梁師成身後的趙佶相信,自己真沒摻和這楊府的事情。

更別提之後在自己這裡放了血的梁師成,又怎麼不會去跟“蔡某”拉高價碼呢?

只要梁師成去開價了。

梁師成不聲不響間就會成為一張箭靶,牢牢的為趙榛吸引仇恨。

果然,正如趙榛所預料的一般,一聽趙榛的話,梁師成就急了。

這七歲小王爺不按套路出牌,這官場哪來的那麼多打打殺殺,人情世故才是最重要的啊!

“王爺!您可要為官家的身體考慮啊!”

“官家前腳失了高殿帥,後腳死了楊太傅,可萬萬接受不了宰相捲入謀逆大案了啊!”

“這樣!王爺!您有什麼氣,您只管對老臣發!”

“老臣受著!”

“但是還請王爺按捺住怒火,消消氣,別跟那蔡京,一般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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