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飛燕樓,嫣如制的香賣得不錯,她給起了個隨便卻不失風度的名字,“遇喜”。

‘遇喜’賣得不錯,自然要與嫣如多有往來,她便安排斑娃子差個妥貼的人與嫣如聯絡,先一個月便給了她五百兩分紅,嫣如沒要,讓她幫忙存進銀莊。

‘遇喜’的味道蘇瑜也很喜歡,便抽了幾枝回來細磨成粉,放在香嵌裡焚燃,看著香嵌中的煙裊裊上升消散,袁嬤嬤說,“這味道甚是特別,姑娘可要用來薰衣帕?”

若是她知道這香來自飛燕樓的嫣如,恐怕就得嫌棄這香來路不正,難登大雅之堂。

“不必,偶爾燃燃就好。”蘇瑜燃好香,拿起一冊話本子翻閱起來,只是她看了好一會兒,也沒再翻下一頁。

袁嬤嬤看出蘇瑜有些心不在焉,心裡頭的那點兒疑惑又湧到喉嚨裡不吐不快,“姑娘,老奴是看著姑娘長大的,您若有事瞞誰也不能瞞著老奴,非是老奴託大,實在是……。”

“嬤嬤。”打斷袁嬤嬤的話,蘇瑜也沒抬眼皮,“今夜你留下侍候吧。”

從前姑娘說她年紀大,不能熬夜對身子不好,怎的今夜讓她守夜?

莫不是她惹惱了姑娘,姑娘不再施恩體恤作賤她呢?

想到這裡,袁嬤嬤老臉一紅,不敢再說什麼。

臨到傍晚時分,無垠天際烏雲堆堆疊疊,早已將夕陽的光線淹沒進黑暗裡。

蘇瑜用晚膳時,雪嬌回來了。

蘇瑜什麼也沒問,她也什麼都沒說。

這景暉院的主屋很是寬敞,陽光好的時候滿屋子都是光亮。此時香嵌裡燻著‘遇喜’,香氣清冽孤冷,屋西面擺著一個茶席。茶盤是用金絲楠木製的單層茶盤,茶道六君子安安靜靜坐於茶盤之上。茶葉備的是普洱,她記得上次在攝政王府宣祈讓碧影準備的就是普洱。

用罷飯,暮色深沉,天空無星無月。

蘇瑜圍著景暉院兒走了好幾圈,也不覺著累,若不是採玉叫住她,她也不知要圍著院子走多久。

夜漸深,蘇瑜坐在茶席前磨著茶粉,等紅泥小爐第三次將水燒開,宣祈終於現身了。

袁嬤嬤得了令今晚服侍,她想著蘇瑜定是認為她倚老賣老生氣了,所以才會下她臉面讓她在夜裡侍候。直到宣祈出現,她知道自己誤會主子姑娘了。主子姑娘讓她夜裡留下,是替她解心頭之惑呢。

宣祈自來熟的坐在席旁,蘇瑜沏好茶,推一盞到他面前。

宣祈沒受用那杯冒著茶霧的普洱茶湯,而是拿起一個橘子開始剝。他的手指骨節修長,沒有出土冒杆幼竹的嫩,只有幼竹的韌,燭影下,泛著冷白的色澤。他一絲不苟剝掉橘瓣上的橘絡,遞一瓣到蘇瑜唇邊。

蘇瑜沒張嘴接,而是拿在手裡,“王爺親自剝的橘子,都有誰吃過?”

宣祈神色慵懶的睨向蘇瑜,只見她睫羽長長,瞳仁黑潤似浸了水,“阿晗。”

蘇瑜也哂笑自己這無聊的開場白,將橘子瓣擱到茶盤上,聲音溫潤柔靜,“我有事求你。”

這麼快步入正題,宣祈訝然。

且他算是瞭解蘇瑜,若非走投無路,斷然不會找上他。“雪嬌跟本王提過了,所以本王大概知道你所求之事是什麼。”

蘇瑜目色依舊平靜,唇頁微微上彎,“來京城前,我想努力強大,不說可以強大到隨心所欲,至少不會遇到太大的為難之事。來京後,諸是尚順,此事,卻叫我舉步維艱。”

“你是想告訴本王,你實際是不想求本王,大約是怕欠本王人情?”宣祈低頭吃橘子,側顏姿容俊美,他只是坐在那裡,便是通身的氣度矜貴,難以高攀。

“你不怕我從此事事找你,粘你?”這話說得很沒底氣,若宣祈說‘是’,她會無地自容。

宣祈抬起頭,狡長的鳳眼中藏著無盡的陰寒冷漠,看得蘇瑜心頭髮顫,“你不該問這種傻話。試探一次本王可以忍,阿瑜,適可而止。”

袁嬤嬤莫名其妙就跪在地上,蘇瑜看過去,宣祈卻是連眼風都沒賞半個。

宣祈重新拿起那瓣橘子遞到蘇瑜面前。

蘇瑜望進他那雙深不可測,似乎望進去便會萬劫不覆的眸子裡,萬劫不覆麼?

重活一次的人,怕什麼萬劫不覆,如此一來,她倒不如宣祈光明磊落。

得過且過罷,她薄唇輕啟,咬下一口,這是蜜橘,很甜。

她看到宣祈眼中的陰寒冷漠,似頃刻間被風驅散。

“本王去過內獄了,那個女醫官叫封致,祖上世代專治婦人之症,於婦人之症頗有一套手法。只是其醫行不被世人所接受,在宮中做女醫官時便時常被人詬病,後來出了宮女私通侍衛之事,宮中那些看她不順眼的便合夥作證,治了她的罪。”

他已去過內獄?所以雪嬌才會晚歸?

蘇瑜心頭有點感動。

宣祈又將手中的橘子遞到蘇瑜唇邊,看著蘇瑜又咬一口,他道:“我叫雪嬌說了孫妤的病症,女醫官答應出手相救,且道這病症最忌寒冷,故此想救孫妤要麼等到春暖花開,要麼得有間不是用炭捂暖的屋子。”

她見過孫妤目前的慘狀,根本等不到春暖花開。

一間不是用炭捂暖的屋子?大約是炭暖不衡溫的緣故,可這個季節哪裡有溫暖又衡溫的地方呢?

腦海裡突然靈光一閃,蘇瑜狡黠一笑,“倒是有個去處,我明日就去張羅。”

宣祈喜歡蘇瑜眼中自信的光彩,就像雲頭跳躍的光沫,讓人移不開眼。

蘇瑜從宣祈手中拿過未吃完的橘子,又想到什麼,“她不會無故救我妤姐姐,不知王爺付出了什麼代價?若是錢銀方面,孫家倒是可以張羅一二。”

宣祈執起先前蘇瑜推到他面前的那盞茶,啖了一口,“她想死。”

……

這一夜過後,袁嬤嬤乖覺了許多。再不敢拿‘蕭爺’胡亂說嘴,甚至還感到高興。瞧‘蕭爺’待她家姑娘的態度,那可是很心儀的呢。

若是真能嫁進王府去,看誰往後還敢在她家姑娘面前耀武揚威?

想想,袁嬤嬤美得很呢。覺著腳底生風,幹什麼都有力有勁兒。

只是她完全忘了‘蕭爺’那個‘王爺’到底是哪個王爺?

蘇瑜乘馬車出府,由蝶依跟著到了經濟行,朱算盤仍舊抗著他的大算盤守在門口。

朱算盤對蘇瑜的印象很深,畢竟鮮少有這樣體面尊貴的小娘子親自到他這下九流的地方來,立即笑面相迎,“姑娘,您吉祥。”

蘇瑜也對朱算盤客氣,“今日前來是有事想請朱爺幫忙。”

這年歲誰不想當‘爺’?所以蘇瑜這聲‘爺’,朱算盤很受用,“咱們也算老主顧,有事兒您吩咐。”

“城郊皇莊南邊有座私莊名叫‘碧落莊’,我想請朱爺辛苦一趟,去探探那主家口風,多少銀子肯賣?”

碧落莊?朱算盤歷來訊息四通八達,自然是聽說過的。“實不相瞞,那莊子去年才落到現莊主手中,料想他自己還未享受夠呢,怎會輕易出賣?”

“那就要看朱爺的手段了。”蘇瑜示意蝶依將事先準備好的銀袋子交到朱算盤手中,“事成之後自當重禮相謝,但有個條件,此事三日之內須得妥貼,相信朱爺不會令小女子失望吧。”

這姑娘給他戴了那麼大頂帽子,他自然要想辦法做好。接過沉甸甸的銀袋子,朱算盤眼睛笑成一條縫,“您就請好兒吧。”

“行,有朱爺這話我就放心了,三日後請放話到集芳館。”

蘇瑜事後去相見歡酒肆吃了午膳,二姐見她來很是高興,親自做了七個菜一個湯。蘇瑜也不講規矩,叫了二姐和蝶依一起用。

飯後乘車回孫府,蘇瑜在車室裡抱著軟枕暈暈欲睡,蝶依眼尖,透過跳動的車簾見到大房老爺孫廷樺上了馬車,朝一個方向去了,馬車後是另一馬車大大小小的精緻盒子,傻瓜都能看出來是厚禮。

“姑娘,大老爺帶這麼多禮去哪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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