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翻找工具的手停下。

身後,孫婆婆繼續道:“老夫人保準也是看你可憐,才讓你來這裡的。不過這裡有這裡的規矩,那洗衣房裡的衣服,看見沒有,要分門別類洗,有些還不能機洗,必須手洗,晾起來的那些衣服,看著樣式樸素,隨隨便便一件就得幾千上萬,還有些是定製的,手工刺繡,埋了金線的,弄壞了這輩子都賠不起。”

“定製的衣服一般不都是放在櫥窗裡收藏的?”沈嫿笑著說:“像那種串了金線,縫了珍珠鑽石的定製款,基本是不能洗的。”

“是不能洗,但老夫人有潔癖,衣服從來不穿兩天。”

“挺好的,”沈嫿邊翻找工具,邊說。

“什麼挺好的?”孫婆婆問。

“在她這個年紀,還能堅持做自己,”沈嫿捫心自問,自己可能做不到。

或者,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看洗衣房裡全是梁淨秋的衣物,各色的款式,各種或華麗或珍貴或稀有的服飾,這分明是屬於沈嫿這個年紀才應該有的情致。

如今,二人像是調換了一樣。

“好什麼呀,”孫婆婆怨懟說:“他那大兒子,都三十三了,還不結婚,老夫人都等著急了。”

沈嫿笑說:“她的大兒子不是已經有個上初中的孩子了嗎?”

孫婆婆伸著脖子往外面望兩眼,癟著嘴,小聲對著沈嫿說:“是不是他兒子親生的還不知道呢?”

沈嫿愣一下。

孫婆婆連忙壓壓手,“你可別說出去,我也是聽園子裡的人瞎傳的。大家不說,不過是不想看老夫人傷心而已。”

“為什麼大家會覺得,那孩子不是親生的?”

“年歲對不上啊,”孫婆婆說:“你算算,那孩子出生的時候,老夫人的大兒子才二十歲左右。那時候他正上大學呢,上哪兒去要孩子?”

“或許——是年輕時犯的錯呢?”

“更不可能了,”孫婆婆說:“老夫人的大兒子以前可是大夫,怎麼懷孩子,他還不清楚?”

沈嫿沉吟片刻,“所以除了梁女士,所有人都覺得,傅簡不是親生的,是嗎?”

孫婆婆聽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兒,她問:“你見過那孩子了?”

“嗯,”沈嫿眨了眨眼,視線偏向一邊,“今天進門的時候,見過。”

“我都沒見過那孩子呢,”孫婆婆笑說:“聽說是個特別調皮的男孩子,前段時間還被他爸爸把屁股開啟花了。老夫人聽了,心疼的要死,要不是她大兒子攔著,估計老太太就殺去東江了。”

沈嫿噗地笑出聲。

“怎麼了?”孫婆婆問。

沈嫿搖搖頭,“沒,您用這個‘殺’字,很形象。”

孫婆婆也跟著樂樂呵呵地笑兩聲,問:“找到沒有?工具。”

“找到了,”沈嫿從一處角落翻到了需要的工具。

兩人一道回了洗衣房。

沈嫿用電鑽重新打孔,給花灑的插座往下挪了幾厘米。

據孫婆婆說,這花灑的插座是她之前的那位洗衣工弄的,那洗衣工個頭高,所以花灑的位置裝的高。

沈嫿挪完花灑的位置,又給其中一個鬆動的進水管重新上了勁兒,再試之下,水溫變得均勻許多。

孫婆婆看著沈嫿的操作難免驚訝,“你這丫頭,還真會不少東西呢。”

沈嫿不好意思地笑說:“以前一個人生活的時候,這些事就只能自己來,習慣了。”

換電燈泡,換保險絲,換水龍頭……太多了。

在顧朗離開之前,沈嫿也完全是小白。

在顧朗離開之後,沈嫿徹底變成無依無靠,只能靠自己的“女漢子”。

“行了,弄好了就趕緊去休息,”孫婆婆說:“明早還要起床幹活呢。園子裡最近大掃除,明天會撤下來一批床單被罩,有的忙活呢。”

“好,您也早點休息。”

沈嫿扶孫婆婆回了房間,又把工具送了回去,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臨走時,孫婆婆送了她一盤蚊香,沈嫿捏在手裡,沉甸甸的。

生活中的溫暖,往往隱藏在一些不經意的小事之中。

雖然這盤蚊香,沈嫿大機率也用不上。

因為沒有打火機。

回到房間。

沈嫿按了門口的燈。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正躺在床上。

沈嫿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

幸好她眼睛夠尖,反應夠快,認出那身通體白色裝束的少年就是傅簡。

“你大字寫完了?怎麼不去自己房間睡,跑我這兒了?”

“噓——”傅簡翻身坐起,衝沈嫿招招手,“你小聲點兒,要是被人發現我這麼晚還在你這兒,我就死定了。”

沈嫿皺眉,“你知道你會死定了,還往我這兒跑?”

傅簡瞪她一眼,“你不會忘了你還沒吃飯吧?”

沈嫿的肚子很配合地傳來咕嚕嚕的聲音。

傅簡一臉得意的奸笑,“快,說點好聽的話求求我,我帶你去吃東西。”

沈嫿將手裡的蚊香放在旁邊的床頭櫃上,轉身食指輕戳傅簡腦門兒。

“風水輪流轉,可是讓你逮到機會囂張了是吧?你是抄書沒抄夠是嗎?一會兒我叫人來,讓你好好再抄他個三五本。”

“……”傅簡黑著臉,咬牙切齒,“狠心的女人!”

“知道我不好惹還不離我遠點兒?”

“我、我這是替我爸照顧你呢,你別不知好歹,你以為我願意理你啊?”

“不願意理我,見了我那麼開心,聲音那麼洪亮,還被柯女士給訓了。”

“你——你就不能嘴上軟點?我說什麼,你都非要和我犟。”

“不能,”沈嫿斬釘截鐵。

傅簡氣的直跳腳。

沈嫿不搭理他的撒潑打滾,攤開掌心,問:“打火機,有沒有?”

傅簡送她一個大白眼,“大姐,你搞清楚,我才多大,又不抽菸,哪兒來的打火機?”

“別騙人了,”沈嫿說:“你之前和那幾個蹲大獄的狐朋狗友混,怎麼可能不和人學著抽菸?”

“……”

“不說話就是預設,”沈嫿的手一直攤著,“拿來吧,我用一下。放心,我不會給你爸告密。”

“你用打火機,做什麼?”

“點個蚊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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