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梅是在晚上下工之後來的，據說她原本沒有名字，是後來去金無針那兒學藝，因臘梅繡的好，才得了這名字。
既然如此，顧菀便依著她的所長，將著不少花兒都改成了梅花，或者與梅花相近的迎春，方便她去繡。
“這花樣倒是簡單，兩天就能繡一條。”臘梅在看繡樣時，就十分專業，迎著燈照了半天，然後拿著溫柔貢獻出的舊衣，飛快的在衣緣上繡了出來，以證明自己的技術。
看著憨憨傻傻，內裡倒是個聰明的。顧菀心中微微頷首，然後拿出了最後一張圖紙，“既然這樣，我每天多給你二十文，你去金無針那裡告兩天病假，儘快把這十一塊帕子繡完。”
“這……也行。”臘梅只是猶豫了一瞬，就同意了。
她在金無針那裡，每天的工錢也只有二十文，溫柔這次給每條帕子開出了二十文的高價，十一條就是二百二十文，再加上誤工費，一共二百六十文，快抵得上她半個月的工錢了。
傻子才不幹呢。
臘梅心裡想著，接過了顧菀最後遞過來的一張圖紙，看了之後卻是打了個哆嗦，“這，這個不能繡。”
“怎麼，你見過？”顧菀見狀，眉頭微挑，覺得更有意思了。
“不，沒有。”臘梅放下圖紙，有些糾結，“但這個……我能不能只繡前面十條，不繡後面十一條？”
“不行，這條才是最關鍵的。”顧菀將所有圖紙拿走，然後輕描淡寫的說道，“你若不願意，我找別人幹便是。我還是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上，才把價錢開這麼高的。要不然我找誰不是找？”
“好吧。”臘梅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一咬牙，“這活我接了……但你得保密。”
“放心，我比你更不想事情洩露出去。”顧菀將繡樣推過去，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
**
“明天讓你妹妹去替你請假，然後你就過來做繡活。”溫柔送臘梅出去，邊走邊叮囑，“今晚回去就不要趕工了，仔細些眼睛。”
溫柔給的錢多，臘梅自然想晚上偷偷多繡點，好早些交差。但偏偏顧菀一顆七竅玲瓏心，看透了她的打算，把繡帕和繡樣都壓下來，讓她明日過來看。
“嗯，我曉得了。”臘梅隨溫柔出了門，走到街角時，見四下無人，忽然攥住了溫柔的手，低聲說道，“你那個表妹是個厲害角色，你，你儘量離她遠點吧。”
“怎麼說？”溫柔一愣。
臘梅是個懦弱性子，又沒見過什麼世面，為何會忽出此言？
“她最後讓我繡的那張，是家徽。”臘梅吸了口氣，將秘密一語道破，“媽媽為了防止我們做活出紕漏，告訴過我們很多禁忌，尤其是各大世家的家徽，是不可輕易繡的。若是被發現，會，會打斷手。”
臘梅的最後一句話，隱隱有些顫音。
也是溫柔著實信得過，她才賺這筆錢，否則給再多她都不會做的。
“這麼嚴重？！”
溫柔是個殺豬的，不懂得這些勞什子的家徽，但聽到打斷手，也是嚇了一跳。
感情繡個花還這麼危險。
臘梅點了點頭，卻又安慰溫柔，“我看她是個有成算的，料想應該不會出大事，不過這種人……你還是離得遠些吧。”
溫柔想了良久，最後默默的拍了拍臘梅的肩膀，“我知道了……不過，我相信她是個好人。”
**
溫柔回去時，顧菀已經洗漱完畢，正坐在凳子上泡腳，見她過來立刻催促，“趕緊過來，水還熱著呢。”
“你是想趁機讓我幫你倒洗腳水吧。”溫柔嘟囔著，走過去脫了鞋襪一起泡，發現水果然還是熱的。
“嘻嘻，這不是順便嘛。”顧菀彷彿心情極好，笑嘻嘻的哼著歌，看溫柔一臉死氣沉沉的樣子，不得不開口問，“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撒了那麼多錢出去，只有十條手帕，到底要怎麼回本啊？”溫柔不想讓顧菀知道她剛才和臘梅的談話，忙轉移話題。
“天機不可洩露。”顧菀微微一笑，一副偷吃了小母雞的黃鼠狼模樣，愜意的泡著腳，“等帕子繡完，你就知道了。”
**
臘梅第二日告了假來幹私活，顧菀和溫柔自然不可能盯著她什麼也不做，在交代好讓她在家裡幹活，聽到人敲門也別開門之後，便到了店鋪那邊，繼續盤點需要修補的地方和材料。
顧菀雖然沒有做過粗活，但卻管過家，顧家以前也是修繕過房子的，她按照顧家的條目來記錄，一路上還幫溫柔查漏補缺了不少。
“好了，一樓二樓要修的地方就這些了，等算完材料，我們就能去問價。”溫柔扯下房頂的蛛網，滿意的對今天的工作做了個總結。
“不急，還少了一筆。”顧菀停下筆，然後示意溫柔跟自己來，“我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溫柔隨著顧菀走下了樓梯，卻見她來到院子裡，然後在後院的一面牆前面停下了腳步。
“我想換個出口，把大門開在這裡。”顧菀在牆上比劃著，“你尋思這得加多少材料？”
“你知道那邊的大路是什麼不？”溫柔倒吸了口涼氣的反問。
“看你這麼問我，那你應該知道了。我們是做首飾生意的，沒有比這條街上的女人更能消費金銀珠寶的。”顧菀笑了笑，不太在意，“賺錢嘛，不丟人。”
“只要你不怕名聲就行。”溫柔見狀無語，“我一個黑街出來的，倒不在乎這個。”
“那就行。”溫柔當下撫掌大笑，“你覺得門要開多寬？從這兒到這兒如何？木料要買幾方?”
“倒也不用那麼麻煩，把前門拆掉的東西裝在這裡就行。”溫柔的算盤打得很精，卻沒想到被顧菀否決，“不行，那邊的門也要留著。”
“為什麼？”溫柔不解，“兩邊開門多累。”
“兩邊客戶不同，哪兒能混到一起接待。”顧菀搖頭，“那邊兒門也開著，到時候願意走前門就走前門，願意走後門就走後門，兩遍不耽擱。”
“好吧。”溫柔無奈，“反正我也沒做過生意，你說了算。”
***
接下來的兩天，就在瘋狂的花錢中度過，看著一堆材料運進來，一堆銀子花出去，雖然顧菀保證接下來肯定能夠賺到一筆錢做進貨用，溫柔還是每天都被缺錢的噩夢嚇醒，連嘴上都起了個大燎泡。
終於等到臘梅繡完了所有手帕，溫柔不僅花掉了所有錢，還倒欠了磚行三兩銀子之後，顧菀終於開始了她的賺錢行動。
“為什麼賺錢要穿成這樣?”溫柔看到顧菀去成衣鋪子租了兩套好衣服來，不由得牙酸。
又是花錢！
“這是必不可少的包裝。”顧菀自己換好衣服，梳了個複雜的雙髻之後，將溫柔推倒了鏡子前，“現在該你了。”
“我也要去？”溫柔吃驚，但看在掙錢的份上，還是坐下來任顧菀捯飭。
“是。你等下演我的丫鬟。”顧菀一邊給她梳頭，一邊吩咐道。
“那你呢？”溫柔覺得她的打扮也不像大小姐啊。
“丫鬟。”顧菀手腳利落的給她撲粉，“我知道多的你也記不住，所以少說話多瞪人，一言不合就盯人就行。”
“為什麼我覺得你給我安排的角色像個憨憨？”溫柔有些微詞。
“作為丫鬟的丫鬟，你覺得腦子能靈光到哪兒去？做端正了，這衣服可是要還的，萬一粉落在上面就還不了！”顧菀出言威脅道。
果然一聽到這話，溫柔立刻挺直了腰桿，彷彿一顆精神的水蔥。
***
“為什麼不去當鋪？”打扮好的溫柔跟著顧菀穿街走巷，離開平民所住的西城，到了滿街朱紫的東城，見著一家當鋪，當下腿肚子都有點軟。
按照她原先所想的，繡花的帕子肯定能比不繡花的多當幾文錢。而達官顯貴們的地方，又比窮人聚集的鋪子出得起價錢些。所以冒險來這兒，已經是很厲害了。
但看樣子，顧菀卻不僅如此。
“當鋪的朝奉雖然識貨，卻也壓價的厲害，即便我假裝是從達官顯貴家中偷出來的髒貨，十分值錢，他們也不會多給錢的。”顧菀熟練的帶她穿越大街小巷，然後停在一家頗為華麗的成衣鋪面前，“那才能賺幾個錢。”
“這，這裡？”溫柔看著店小二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己生平所未見過的華貴，有些心虛。
“打氣精神來，記住我說的，緊張了就瞪人。”顧菀拂了拂身上的灰塵，似開玩笑的說道，“我們能賣多少錢，就看你眼睛能睜多大了。”
原本還緊張的溫柔，一聽到這個，立刻化緊張為動力，當下瞪著銅鈴般的眼睛，隨著顧菀走進了店鋪中。
**
“你們是來賣繡帕的？”比顧菀叫出來的掌櫃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壓都壓不住的輕慢之色。
不過在這種鋪子裡做事的掌櫃，氣度比一般人好的多，即便是看不起，可拒絕人的話也說的格外好聽，“姑娘肯來咱們家賣東西是看得起咱們家，在下榮幸至極。只是咱們是江南來的蘇繡鋪子，衣帕鞋襪都由最好的繡娘所制，京城這邊的，風格怕是不太相配，勞你白跑一趟了。”
他說完這話，覺得姿態已經做足，正想要喊人送客，卻沒想到抬頭就對上顧菀身後的溫柔，被那銅鈴般的眼睛嚇了一跳。
這小丫頭兇狠的樣子，難道他說錯了什麼話？
“你說的是，既然這裡不合適，那我就只能另找一家店了。”顧菀卻是和和氣氣的，笑著起身行完禮就告辭了，只是在轉身時，“不小心”將手中的帕子落下。
“姑娘等等，你的帕子掉了。”店主心中正在疑惑，見著這招，生怕被賴上，趕緊撿起來還給顧菀，卻不料在看到顧菀手帕上的圖案時愣住。
“你……你是那位府上的人？”店主起身，有些結結巴巴的問道，連顧菀抽走了手帕都來不及反應。
“你在說什麼呢，我可聽不懂。”顧菀笑著眨眨眼，轉身就走。
“等等，”店主見狀，忽然大叫一聲，伸手挽留，“姑娘請留步，我剛才想了想，我們店裡只有江南風格，未免有些單調，若是加些北地元素，想必也是極好的。”
“哦？”顧菀轉身，笑的意味深長，卻是一副不急於做生意的樣子。