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美夢罷了

一年之後，哥哥風慕和妹妹風梔野長大了。

兩個崽崽天生早慧，還在襁褓裡的時候，就知道用細軟手指指著身邊的東西，咿咿呀呀地問個不停。

好在，為了養老，也為了幫忙帶孩子，風淵已經搬進了風府。

風淵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小孩子又有著超乎常人的耐心。

兩個崽崽咿咿呀呀問個沒完沒了也不嫌煩，耐心至極地用溫和慈祥的聲音一樣一樣解釋。

等兩個崽都能邁開小短腿噠噠噠遍地亂跑之後，就天天牽著風淵的衣角在風府鑽來鑽去。

兩個崽崽比喜歡爹孃還喜歡祖爺爺，每次等風淵講課之後，都要一左一右地嘟起小嘴巴，吧唧在祖爺爺臉上親兩個對稱的口水印。

風淵天天心情都好地不得了，因為每天跟著兩個崽跑來跑去，年紀大了，身子骨反倒健朗了很多，最後連柺杖都扔了。

風府裡每個角落都留下一老兩小親熱的身影。

兩個崽崽喜歡祖爺爺，喜歡太奶奶，喜歡外祖父，也喜歡好看孃親，喜歡叔叔伯伯姨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就是不太喜歡親爹。

無他，害怕。

親爹的摺扇彷彿有魔力一般，每次只要阿爹眉心微蹙，摺扇一合，兩個崽就知道，他們的小屁股又要不保了。

這天，因為兩個崽趁著風淵午睡，哼哧哼哧爬到風淵床上，不但把老人家花白的鬍子和頭髮全都綁成小辮子，還偷了孃親的胭脂水粉，將風淵的臉也畫地五顏六色。

最後，兩個崽想用墨汁將祖爺爺的花白小辮染成黑色，卻因為年紀太小抬不住硯臺，硯臺一不小心砸下去，濺了風淵一身墨汁，連額頭也砸破了。

風淵“哎喲”一聲被驚醒，兩個崽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一會，一齊張開嘴巴，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下人急忙來報，才剛回府的風澈和喬梔急忙起身去看。

看到一身狼藉的風淵，還有風淵額頭上觸目驚心的傷口，風澈眉心一蹙。

眼淚汪汪的兩個崽，動作整齊地急忙抬手捂住了自已的小屁股。

風慕，“阿爹，我們不是故意噠，真噠不是故意噠！”

風梔，“我們就是，想要祖爺爺變年輕呀，嗚嗚！”

兩個崽抽泣著，你一句我一句。

風慕，“爺爺的鬍子白了，要染黑。”

風梔，“爺爺臉上皺紋太多，所以才擦很多很多香膏！”

風慕，“爺爺頭髮也白白的，染黑就會變年輕！”

風梔，“爺爺的眉毛也白了！所以用眉筆塗黑！”

風慕，“爺爺的嘴巴乾乾的，塗口脂就不幹啦！”

兩個崽雙簧似的一通解釋，齊刷刷點了點小腦袋，異口同聲道，“就是這樣噠！”

風澈捏緊摺扇的手，不由自主鬆了些許。

風淵用熱毛巾擦著五顏六色的臉，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笑眯眯道，“沒事沒事，乖孫孫們都是為了爺爺好，都是心疼爺爺，先生可不準懲罰他們啊。”

墨汁難洗，風淵崽怎麼擦，頭上臉上也還是一塊一塊地，風澈看著他滿臉滄桑，瞬間也生不起氣來了。

喬梔揉了揉鼻子，嘟囔，“兩個小笨蛋，這樣是擋不住爺爺變老的。”

兩個崽崽小嘴一癟，轉身抱住對方，抱頭大哭。

“哇——這可怎麼辦呀！！”

“我們不要祖爺爺變老！！”

“我們要祖爺爺永遠年輕！！”

“好了，不罰你們就是。”風澈輕嘆口氣，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晚上，喬梔像往常一樣照顧兩個崽崽洗漱寬衣，等兩個光溜溜的小崽崽鑽進被子之後，喬梔便側躺下來，唱著小時候風淵哄她睡覺的搖籃曲，哄兩個崽崽睡覺。

只不過，唱著唱著，喬梔聲音一顫，自已先難過地背過身去擦眼睛。

“阿孃？”風梔伸出小手，緊緊抱住喬梔，“阿孃怎麼哭了？”

風慕急道，“阿孃還在生我和妹妹的氣嘛？”

“沒有，”喬梔搖了搖頭，“沒事，只是沙子眯了眼睛。”

“孃親騙人！”風梔奶聲奶氣地哼唧，想了想，聰明地問，“孃親也會老嗎？”

“爹爹也會老嗎？”

喬梔吸了吸鼻子，悶悶道，“人生在世，哪有不老不死的。”

難得不聒噪的風慕立刻問道，“孃親，什麼是死啊？”

喬梔抿了抿唇。

恍惚地，她想起已經離開人世很久很久的一個人。

喬梔晃了晃神，難過道，“明日朝陽初升，你像往常一樣尋找思念之人，卻發現今日不同往日，你竟再也找不到他了。”

“接著，你發現，不止今日，明日，後日，往後所有的日子，即便你尋遍天涯海角，也再找不到他了。”

喬梔聲音漸漸沉了下去，不知想到什麼，抽泣一聲，急忙背過身起來，匆忙道，“快睡吧，娘餓了，想去吃點宵夜。”

喬梔匆匆離開，兩個崽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風慕用藕節似的小胳膊輕拍著妹妹的背，“梔梔，快睡吧，咱們不惹孃親難過了。”

風梔聽地神傷，圓溜溜的大眼睛已經紅了，卻還是很聽話地嗯了聲，躲進被子裡努力睡覺。

喬梔離開孩子的房間，吩咐守夜的奶孃好生照顧，一個人難過地回到臥房，躲進被子裡，將臉蛋藏好。

她疲憊的很，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風澈在書房批閱完學生的功課，回到臥房時，喬梔已經睡的很熟。

蠟燭忘了熄滅。

燭光裡，風澈修長身影慢慢靠近床邊，溫柔地凝視了片刻，俯身在喬梔眉心落下輕柔的吻。

睡夢裡，喬梔卻忽然渾身一顫，哽咽著叫了出來，“娘……孃親……”

她做了個很美很美的夢。

她夢見六歲那年，她小小一隻站在定國公府門口，望著高門大院心裡害怕。

府門開啟，出來的卻不是當初那個凶神惡煞的管家。

而是雙眼通紅，一臉急切的呂宛蓉。

呂宛蓉推開硃紅大門，看到瘦瘦巴巴的小姑娘，立刻大哭起來，“我的阿梔，你受苦了。”

呂宛蓉不嫌她髒，親暱地將她一路抱回臥房，不但親自為她洗了澡，還從衣櫃裡拿出一套整合身的小衣服。

呂宛蓉一邊哭一邊給她穿上新衣，“歹毒的婆子，怎麼忍心把你扔在外面受苦！”

“這衣服可真合身，”呂宛蓉難過地擠出笑意，“從知道你要回來，娘就將全城的小衣服都買了回來，你要不喜歡這個顏色，還有好幾櫃子給你挑呢！”

小崽崽怯生生地說，“我不挑，謝謝，孃親。”

呂宛蓉笑容溫柔，滿眼疼愛。

得知自已是假千金的喬蓉大哭著找來，“娘，孃親難道就要拋棄嬌嬌了嗎？”

呂宛蓉抹了一把眼淚，“只要嬌嬌對妹妹好，往後，咱們定國公府就有兩位千金，這麼大個公府，怎麼就養活不了兩個孩子！”

喬蓉哭著看向喬梔，片刻之後，也過來輕輕抱住她，“妹妹，對不起。”

小崽崽眼神清亮，善良地說，“沒關係噠。”

被抱錯的時候，她們都是襁褓裡的小嬰兒，她們也沒辦法決定自已的命運呀。

之後，呂宛蓉力爭，讓兩個孩子都上了太學。

壞孩子欺負她，喬蓉會堅定地站在她面前，大聲斥責壞蛋，保護妹妹。

今日太學裡新做了喬梔愛吃的奶香糕糕，喬蓉也會親熱地將自已那份給妹妹。

喬梔就將自已的梨膏糖都給姐姐。

成婚時，喬蓉親手為她繡了婚鞋，為她買了全京城最火阿德胭脂水粉描眉化妝，還親自為她送嫁。

“妹妹，姐姐祝福你與千歲，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喬梔成親，喬蓉和呂宛蓉笑地比誰都開心。

真是好美的夢啊。

那是喬梔深埋心底，對誰都不曾提過半個字的美好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