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寒風肅殺。
沉淵省的三百里官道上，屍橫遍野。
適逢千年一遇的雪災年，本是魚米之鄉的沉淵省佃戶們顆粒無收。
等待他們的，不是凍死、餓死，就是向南遷徙，尋找更溫暖的地方。
小周奇依偎在父親的懷裡，他們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在這如同蝗蟲過境一般的災民面前，就連啃樹皮都成了奢望。
他羨慕地看著不遠處的馬車，裡面的小男孩身邊有紅泥小火爐，大人有綠蟻新醅酒。
更重要的是，他手裡那個香噴噴的雞腿。
周震歉意地看著小周奇，正要說什麼，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爹爹，爹爹，你的頑疾是又復發了嗎？不要亂動了，奇兒去看看還有沒有野菜……”
小周奇說著就要站起身來，周震卻勉強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摸了摸他的腦袋，臉色蒼白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從馬車上走下來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的身後有七八豪奴。
“這個小男孩看著很機靈，我觀察幾天了，不如你賣給我怎麼樣？倉促出門，身邊的幫傭倒是不夠用了。價錢好商量，只要你點頭，這兩個包子歸你了。”
說完，身後的一個豪奴從口袋裡拿出來了兩個肉包子，遞到了周震的面前。
只是周奇清晰地看到上面有被咬過的痕跡，怕是那個小男孩不吃的東西吧。
但即便如此，這包子對於周奇父子二人來說，卻有著天大的誘惑。
豪奴見周震緘默不語，頓時沉下臉來，一把攥住他的衣領：
“雜碎，不要不識抬舉。你那狗兒被我家老爺看上，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進了我們肖府，不比跟著你凍死餓死在外面強？好好用你的豬腦子想一想！”
周震無力地死死抱住周奇，咬牙回答，“這話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賣了我兒的。”
小周奇緊緊攥著父親的衣袖，他的內心卻動搖了。
如果我跟著他們走了，爹爹應該就可以活下來了吧？
不，不會的，爹爹從小就教導我，做人要有傲骨，若是我答應了，豈不是被納入了奴籍，永生永世，就連子孫後代都要成為奴隸！爹爹他哪怕赴死，也絕不會答應的。
周震勉強站起身來，“奇兒，我們走吧。”
“嗯！”周奇連忙扶著周震，亦步亦趨地向前走去。
“你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那豪奴見周震父子居然如此嘴硬，立刻劈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只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周震就一頭栽進了雪堆之中，嘴角滲出了點點鮮血。
“爹！”小周奇瞬間充盈淚水，含恨看了他們幾人一眼，隨後立刻徒手扒開了雪堆。
“被人看到打死人不好，記住是朝廷派我們來的，總要裝裝樣子。”
中年人緊了緊身上的錦服，隨手就將豪奴手中的肉包子扔到了地上，用腳碾碎之後離開。
儘管那肉包子已經泥濘不堪，滿是汙穢躺在地上，但對很多人還有巨大吸引力的。
周圍旁觀的人頓時全都撲了過來，為了分一塊肉糜而大打出手。
馬車裡的小男孩看著亂作一團的人群，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
“咳咳咳……奇兒，我……”
周奇擦了擦眼淚，驚喜地說道，“爹，你終於醒過來了！”
周震疼惜地握住周奇滿是凍瘡的手，“奇兒，穿好衣服，我，我感覺好多了。”
周奇抬起頭來，發現父親的確是面色紅潤了許多，甚至直起身體坐了起來。
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了一個不好的念頭，難道是迴光返照？
“奇兒，你非常懂事，你應該知道為父不行了。不要打斷我，讓我把話說完。”
他擦了擦周奇淚眼婆娑的臉蛋，“奇兒，眼下大雪紛飛，爹死後你獨自怕是連這條官路都走不出去。我思來想去，這可能是唯一讓你活下去的機會。這是一株仙靈草，是早年我遇到的一位道士所贈。我救了他的命，他便給了這一段仙緣。”
周震說著，便從懷中取出了一個殘破的木盒，遞到周奇的手中。
“它可以讓普通人擁有加入仙籍的機會，但卻必須要在十五歲之前服用。讓不能修煉的凡根，擁有偽靈根。吃下它，你的名字會出現在仙靈冊上。”
周奇手裡捧著木盒，眼淚不住地往下掉。
“有些人天生靈根，自然是不需要要它。這也代表著，你若是不能在六個月內突破桎梏，就會被發現是偽靈根，犯下仙家大罪……但，總比眼下要強，起碼這是一條有機會的生路。奇兒……快，快吃了它，三日之內，就會有仙人來找你的。”
周震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鮮血從嘴角滴落，染紅了慘白的雪。
周奇內心掙扎了一下，就毅然決然地將仙靈草嚥進了腹中。
他想的很簡單，只要自己有機會成為仙人，那將來說不定就可能會讓父親活過來。
“好，乖。奇兒，還有這包裹仙靈草的絹帛，千萬不要丟了，也不要輕易示人。那道人……說這上面有大秘密，他會來取，只是……只是我可能等不到他了……”
忽然，周震用盡全身力氣將小周奇抱在懷裡。
“奇兒，長路漫漫，爹不能陪你了。但接下來的求仙之路，這也是你爹爹的夢想！你一定要替我走好！世間險惡，你不能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不用擔心，爹爹在下面……有你娘陪著……”
言畢，周震癱軟在了周奇的身上，胸膛再也沒有任何起伏。
周奇緊緊抱著他的父親，任由淚水結成冰霜。寒風肅殺，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