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賓樓包房內。
張祥聽到李丁丁的一番挖苦，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其實我一直都清楚，在你們心裡，是瞧不起我張祥這個人的。你們覺得我既沒有那些大老闆身上豪邁的氣魄，也沒有社會人那種霸道的手腕，只是一個阿諛奉承，投機取巧的小人罷了。”
“我沒這麼想過。”
我認真地看著張祥：“我心中確實對你有意見，但我從來沒有貶低過你什麼，你畢竟對我有過恩。如果我在外人面前埋汰你，丟的不僅是你的臉面，也會讓別人瞧不起我！咱們雖然理念不合，但你對我的好，我不會忘！”
“好，今天就衝你這句話，我心裡什麼氣都沒有了！既然大家心中有芥蒂，那咱們就開誠佈公的聊聊。”
張祥一口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白酒：“咱們之間的主要矛盾，就是出在周立偉這件事情上，你們覺得這件事我做的不對，那我可以給你們道歉！但你們也不能否認，我在巴結周科長的同時，也讓你們免去了後續的麻煩！除了這件事之外，請你們捫心自問，我張祥還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們？”
“咱們的矛盾，從來就不在表面上，而是在心裡！”
李丁丁伸手一拍桌子：“一直以來，我們都拿你當朋友，但你只拿我們當走卒！當馬仔！你別把自己說的太高尚，咱們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如果你今天不是遇見了事，需要我們去跟人玩命，究竟是會跟我們坐在這裡吃這頓飯？還是借這個機會，直接把我們給踹了？”
“這就是你們心中對於我的看法？”
張祥露出了一個苦笑：“我承認，每個人交朋友的方式，和表達情感的方式，都不太一樣！但我真的沒想到，我在你們心中竟然會這麼齷齪！”
李丁丁的一番話，其實把我心中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張祥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是一個合格的商人。
不論多麼難為情的話語，在他口中都能厚著臉皮說出來。
我心裡很清楚，如果不是因為他昨晚遭遇了襲擊，那麼他今天是百分之一萬都不會給我打這個電話的。
可他偏偏就能在我面前表現的痛心疾首，一副被我們誤會的模樣。
看見張祥假惺惺的樣子，我懶得跟他虛與委蛇，主動說道：“一年前你要拿中心醫院租床的專案，我們經歷了半年的打打殺殺，才幫你穩住了生意！
那時候，我們誰都不知道事情最終會是個什麼結果，大家之所以願意幫忙，是因為那個時候的你，在我們心中的位置不一樣！
我為你拼命，更多的是因為心中懷有對你的感激，但是在我幫你拿下專案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欠你的恩情，已經還完了。”
“小葉，如果你覺得我開出的工資不合適，咱們還可以重新談，就算你打心底覺得我張祥噁心，那也只是因為我的性格發生了一些改變，但我至少從來沒坑過你、害過你吧？你們給我幹，最起碼大家知根知底，如果你們去了外面，你就能保證其他老闆會比我強嗎？”
張祥面色誠懇的看著我：“我知道自己最近做的事情很讓你挺寒心，可是我這次是真的遇見難處了！就像你說的，看在咱們以往的情分上，再幫哥一次，行嗎？”
我聽完張祥的一番話，再一想到那年冬天我住在倉庫裡，他在雪夜騎著摩托車，給我送去一床電熱毯的畫面，最終還是心軟了：“你跟李浩源之間，是因為什麼事情發生的衝突？是他想拿租床的業務，還是他替別人辦事？”
“我和李浩源的衝突，不在租床這件事情上，而是我們兩個都盯上了其他的生意。”
張祥見我鬆口，表情舒緩了一些：“最近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研究黑救護車的專案，想要整合中心醫院這一帶的業務，結果李浩源也把這塊肥肉盯上了！
我上週跟一位車主談收購的時候，李浩源也跟另一名車主在那個飯店吃飯，我們倆在結賬的時候遇見了。他當時說話挺難聽，我也嗆了他幾句，矛盾就這麼起來了。”
我點燃了一支菸：“你想做黑救護車的生意？”
張祥點了點頭：“準確的說，我是想讓中心醫院周圍，只有我一個人做這個生意，我想組個車隊，把中心醫院的業務壟斷，沒想到李浩源也在研究這個事！”
聽到他這麼說，我不禁感嘆，張祥這個人，實在是太有生意頭腦了。
目前的救護車市場，大體是按行政區劃分配的。
根據《院前醫療急救管理辦法》規定：急救中心（站）和急救網路醫院，不得將救護車用於非院前醫療急救服務。
也就是說，一個地區有多少醫院，會相應的配備多少救護車，只能接醫院周邊的急救業務，像是派出所一樣，有自己的轄區。
但是，隨著醫療資源逐漸向大城市傾斜，大量外地病人不得不到大城市求醫的時候，這條規定顯然有些落後了，事實上也難以得到很好的執行。
像是中心醫院這樣遠近聞名的大醫院，救護車每天跑的輪胎都快冒火星子了，忙碌到司機需要四班倒，否則根本休息不過來。
如果不是有錢有勢的病人要轉院，中心醫院的救護車在本地都不夠用，想轉院去外地，那就只能排隊等待，很容易耽誤病情。
而且醫院的車就算跑，費用也要比黑救護車的報價貴上兩到三倍。
於是，那些要去外地的普通病人，在轉院前往外地就醫的時候，大多都會在醫院周圍，僱傭價格更低的黑救護車。
當然，這個價格更低只是報價低。
一旦上了車，各種套路就來了。
抬樓費、消毒費、病人混著拉……各種怪相層出不窮。
畢竟這個行業沒什麼回頭客，都是逮著一個宰一個。
我們口中的黑救護車，並不是沒有正規手續的車，而是把手續掛靠在周邊縣區、鄉鎮的小醫院裡，但是卻在外面拉私活的救護車。
黑救護車這個行業，利潤特別的高。
這種車不僅拉活人，也拉死人。
救護車在《國家八部委關於屍體運輸管理的若干規定》中有明確表示，凡屬異地死亡者，其屍體原則上就地、就近儘快處理。
如有特殊情況確需運往其他地方的，死者家屬要向縣以上殯葬管理部門提出申請，經同意並出具證明後，由殯儀館專用車輛運送。
但“落葉歸根”的傳統觀念，基本上是不會被認定為特殊情況的。
由此可見，正規渠道辦理屍體轉運的手續，是非常繁瑣和複雜的。
家屬們怕麻煩、圖省事，便私下聯絡那些黑救護車做轉運。
我就曾看見過一名土豪僱傭救護車，將父親的屍體送回新疆，往返費用一趟給了十二萬。
這些黑救護車，普遍每車有三名成員，分別是一名司機，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
由於車上的醫生、護士都是車主私自僱傭的，底薪特別低，主要賺出車和用藥的提成，基本都是濫竽充數的貨色。
在這個行業裡，光我知道的真實醫療事故就有兩個。
其中一個是外地的孕婦患病後，選擇來本地治療，但是車上的醫生操作不當，給她注射了含有打胎藥成分的藥物，導致流產。
還有一個是轉院送老人去外地治病，但是因為醫生忘了開氧氣機，導致老人死在了半路上。
這兩件事，都是我在跟那些黑救護車司機聊天的時候聽來的。
雖然沒了兩條生命，但病人家屬當時本就心急，而且也不懂醫學方面的知識，只當是病人時運不濟，根本沒想到家人的死因，完全是被黑救護車上的庸醫給耽誤了。
運營黑救護車的人在早前的監管“真空”下，為牟取更大利潤，儘可能地簡化車上的裝置，以此將運營成本降到最低。
雖然這個行業裡的醫生良莠不齊，但架不住市場需求大。
畢竟在大多數人心中，乘坐有醫護人員陪同的救護車，總要比私家車安全太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中心醫院周邊的黑救護車，基本就沒有空車等活的時候。
尤其是秋冬季節，到了老年人疾病高發期的時候，他們的業務往往都能預約到兩三天之後。
隨便出一趟車，費用動輒破千。
除去車上三人的工資和燃油、磨損等費用，純利潤能達到百分之六十。
如果真有人能夠把這一塊的業務進行整合，那可是比陪護床出租，還要大上幾倍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