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腦貼在泥地裡,那種刺骨的冷,頃刻席捲魏嵐全身。

“衍副局!”

周圍亂成一團,一滴溫熱液體滴在臉上,魏嵐睫毛輕輕顫抖,緩緩睜開。

只是一瞬,她眼睛瞪大瞳孔驟縮。

男人剛毅的面孔漲紅,額角青筋因身上重力而爆起,“我只是想問問你,哪家的豆汁最好喝……你怕什麼?”

衍邑俯身在魏嵐身上,一隻手強撐在地面,另一隻胳膊似乎怕魏嵐受傷,正緊緊護在她腦側。

隨他話音落下,後頸處和嘴角滲出來更多的暗紅,不斷滴落在魏嵐慘白的臉上。

溫熱的鮮紅血液,一滴又一滴落在魏嵐臉上,將那張如玉一般白皙嫩滑的臉蛋襯出病態冷白。

他幫她扛了那根房梁!

意識到這一點,魏嵐唇瓣劇烈顫抖,語不成句:“你、你是不是有病,你,你為什麼……”

為什麼啊?

她突然不懂他了。

魏嵐沒有得到答案。

男人彷彿成為一攤軟爛的泥,額頭抵在她耳側,所有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唯獨那條撐在腦側的胳膊,依舊紋絲不動。

男人已經失去意識。

他是為了救她才變成這樣的!

那一刻,所有芥蒂和排斥煙消雲散。

魏嵐打了一記哆嗦,心裡五味雜陳:“喂!衍、衍邑!”

她想伸手推推衍邑,想檢視他情況到底怎麼樣,可是整個人都被衍邑護在身下,動彈不得。

周邊,李建黨他們幾個大小夥子也都嚇得變了臉色,紛紛湧上前來,合計怎麼將房梁挪開。

“唔……嗚……”

魏嵐試了幾次,仍然不能動彈,叫衍邑也一直得不到回應。

心裡湧起恐慌,魏嵐細長秀眉擠在一起,桃花眸晶瑩忽閃,瞬間蓄滿水霧,“喂,你別這樣……衍邑?衍邑醒醒?”

別、千萬不要死啊。

意識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魏嵐喉嚨裡剋制不住發出委屈又無助的嗚咽聲。

天空又下起了雪。

魏嵐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晶瑩剔透的雪花飄落在她的額頭和睫毛上,冷冰冰的,冷進了骨子裡。

一種莫名的愧疚和恐慌籠罩心頭。

女孩細碎的嗚咽聲,漸漸演變成令人心碎的哭聲。

“別哭……”男人氣若游絲的聲音漸漸傳入耳中,“我……我會陪著你的,不要怕……”

明明已經失去知覺,潛意識裡還是選擇護著她。

“不要……”魏嵐的哭聲更甚,晶瑩淚珠撲簌簌順著眼角滑落,。

她望著灰暗霧濛濛的天空,視野裡模糊一片,內心充滿前所未有的愧疚和抗拒,“我不要……”

不公平。

對衍邑不公平。

可是,對她就公平了嗎?

這是代價嗎?

她不是她啊……

魏嵐彷彿受了什麼大委屈,哭聲令人鼻頭髮酸、心碎。

李建黨和一眾小夥子也怕出事,牟足了勁兒將房梁挪開,把魏嵐和衍邑從地上扶起。

衍邑人已經失去意識。

他傷得有些重,房梁重重砸在他的後腦和後背,後腦靠近脖頸的地方,被木刺劃出一到大口子,此時鮮血淋漓,皮肉外翻,十分駭人。

衍邑被背到門外,魏嵐擦乾眼淚緊隨其後。

沾了泥的袖子讓那張精緻的面容蒙上灰塵,魏嵐整個人身上後籠罩一股彷徨不安的氣息。

魏嵐嗓音輕顫:“張曉奎人呢?平時不都是他跟在衍邑身邊嗎?他人呢?我們去縣醫院,現在就去……車、車停在哪裡了?”

衍邑今天帶了好幾個警員過來,大食堂這邊人手夠,他就讓那些人去紀懷遠家壘院牆去了。

李建黨連忙讓人去紀懷遠那邊叫人,回頭見魏嵐一身狼狽,滿臉彷徨,一副嚇壞了的模樣。

李建黨濃眉皺起,忽然有點不忍心,關切問道:“魏知青,你身上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受傷?”

剛才魏嵐雖然被衍邑護在身下,沒被砸中,但李建黨仍怕她摔到哪裡了。

“沒有,我沒事!”

魏嵐堅定搖頭,腦後一陣刺痛,但對比此時陷入昏迷的衍邑,她身上的一點小傷口不算什麼。

魏嵐蹲下身,看見衍邑嘴角滲出來的血跡,她手伸過去,半路都顫抖收回。

這、這是傷的多重?是內傷嗎?

“人怎麼還沒來啊!”魏嵐嗚咽微顫,生怕衍邑會因此喪命。

話音剛落,門外跑進來幾個灰頭土臉、穿著蒼藍制服的大小夥子。

“衍副局!”

“衍副局!”

警員們見他們衍副局滿身泥濘血腥,一個個都變了臉色,上前拉扯要把人帶走。

魏嵐伸手虛虛阻攔了一下,提醒道:“輕、輕點,他脖子和後背有傷……”

張曉奎輕手輕腳抬起衍邑一條胳膊將人背起,抬眼看見一旁滿臉鮮血和泥巴的魏嵐,心裡跟著一緊。

張曉奎大概猜到是出了什麼事故,見魏嵐臉上的血,以為她也受傷了。

衍副局有多在意這位魏知青,張曉奎是知道的,他想也沒想的問道:“我送衍副局去縣醫院,魏、魏知青一起去嗎?”

魏嵐擔心衍邑身上的傷,想要親自去醫院問問醫生嚴不嚴重,還有沒有救。

聽到張曉奎問話,魏嵐忙不迭點頭,“去,去!”

小轎車坐不了幾個人,最後只去了他們三個。

張曉奎開車,魏嵐和衍邑坐在後排。

車窗外面風景飛快向後倒去,昏迷中的男人似乎有一瞬間的甦醒跡象。

他斜靠車門上,大手虎口粗糲,微有些涼,此時正緊緊攥住魏嵐的手:“魏嵐……”

魏嵐眼眶微腫,滿眼恐慌,緊張又乖巧的點點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在,我在這裡。”

男人額頭歪歪靠在車窗上,發出“呵呵”沙啞無力的笑聲,他呢喃道:“崇文門的豆汁最好喝,別再忘記了。”

聲音很輕,似是說給自己聽,似是說給魏嵐聽。

魏嵐另一隻手也搭上了衍邑的手。

她將衍邑那隻手緊緊捧在手心,慘白的臉上掛上勉強的笑容,像是許諾般,輕輕點頭:“嗯,記住了,不會忘記了的。”

魏嵐在心中祈求,祈求衍邑不要有事。

她能感受到衍邑對“魏嵐”的感情有多真摯,正是因為能夠感受得到,所以才會愧疚,才會有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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