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3章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2）
衛徽之臨死之前，和茳姚說的話裡摻水了，而且……水分很大！
這個結論，讓茳姚憤怒了起來。
她是一個精緻的人兒，面板毫無瑕疵，所以，當額頭上有細細的青筋凸起的時候，看起來就格外的明顯。
“那條老狗啊，他至死都不肯說一句實話，卻坑害的我在那裡喪盡道行，那是我用了一生才換來的萬民禮葬，這一身道行就這麼平白無故的葬送在了葬妖冢裡，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或許，我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因為他姓衛手軟，就應該一刀斬下他的頭顱，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
她的雙手搭在腿上，攥著拳頭，身體在輕輕發抖。
我瞭解她，這個時候，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並不是因為憤怒與仇恨，憤怒與仇恨當中的她，往往是平靜的，平靜之下，蘊含著狂風暴雨。
她，緊張了。
衛徽之的佈局能力讓她緊張了，甚至，有些迷茫。
對方稍一出手，幾乎就讓她失去一切，很顯然，這並不是終點。
衛徽之到底想要什麼，她沒法確定，但有一件事她非常確定——如果達成目的需要犧牲她，或者犧牲別人，衛徽之不會有半點猶豫，他皺一下眉就算對不起自己的付出。
所以，茳姚慌了，真正的慌了，彷彿衛徽之比一個擇人而噬的猛獸還要恐怖，這頭猛獸吃人不吐骨頭不說，而且被他撕扯成碎片恐怕自己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猶豫了一下，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尖有點冰涼：“他的事情……讓我動容，每當聽到衛氏一族的付出後，我的心情總是複雜的，但……我心裡沒底，畢竟衛氏一族坑起子孫起來是真的不手軟，我不知道衛徽之到底在圖謀什麼，但總歸有一件事情我是可以確定的——他不會弄死我。
這大概就是他們的底線。
既然不會弄死我，想來你也是沒事的……”
茳姚漸漸平靜了下去。
吱呀……
門開了。
一顆圓滾滾的大腦袋從門縫裡伸了進來。
我連忙撒開了茳姚的手，可還是慢了半拍，對方的眼睛已經鎖定了我的手，臉上迅速浮現出“我懂”的笑容。
“那個，打擾一下下哈，花前月下雖然好，可人總得吃飯，該吃飯了哈。”
說完，老白的腦袋從門縫裡消失了。
茳姚臉色有些僵硬。
“咳咳……”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正待要說話，那顆人嫌狗憎的腦袋又一次從門縫鑽了進來。
“那個……”
老白指了指我的嘴唇：“善意提醒一下，有些事情太激烈了，可能會有後遺症，比如嘴唇會微腫，建議你用冰毛巾敷一下，至少可以遮掩遮掩，人挺多的……老蛇皮也多，別被人看出來了奚落你，做兄弟的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說完，他聳了聳鼻子，像條狗一樣聞了聞周圍，一臉失望的離開了。
“唉，果然是個傻兄弟啊，什麼時候才能來個開門兒紅？這等好機會都把握不住……”
自言自語聲從門外傳來。
老蛇皮？！
全真武祠裡除了你老白，哪還有第二個老蛇皮？！
我心中惱恨的想著，臉頰上卻火辣辣的。
茳姚還算平靜，只是，躲閃的眼神出賣了她，清了清嗓子，鎮定道：“該吃飯了，你快去吧。”
“要不……你一起去？”
我脫口而出。
見茳姚扭頭看我，一時間有些侷促，解釋道：“過年了嘛，我尋思……你在風鈴裡面也是冷冰冰的，而且……風鈴裡那些東西剛剛也和你起了矛盾，避一下吧。”
說此一頓，想了想：“我知道你不喜歡往人堆裡湊，我就是覺著……你既然現在已經走上了另外一條路，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了，就該多往陽光底下走一走，玄鳥固然是站在真實與虛妄之間的，但……虛妄處待得時間久了，就總覺得一切都是虛妄的，你……”
“好！”
茳姚打斷了我。
我愣了一下，心頭有些竊喜的感覺，見茳姚神情有些彆扭，不禁一笑，拉上她就走。
出門剎那，明媚的陽光鋪灑下來。
若是鬼物有了道行，青天白日下確實可以出現，但那是用磅礴無比的陰氣對抗天地間的陽氣。
她走到陽光下的剎那，卻沒有這等情況，身體只是明滅不定了一下，有那麼一個瞬間化作烏光，隨後又迴歸真實。
我隱隱覺得，自己對於玄鳥這種生靈，好像有了進一步的一些感悟。
廚房那邊已經鬧騰起來了。
無雙趴在視窗眼巴巴的看著外面，見我出來，視窗的腦袋立刻消失，隨後……
“吃飯啦！”
無雙的怒吼聲就像是衝鋒陷陣的勇士發出的戰吼。
在乾飯這件事情上，他從來都是認真的。
平日裡我們用的小桌已經被立到了一邊，一張大圓桌放在屋子中間。
我師父和青竹坐在正面處，二人正在竊竊私語。
見我拉著茳姚進來，我師父也沒有詫異，只是抬頭衝著茳姚頷首微笑。
茳姚嘴唇抽搐了一下，回以一個僵硬的笑容。
小稚竄了過來，沒有理會我，反而一把拉住了茳姚的手。
這娘們極美，當她刻意魅惑人時，大抵是天下一等一的妖姬，但也僅僅是故意那麼作態罷了，實際骨子裡是有些孤傲的，很顯然她並不適應小稚這樣的觸碰，身體繃的筆直，甚至扭頭看了我一眼，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許哀求和無措。
我大笑，無視了她的哀求，反而把她推了出去，任由小稚拉著她走到了桌邊，當張歆雅笑嘻嘻的攏著她的肩按著她坐下時，我看到她有些尷尬，畢竟前不久她還勒索了人家。
忽然從孤獨走進煙火裡，茳姚非常不適應。
這裡的人，她都見過。
甚至，過往也曾一起共患難。
可要說交集，還真就沒有，她總是在我危險的時候現身，過後就躲進風鈴裡，不屬於這個世界，也不屬於任何一個集體。
絕世而獨立。
我以前總覺得她身上有這樣的一些味道。
如果不是看過她的記憶，誰又知道，她也曾孤獨到想要自我毀滅？
人啊，總是會下意識的把別人的習以為常當成別人的快樂，繼而忽略對方的內心……
不過，這一切，在小稚笑嘻嘻的纏著茳姚，硬是在她的嘴巴里塞進一片牛肉後，結束了。
茳姚細細的咀嚼著那塊牛肉，嘴角微微翹起，似在微笑，雙眼眯著，眼角卻忽然有一點晶瑩閃過……
那一刻，我知道，這個人，真正的活了。
……
（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